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八角挂馬(二) (1)
提起白家的陰陽水, 就不得不說周稔黛早年在狄戎為質的那段經歷。
周稔黛本姓聶,其父是大周開國以來少有的異姓王,聶文竹。年少時, 聶文竹與大周的第七位皇帝周無悔感情甚篤, 因經常出入宮中,聶文竹與一位美麗的宮女相識相愛,被皇帝知曉後,龍顏大怒, 當即就要賜死那宮女,才得知宮女已有身孕。
孩子生出來後宮女難産而亡,孩子便養在宮中, 就是周稔黛。
時縫北疆暴亂, 聶文竹領兵扛戎,将孩子留在宮中也有重兵在握以子為質的意思。他在北疆一待就是十年。到第十一年時,狄戎養成蟲兵,以蠱柔之術戰勝了聶家軍,且一舉攻入中原,直逼京師。
人心惶惶,皇帝未免大周屍橫遍野,忍辱求和, 割地賠款尚可忍耐, 狄戎卻為了議和長久, 要求大周送皇子為質。當時的皇帝在衆多兒子中選了最不受寵甚至連話都說不利落的小兒子周衍宗, 而聽說這個消息的聶稔黛主動找到當時的皇帝,說自己已父母雙亡, 與狄戎有不共戴天之仇, 而皇帝撫養了自己, 他願為皇帝之子,替大周和天下為質。
于是,聶稔黛改名周稔黛,以皇帝第七子的身份前往狄戎為質,年僅十一歲。
看似一觸即發的戰争因此停止。
人們繼續着平庸又麻木的生活。
小小的周稔黛卻從此過上了如履薄冰的日子。作為質子在敵國,除了屈辱就還是屈辱。狄戎本就物質匮乏,又是游牧野蠻的一個民族,對待質子,他們只有一條底線,不要弄死,其餘的管你是折辱還是虐待,一概不論。
周稔黛小小年紀便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屈辱生活,可是對他來說,這些屈辱也好過在大周皇宮那座永不可能逃出的牢籠。自從得知母親為何而死,父親為何扔下他遠走邊疆,他那一顆小小稚嫩的心就從沒停止過離開那座皇宮的想法。
如今,雖然為質,卻得償所願。
狄戎戰勝後,就霸占了原聶家軍駐紮的城池霜石門,在這座城池裏生活,小小的周稔黛每天都能從各種小道消息裏聽到有關自己親生父親的傳說,雖然他們這輩子注定再也不能相見,但是對于周稔黛來說,每天能聽見他的消息就好像父親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這種平淡而小小的幸福,也令他無比滿足。
直到某天夜晚,他半夜驚夢,睜開眼看到床頭站着一個少年,吓得險些尖叫,卻被少年捂住了口鼻——
那少年對他說:“我是暗衛,奉命前來給你送消息。”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一枚小蠟丸。那是皇帝給他的密旨,要他利用身在敵營的優勢,查清狄戎蟲兵的內幕。聶文竹死在狄戎之手,雖然大周皇帝也曾經對他母親動過殺念,他現在還沒有證據證明母親難産和皇帝有關。因此周稔黛決定暫時先依靠大周,除掉狄戎。
而要除掉狄戎,首先就要摧毀他們引以為傲的蟲兵。
這個任務他接了。
他對那暗衛道:“回去告訴皇上,定不辱命。”
卻沒想到,那暗衛點了點頭,竟然說:“事情調查清楚前,我會在暗中助你,以後你喚我阿英即可。”
這個時候的兩個少年誰也沒想到,為了查清這件事,竟然令他們深陷霜石城,一陷就是七年。
七年,看似平凡,可是對于兩個少年來說,正是他們身體蓬勃生長的年紀,尤其是周稔黛,過了十六歲,他幾乎一天一個樣,就像一朵正值花期的牡丹花,在時間不覺流淌間,悄然綻放,每一瓣花瓣的舒展都彰顯着他獨特的魅力,這份于沉靜中依舊光彩奪目的美,很快就引起了狄戎貴族們的注意,不少貴族子弟開始明裏暗裏打他的主意。
那時的周稔黛沒人教他男女大防,他的內心還保留着最後一絲天真,他甚至在調查蠱蟲的過程中,結識了一位養蠱世家中的貴族少女,并偷偷地喜歡着。不知那位貴族少女是否察覺了他的心意,某天,周稔黛突然收到了來自少女的邀請,說是有一場鬥蠱比賽邀請他去看。
周稔黛一直在調查蠱蟲的內幕,這些年這樣的鬥蠱比賽不知去了多少次,狄戎人皆以為他好此道,卻不知他接觸這事的真正目的。
面對少女的邀請,周稔黛于情于理都不會拒絕,欣然應諾,然而,等他到達約定地點後,卻發現那是一處空無一人的莊園。除了門口的門衛隊之外,似乎再無一人。
周稔黛暗覺不妙,立刻想走,身後卻響起了女孩的嬌笑聲:“七皇子殿下你要去哪兒呀?”
