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為白郎而戰
陳躍不知那兩人為何會吵起來,也不知他們要辯什麽,但這麽多人都跑過去看,想來事情應該是鬧得挺大。
事情确實鬧得挺大。
戚無塵從白翛然這裏離開後,說有些事要處理,就直接去了小經筵室。
彼時,連華城已答完太子問,對那句‘厚德辯行博業以養,先集以備,危時以擇’的結語,從多方面做了诠釋,太子聽得甚是滿意,之後便與他攀談起來。
這一聊,太子發現連華城确實是有些真才實學的,也稍稍動了招攬的心思。為了方便兩人暢聊,太子還讓餘炳仁先帶其他學士們去用晚茶,說是從東宮特地帶了禦廚來犒勞各位學士。
就在這時,戚無塵回來了。
太子前段時間接了個活兒,皇帝派他協同工部負責今年運河河床加固一事,這工程如今不日就要開工,還差監工一職沒找到合适的人選。原本這位置放個新面孔最合适,太子本屬意戚無塵,可戚無塵似乎對此無意,太子也在物色新的人選。
今日,他雖是偶遇連華城,卻莫名覺得這人合适,于是,太子就想和連華城進一步聊聊,還沒聊成呢,戚無塵就回來了。
其實,戚無塵在門外等候了片刻,因門開着,太子和連華城在裏面說話,外面都能聽見。別人或許聽不出來太子話裏話外的意思,戚無塵卻一下就聽出來‘太子對連華城有招攬之意’!
不知他是怎麽想的,總之他見太子要屏退左右獨留連華城時,立刻出了聲——
“在下戚無塵,求見太子!”
小經筵室內外一時極靜,所有人都關注着太子的反應。
連華城心裏更是咯噔一聲,某種不太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太子臉上的笑微微收斂,到底還是給了戚無塵面子,宣他進去了。
戚無塵一進去就給太子行了一個跪拜大禮,他擅自離開又擅自打擾,此時他賠罪的姿态放到最低,太子似乎對他低頭認錯格外受用,臉上的笑容就如二度盛開的花兒,再次燦爛起來。
他讓戚無塵平身後,問:“無塵去而複返,可是有話要對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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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明鑒,在下正是此意。”就聽戚無塵又道:“殿下寬宥乃萬民之幸,先前殿下所言,運河擴建加固河床需一人監工,戚某願毛遂自薦為太子效犬馬之勞。”
太子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他會在這時自請。
連華城也微微一愣,随即聯想到剛才與太子談話時,太子明裏暗裏對自己水利知識的考教,一下就明白了太子的用意!恐怕,剛才殿下是想要将監工一職交給我?
但是,現在戚無塵自請,這不就是明搶了嗎?誰不知道戚無塵自幼給太子做伴讀,兩人感情非同一般,他出口自請,太子能不同意?
連華城一臉失落,狠狠瞪着戚無塵,覺得戚無塵跑來搶自己的機遇實在是蠻橫不講理!
你們定波侯府勢大就能明着欺負人了?!
卻不想,戚無塵突然在這時沖他看過來,那張萬年沒有表情的臉上,此時的嘴角邊卻挂着一抹譏诮,就像在問:滋味如何?
連華城又愣了愣,他和戚無塵素來無冤無仇,為何他會這般針對他?難道是——
因為白翛然?!
因為自己今天能得見太子的機會是從白翛然手裏搶過來的,所以,戚無塵就冒出來替白翛然還施彼身了?!
可就之前連華城觀察那兩人的相處,白翛然明顯不承戚無塵的情,戚無塵應該是明白這點的,可他依然替白翛然出頭——那就相當于是,戚無塵不在乎白翛然承不承他的情,他只付出他的,做他認為對的——就像是一個不求回報默默守護着王子的騎士,心中的感情不曾宣之于口……
觸及到某個真相的連華城幾乎震驚地看過去,戚無塵卻已經沒再看他了。
這監工一職,太子殿下本就屬意戚無塵,如今他同意了,自然再好不過。然而,太子剛笑着把戚無塵扶起來,準備兩人去私聊,就見連華城也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連華城此刻,明明頂着一腦門的汗,卻毅然決然地道:“殿下,連某自幼在津州長大,父親更是水軍校尉,于水利之道自幼耳濡目染,或許更适合這個職位。連某雖不才,也願效忠殿下,為表忠心,連某也願毛遂自薦求任運河工程監一職!”
太子:……
戚無塵臉上依舊古井無波,眼中卻極快地閃過一道如我所料的神情。
小經筵室內外再度陷入詭異的安靜。
片刻後,太子突然大笑,道:“好好好!父皇常憂慮我大周人才凋零,恐後世無繼。如今看到你二人,孤心甚慰,想必父皇若得知年輕一輩中有你二人這般才俊争相報效朝廷也能安心許多。連卿也快快請起!”
