4 白郎根本不讀書(捉蟲)

片刻後,墨桃回來禀報:“少爺,來的人是宣杏,他說大少爺讓他給您送點心來了!”

“跟他說不必了!”白翛然眼都沒眨,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麽,又立刻下床:“等等!”

墨桃本來聽他拒絕,松了口氣,再被叫住又擔憂起來。

白翛然也不多說,一通翻箱倒櫃,從抽屜裏翻出一只木匣子,打開後,裏面是一塊玉佩。那玉佩應該是碎過,後來不知被誰耐心地用金箔給裹着拼了回去。

白翛然把玉佩拿出來,又打開另一個抽屜翻找起來,邊說:“你去把宣杏叫進來。”

墨桃想說什麽,嘴唇動了兩下又忍住,最終只‘嗯’了一聲。

不多時,兩個書童一前一後走進來。

後進來的那個書童天生一張娃娃臉,笑起來人畜無害,只不過他此刻望着白翛然,雖在笑,那笑容裏也帶着幾分輕蔑,好像在說,不過是我家少爺的舔狗!

他還捧着那盒糕點,見白翛然背對着他,不知在桌子上搗鼓什麽,就主動開口道:“白少爺,大少爺讓我給您送了您最愛吃的杏仁餅,您看在大少爺這麽惦念您的份兒上就原諒——”

“停!”

白翛然一個字也不想多聽,這書童假模假樣滿嘴假話也就騙騙之前那個滿心都是戚無塵的他,換了現在,這種話聽起來真有幾分倒胃口,更別提吃什麽杏仁餅了。

白翛然加快手上的動作,頭也沒擡,問:“是夫人讓你來的吧?”

宣杏一愣,沒作聲,算是默認了。

白翛然又道:“點心你拿回去吧,要是夫人問,你就說,白公子看見杏仁餅吐了,肯定是不喜歡了。還有,你一定要告訴夫人,就說,我說的,以後絕不再碰杏仁餅一下。對了,還有這個,也勞煩你帶回去吧!”

他這才轉過身,把一個荷包扔給宣杏。那荷包裏叮叮當當一陣玉石碰撞聲,宣杏卻都顧不上管,只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這這這,這是白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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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才幾日不見,他就變了個人似得!

他原來,有這麽好看嗎?!

白翛然根本沒管宣杏什麽反應,把那裝了玉佩的荷包扔出去後,渾身輕松。

他特地側身讓宣杏看清楚他身後桌面上的金箔,笑眯眯道:“回去和你家大少爺說清楚,那玉佩我在假山邊上撿到時可就已經碎了啊,我本來想着好心給他補一補,但是現在我又不想了,所以就讓它碎着吧!這些金箔呢,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所以我又卸下來了!”

見宣杏不動,白翛然故意從荷包裏拿出一顆碎銀子,在他眼前上下抛了抛,道:“嗯……好了,沒別的事了,你可以走了!”那銀子最終卻扔給了墨桃。

他一指門口,宣杏竟然真就暈暈乎乎出了門。

等宣杏走出了院子,才漸漸回過神兒來,不由暗暗驚訝,自己怎麽就真什麽都沒幹直接出來了呢?!還有,剛剛那種飄忽的被什麽支配了的感覺,就跟中邪一樣——

宣杏一走,墨桃把門栓好,迫不及待跑回屋裏。

白翛然還坐在桌前,就着暖黃色的燭火,正拿着一杆小稱在稱那兩片金箔。

他見墨桃回來,順口問了一句:“人走了?又說什麽了嗎?”

墨桃顯得特高興,揚眉吐氣似得道:“他像霜打的茄子,屁都沒放一個。”

“什麽話?粗俗!罰你明天抄三遍《經》!”

墨桃卻還是笑,看着白翛然笑,光笑似乎還不夠表達他此刻的心情,他還誇:“少爺你今天真棒!特棒!以後也要一直這麽棒!”