周稔黛猛然回頭,就見那名少女和兩名身材高大的狄戎青年,正結伴向他走來。少女管那兩名青年叫哥哥,她讨好的對那兩名青年道:“大哥哥三哥哥,人我已經替你們約來了,你們是不是該教我如何飼養yin蠱了呢?太子殿下說了,若我學會,他立刻納我為妃!”
“YIN蠱有何難?這就教你種蠱之法!”
兩人說着,一人抓住周稔黛的頭發,給他嘴裏塞上了布,一人反剪周稔黛的手捆好後,将他扛到了肩上。他們扛着周稔黛往屋裏走,少女就在後面笑眯眯看着,之後也跟着他們走了進去,還貼心地将門栓好。
房門緊閉,內室裏是一眼熱氣騰騰的溫泉,室內飄着淡淡的硫磺味,像是一道護城河般包圍着中間的一張大床。三哥将周稔黛放到床上,和大哥一起将他的四肢撐開栓到四根床柱上,整個人被擺成了一個大字型。這種情況,就算周稔黛不通人事,也明白情況非常糟糕,他掙紮,喊叫,卻因手腳被捆嘴裏塞布而無濟于事!
緊接着,那少女的大哥和三哥一人拎着他一邊的袖子,用割牛羊肉的小刀将他手臂上的袖子一塊塊割掉,邊割邊給那少女解釋:“除了YIN蠱,所有的蠱蟲都怕硫磺,所以在這張床上你能看見的蠱蟲只可能是YIN蠱。YIN蠱喜食蠶絲,這小子的衣物不行,去拿一件蠶絲長袍來,給他換上!”
少女連忙翻箱倒櫃,邊找邊問:“可太子說YIN蠱是萬蠱之母,不是什麽人都能養得起來?”
“別人不能,這小子應該能。你看他這兩條手臂的經絡,較常人可粗壯得多……”
幾人說着話,那大哥接過少女遞來的絲袍,邊以一種極其古怪的刀法切割周稔黛原來的衣物,邊将那絲袍從頭頂套上了周稔黛的身軀……
少女一直站在床邊,臉蛋紅撲撲地盯着周稔黛,直到‘撕拉’一聲,周稔黛的亵褲被撕開,少女尖叫一聲連忙背過身去。
大哥、三哥也直接吓得一愣,随即狂喜——
他們用狄戎語不斷地感謝他們的圖騰,說周稔黛是上天賜給狄戎的寶藏,他們說他是天生的兵神!
他們甚至跪地向他請罪,承認自己對他的邪念不對,請求兵神的寬恕!
……
那天周稔黛一直處在高熱中,他能感受到那穿梭在四肢百骸裏的蠕動感,一側的前臂上被劃開一道口子,有灼痛感,卻沒有鮮血流出來。
耳邊是男子和女子不斷發出的驚嘆聲,什麽——
“那是蠱蟲嗎?怎麽好像比剛才長大了好多?”
“大哥,我感覺情況似乎不對,以往最強的哥兒被種下蠱蟲後也沒有人能眨眼間就把蠱蟲滋養到這麽大個的!他雖說長了一副傳說中的身體,但是,蠱蟲按照這個勢頭長下去,很快就要突破他的皮肉,迸裂出來了!這可是百年都沒有出現過的情況了,咱們恐怕應付不了啊!”
“急什麽?!”大哥訓斥,“他這身體既然長得和那張寶圖上的一樣,他能把蠱蟲養這麽大,就肯定有控制他的辦法,再看看,別慌!”
他們的想法理論上并沒有什麽問題,原本就是誰養大的崽誰管,一點錯都沒有,壞就壞在,這養崽的人毫無準備,不知該怎麽管崽,以及那個崽太強,強大到足以——
瞬間團滅兄妹三人!