太子親自虛扶起連華城,又看了戚無塵一眼,心中早已計定,便笑道:“既然兩位都有意這監工一職,依孤看,不如你二人比試一番,哪個贏了,哪個上任。如何啊?”
戚無塵道:“旦憑殿下做主。”
連華城也道:“都聽殿下的。”
太子笑了笑,道:“那這題目,便以‘監而督之何以如期定質’為題,做一篇文章。你們作好,當衆朗讀,再以經辯定勝負,如何?”
戚無塵:“可。”
太子看向連華城,就見連華城盯着戚無塵,眼裏閃過猶豫,最終卻還是咬着牙道:“請殿下為證。”
“好。上筆墨!”
太子發話,自有人張羅好一切。
戚、連二人在室內做文章,他們即将經辯的消息卻不胫而走。在這國學院裏,好奇這兩人學問高低的大有人在,不少聽聞此事的學子,立刻跑了過來,沒一會兒整間院子裏就人滿為患了。
太子大概也沒想到,兩人競争一個職位,最後竟然搞出了一場學文比賽,還引來了這麽多學子圍觀,倒有幾分盛世之勢。于是,他又讓人在小經筵室外的院子裏搭起簡單的架臺,一會兒好供戚、連二人上去辯論。
戚無塵作為京城二十年來唯一的小三元魁首,文章功底自不必說。他自幼聰慧,又做過太子伴讀,是公認的學識淵博,就算把他放到才子遍地的江南,也照樣能卓立于群。
這樣的戚無塵,多年來基本沒人在學問上跟他唱對臺戲,偏偏今天就出了個連華城。
這位連解元年紀輕輕就考中舉人,說來也不易,但是,他真得能在文章上蓋過戚無塵嗎?其實,就連連華城自己都沒信心,但是,當他察覺到戚無塵今天搶他的好事是為了給白翛然出氣時,他自己也不知怎麽回事,突然就不想認輸了!
或許,在他的潛意識裏,他明知道自己今天做得不對,卻還是向白翛然出手了,若是再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那還不得憋屈死?
這麽悲慘的結果,他可不想要!
于是,連華城沖動之下,向戚無塵發起了挑戰。
小經筵室因這兩人的對局熱鬧起來。
人都聚集到了這裏,反倒沒人注意此刻國學院的大門處,又來了一些人。看衣着,同樣非富即貴,看行頭、車辇的規格也僅比太子稍差一點兒。
這樣的車辇一下來了兩輛,裏面坐得什麽人,其實也并不難猜。
來人自然是大皇子周開浡和二皇子周開洛了。
而太子周開潤其實在皇子中行三,這兩位本都是他的皇兄,如今卻沒有他地位尊貴,這其中的微妙,又哪是旁人品得出來!
最前面的車辇剛停,車簾挑開後先鑽出來的人竟然是劉玉瑤?只見,他懷裏抱着個腳凳,飛快跳下車後,回身把凳子放好,又攙着車裏的人,慢悠悠走了下來。
這人一身金紅色的外袍渾身上下明明是一股張揚不羁的氣質卻偏偏臉上帶了一張金色的面具,硬生生又将那股氣質給壓了下去,令人看見他,胸口就莫名其妙升起一股憋堵之感。
劉玉瑤似乎對此早就習慣,這位一下車,他就‘殿下長、殿下短’鞍前馬後伺候的無不盡心。顯然這位殿下應是大皇子。
後面那輛馬車裏,先出來的人是戚無涯,他懷裏也抱着個腳凳,不過緊随其後出來的華服男子根本沒用什麽腳凳,足尖輕點車轅,眨眼間就落到了地上。輕功不俗,這位自然是尚武的二皇子。
他落地站穩後,就沖戚無涯回頭笑道:“這國學院怕不是人都傻了?往年來此,門口早就站滿了人,今日這是怎麽了?”
戚無涯笑道:“許是出了什麽要緊事,不然哪兒敢不迎接您和大殿下!”
“說得也是。”二皇子又轉頭對大皇子說:“皇兄,依我看咱們也不跟他們打招呼了,倒要看看他們這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也好。”大皇子微勾唇,不以為然:“量那群書呆也耍不出什麽花兒來。”
國學院的門房是留了人的,這會兒見皇子們都來了,連忙要去通報,卻被随行的黑甲和白甲侍衛給攔下了。
兩位皇子要玩空降,自然是不會給國學院的老學究們一點兒準備的餘地,就是要看他們措手不及的慌亂樣子,不然還有什麽意思?
于是,在國學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經筵室的比拼上時,兩位皇子帶着他們的伴讀或新寵以及兩隊黑、白甲衛悄悄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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