白翛然瞥他一眼,道:“什麽棒?那叫帥!傻樣兒,我以前都沒教過你讀書嗎?”作為他的書童,怎麽連形容詞都不會用?

“少爺你以前根本不讀書。”墨桃憨憨地說。

“也是,以前的精力都沒放這兒……”白翛然嘆了口氣。

墨桃也跟着嘆氣,還點了點頭,語重心長道:“少爺以前一顆心都在大少爺身上,可惜大少爺連個正眼兒都不肯給你!要不是夫人向着你,二少爺幫着你,咱們在這侯府裏恐怕都要被那些下人看不起了!就最近這段日子,你追大少爺受傷的消息又鬧得府裏府外人盡皆知,我前些天去驿館給咱們夫人寄信……”

白翛然靜靜聽墨桃說他去驿館的遭遇,無非是遇到了戚無塵同窗的書童,當着墨桃的面把自己受傷的事情當笑話一樣宣揚,氣得墨桃這嘴笨孩子百口莫辯,平白無故受人嘲笑。

白翛然聽完後,摸了摸墨桃的頭:“以後再沒這個了,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吧。明兒咱們再收拾一天,就從這裏搬出去了。以後,我跟那戚無塵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挨誰!”

墨桃雙眼發亮地看着他,重重點了下頭。

白翛然見此,嘴角含笑,又揉了把小孩兒的頭發,把桌上的東西往抽屜裏一收,招呼墨桃:“吹燈,睡覺!咱們從明天開始要發奮讀書了。”

“行,都聽少爺的。”

窗外的雨勢突然暴漲,嘩啦啦地順着房檐流淌而下。

宣杏打着傘,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孫氏住的主院,大少爺和二少爺果然還都在此——跪着。

他不忍心地向堂屋看去,兩位少爺的兩道背影真是一道比一道筆直。宣杏不由在心中感嘆白翛然不愧是狐貍精中精、掃把星中星,這幾年他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兩位少爺就被他連累得跪上一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搖頭晃腦,宣杏進了廳堂,在他家大少爺身後跪下,把在白翛然那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複述一遍,說到最後,他有些不敢擡頭看孫氏的臉色了。

“白公子真這麽說?”

沉寂了好一會兒,孫氏才問。

“是。白公子說他以後再也不碰杏仁餅了。他還讓我把一樣東西交給大少爺。”他說着,拿出那個叮咚亂響的荷包交給戚無塵,又硬着頭皮學白翛然說話。

戚無塵聽宣杏學了一遍白翛然的話,也只淡淡‘嗯’了一聲。

“知道了,你下去吧。”孫氏打發走宣杏,直接走到大兒子跟前:“你也聽到了?翛然這次必是傷透了心,不然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戚無塵又成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孫氏生氣,手都揚起起來了想打他,又忍住了。

她深呼吸,道:“翛然這次鐵了心要搬走,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限你一個月內把人給我接回來,否則——否則,就當我沒生過你!”

戚無塵還沒說什麽,戚無涯就急急道:“母親,我要和翛然一起搬到國學院去住!”

“不準!”

“不行。”

孫氏和戚無塵竟然同時開了口。

孫氏意外,戚無涯更是意外,他甚至有些賭氣地說:“大哥,你怎麽能這樣?你又不要翛然,還管這麽寬?”

“你是皇子伴讀,二皇子尚在禁軍歷練,你撇下他,獨自跑去國學院算怎麽回事?皇子是你得罪得起的嗎?”

戚無塵兩句話,說得戚無涯不吭聲了。

孫氏也把他巴拉到一旁:“你別添亂,好好跪着思過!”

戚無涯卻突然嗷一嗓子,低吼道:“娘,您好偏心!憑什麽大哥和翛然處一塊就是天經地義,我和翛然處一塊就是天理難容?!我,我就是要和他去國學院!我這輩子都要跟他在一起!”他說着就從地上爬起來,也不跪了,氣哼哼扭頭往外走。

孫氏被他氣得直拍胸口:“你給我回來!”

戚無涯頭也不回,喊:“我不!”