随着地面一陣劇烈的晃動,一陣白色的濃煙自周稔黛的周身飄搖而起,好似就是周稔黛身體的汗水凝結而成,但是那陣陣魅惑的香氣卻清晰地提醒着已經被氣味惑住的兄妹三人,這不是普通的煙霧,而是蠱霧。
可是,他們給周稔黛種下的蠱明明只是最普通的yin蠱,這種蠱應該只是能令人永遠深陷欲望的泥潭,心甘情願變為生yu機器的作用,什麽時候YIN蠱竟然也能化出蠱霧來了——
簡直聞所未聞!
“哥!”三哥吓壞了,一個勁兒拉着大哥:“你是不是種錯蠱了?這不是,這不是yin蠱啊!”
“先別管了,快跑吧!”
大哥邊喊,三兄妹邊向門邊撲去!
然而,霧氣比人快!
不過眨眼間,純白色的霧氣便如一個武功高強的打手,瞬間将三兄妹掀翻在地,之後,就是碾壓式的‘修理’……
不知過了多久,周稔黛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床下的地上橫着三具昏迷的軀體,他的眼前是一團如饅頭大小的白色霧氣,那霧氣見他醒了,立刻化成一個白色的小霧人,還彬彬有禮地向他鞠了一躬。
周稔黛有些吃驚,擡手去抓,那霧氣卻跳到他的手掌上,頃刻化為一層薄汗,隐于無形。
那個瞬間,周稔黛只覺得渾身清涼,疲憊感,疼痛感,灼熱感全部随之消失,除了身體某個羞于啓齒的地方殘留的一點點癢意,他整個人完好如初,就像根本沒有經歷過這次變故。
此地不宜久留,周稔黛立刻離開。然而,等他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住處,才推開房門就暈了過去。當時他還在想‘摔就摔吧’卻不知有人早在屋裏等他,一雙大手将他穩穩的接進了懷裏!
“阿英?”
周稔黛昏過去之前,迷迷糊糊認出了眼前的人。
七年相處,這個人雖是周皇暗衛,卻也值得信任。
周稔黛昏得心安理得,卻不知失去理智的支配後,他縮在白冠英懷裏幹了怎麽樣的好事!
理智消散,身體的反應才最真實,周稔黛心頭那點微癢皆來自那道随着年齡增長,越來越明顯的縫隙,而這癢意的根源才是真正的蠱蟲。
三兄妹判斷的沒錯,因為周稔黛身體的特殊性,被種進他身體的yin蠱吸收他體內的精華,快速生長,完全超出了一般陰蠱的程度,以至于,小霧人能滅其形卻無法根除其華,導致YIN性殘留,雖然只有一絲,但是對于周稔黛這個小嫩花來說,也足夠要命。
他在什麽都不懂的情況下,遵從了身體的本能,靠在還算信任的阿英懷裏,各種蹭!
邊蹭,邊哼哼唧唧!
然而,越是這樣,越如隔靴搔癢,不但沒有緩解,反而越發想哭!
那時的白冠英風華正茂血氣方剛,哪裏經得住他這樣蹭?
沒兩下,就咬着牙将周稔黛扔到了床上。本來,白冠英扭頭就想走,不成想周稔黛卻如蛇般,立刻又纏了上來。他人不但纏了上來,還迷迷糊糊地小聲啜泣,小聲央求,說:“阿英,阿英,你幫幫我幫幫我吧……”
後來,周稔黛憑借着本能,哆哆嗦嗦地親到了白冠英的側頸上——
白冠英卻像個被妖精勾引的老和尚,咬着牙端坐床邊沒敢動。他的雙手攥着床沿,因忍耐而用力,指尖發白,身體僵硬。
周稔黛卻還在變本加厲,不但抱着白冠英親,還騰出一只手來脫自己的衣服!
白冠英心想,他真的暈了嗎?這是一個暈了的人能幹得出來的事嗎?他就是,就是故意勾引我的吧?
白冠英小心翼翼扭頭,只看了周稔黛一眼,就立刻把頭扭了回來,心髒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腦海裏,周稔黛那張粉紅色的小臉再也揮之不去——
他粉嫩的唇……
他淚濕的眼……
他哭泣着喊着‘阿英’……
……
白冠英至今仍然記得,那天中午明明豔陽高照,到了晚上卻下起了綿綿細雨,北疆的天氣變化無常,他們這間屋子裏,一直沒變的是周稔黛歡愉的哭聲……
激情過後,是如海濤般源源不絕的愛意。
白冠英驚訝的發現,七年間,他不知何時竟悄悄愛上了這個孤寂的男子——不,或許該叫他女子?