然而,話音才落,他就雙腳離地了——只因他的後衣領被他那天生神力的大哥給薅住了。

戚無塵臉不變色心不跳,好似輕輕松松就把他弟弟給拎了起來,兩步走到母親面前,往地上一扔,戚無涯被摔得‘哎呦’一聲,怒氣騰騰瞪着他哥哥,卻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憐樣子。

孫氏揚手就打,在戚無涯的後背上打了好幾下,把手掌都震紅了,怒道:“你就在家,就在府裏,哪兒也不許去了!二皇子那邊讓你爹去幫你請假!”

“別!娘!”

孫氏卻根本不再理老二,直接對已經又自覺跪好的老大說:“你明天收拾東西,後天和翛然一起住到國學院去,什麽時候他同意回來了,你才能再進這個家門!聽明白了嗎?”

戚無塵眉頭微微蹙了下,但還是恭順道:“是。”

……

第二日,白翛然拿着他爹白冠英将軍的名帖,專門跑了趟國學院,找教習先生打招呼,說自己後天要搬回來住。

教習先生一見他,就盯着他的臉,全程視線發直,一直‘好好好’直到白翛然離開。這個反應有些過于誇張,白翛然從國學院出來後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他時間不多,也就沒有細想。

這一趟出府,他還跑了趟錢莊,把身上的銀子都換成了百兩一張的銀票,一共換了五張。剩下的一些碎銀子,帶着墨桃逛書局買文房四寶,買四季衣裳買離別贈禮買見面新品買馄鈍買糖包兒!

買糖包兒的時候,白翛然又感覺到有直愣愣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不舒服地環視一圈,什麽也沒發現,只能作罷了……

兩人買了一車東西,墨桃啃着糖包兒,心裏別提多痛快了。回府的路上,在馬車裏他就忍不住對白翛然道:“少爺,我真想以後每天都和你過今天這樣的日子!”

白翛然就笑,摸摸小孩兒的頭,說:“少爺我争取早一天讓你如願以償。”

這天晚上,白翛然趁着吃晚飯的檔兒,把采辦好的禮物一一送給了戚家人。

給定波候的是一套玉把件,給孫氏的是一套精致的頭面首飾,給戚無塵和戚無涯兄弟倆的禮物一模一樣,都是文房四寶。

送完了禮,他起身給侯爺和夫人深深行了一禮,落落大方又得體的舉止再不見往日一絲毛躁的蹤影,他說:“這三年,翛然不懂事,給姨母和姨丈添了許多麻煩,也給兩位兄弟添了許多煩惱,明日我要去國學院了,借此機會給各位賠個不是,望各位不計前嫌,原諒翛然年紀小。”

定波候親自把他扶起來,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原本你要去國學院我和你姨母都不放心,如今看你倒是一夜長大,這樣也好,你和無塵能互相照應,我和你姨母就更放心了!”

白翛然:“……啊?”

“怎麽?”定波候眉頭一皺:“你還不知道嗎?無塵也會跟你一起住到國學院去,你們倆日後可要互相照應……”

白翛然挂着僵化的笑容,耐心聽定波候把話說完,只模棱兩可地嗯了兩聲,一直到散席,他的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就好像有一堆混亂的代碼在重新排列組合……

因這晚白翛然從始至終沒看戚無塵一眼,就連戚無涯都覺得這樣的白翛然有些陌生,他詫異之餘又忍不住扭頭去看他哥的反應——

他看見,他哥的眼底确實倒映着白翛然的身影,說明他哥的視線确實放在白翛然身上,但是,他哥的臉上竟然依舊沒有表情?!

他難道都看不出來白翛然變好看了嗎?!——哥哥的反應令戚無涯莫名挫敗,忍不住就在心中腹诽他哥這人實在太過無趣兒!

等到第二天早晨,戚無涯看着白翛然和他哥一前一後登上去國學院的馬車,他忽然覺得‘無趣兒’算什麽,只要能跟白翛然在一起,他寧願跟他哥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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