冷峻的青年,垂眸望着懷裏的人,唇邊蕩開了一抹笑意,他在終于餍足而安靜下來的周稔黛眉間落下一吻,就像是完成了一個宣示主權的儀式。
這天過後,一切都悄然發生了變化。
周稔黛是在白冠英的懷抱中醒來,昨日種種本以為是一場夢,當他發現夢變成了現實,那一刻鋪天蓋地的羞惱砸在周稔黛的頭上,令他想也沒想直接縮進了被子裏——
然而被子裏的情形不過是再次赤果果地提醒他昨日都發生了什麽!
周稔黛又哭了,這次是情急之下的應激反應。卻驚到了白冠英。
他将周稔黛撈了出來,邊親吻他的眼淚,邊耐心地哄,終于安撫好周稔黛的情緒後,他嘆了口氣,極嚴肅的道:“原本皇上派我來是照顧殿下的,我卻做出了這等冒犯之事,實乃不該。殿下若覺得委屈,我自會向皇上請罪,任憑殿下處置。”
“你叫我什麽?”周稔黛紅着眼眶瞪他。
白冠英:“……殿下?”
“以後,不許這麽叫。”周稔黛紅着臉,突然湊到白冠英耳邊,小小聲地說:“叫我黛黛。”說完,他極害羞,閉着眼睛,在白冠英側臉極輕地親了一下。
親完了,又像想起什麽似得,連忙囑咐已經被他搞得呆掉的白冠英:“你不許,把我們的事告訴皇帝!一個字也不許說!不然——我就一輩子都不理你了!”
白冠英已經被他弄得神魂颠倒,當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這之後,他們依舊留在狄戎調查蠱蟲內幕,但是傳回大周的消息卻越來越少。但是當時的皇帝就算發現了什麽也無暇他顧。自打聶文竹去世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京城中皇子們的奪嫡之戰越演越烈,氣得他根本無心去管什麽北疆。
然而,周稔黛和白冠英雖然傳回來的消息越來越少,可他們發現的事實卻一點不少……
……
周稔黛拉着白翛然在客院的花廳坐下,想起這段往事,只覺心頭淌過一股蜜糖,甜滋滋,令他忍不住便唇角上揚。
白翛然發現母親的心情很好,便笑着問:“阿娘可是想起爹爹了?”
“就你聰明!”
白翛然就笑,他不在多問,周稔黛卻嘆息了一聲:“希望你爹和你大哥這次能随狄戎議和的使團順利回京吧。”
“娘,”白翛然想要安慰他母親,卻被周稔黛擺手示意不用多說。
周稔黛道:“你聽他們說的那種陰陽水,實則是産自北疆乾罡山的一種泉水。傳說這眼泉裏的水流一天十二時辰逐光而行,也就是只向着光亮的地方流動,因此又叫追光水。普通人喝了這種水後,身體會更容易接納蠱蟲,降低被種蠱後的死亡率。早些年,狄戎大肆養蟲兵,除了他們部落裏的哥兒之外,還曾用了大量的戰俘,那些戰俘就是靠着這種水才存活下來!”
白翛然道:“這種水是不是有一種香氣?”
“不錯。”
白翛然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冷靜,道:“太子給我和戚無塵的酒裏摻過這種水,我們喝了那酒。是不是說明太子已經給我和戚無塵都下了蠱?要知道,他那人控制欲非常強。”
周稔黛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拉過白翛然的手腕,給他切起脈來。
“你體內沒有蠱蟲。”
片刻後,周稔黛這樣說。
“戚無塵,”白翛然擔憂道:“他明天回來後,也請娘親幫他看一看。”
周稔黛忍着笑,點頭,還是覺得自己這個小兒子,實在是可愛極了。
難得的假期,又是在母親身邊,白翛然這晚睡得很踏實。然而,第二日一大早,他還在睡夢中,就被外面熱鬧的呼喊聲給吵醒了。
此時,天剛蒙蒙亮。
白翛然爬起來,拉開窗戶,就聽到院子裏一陣歡聲笑語,不少人都在喊着:“二公子……”
二公子?!
白翛然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
他二哥?!
這麽早就來了?!
他顧不上洗漱,提上鞋子就沖了出去——
晨光微曦的小院子裏,一個瘦高的青年,正笑眯眯地在指揮下人們從一輛裝滿了各自物品的雙人推車上,往下搬東西。
他還和白翛然印象中一樣,沒胖也沒瘦,只是比原來黑了些,想來北疆清苦,風吹日曬才變成現在這個膚色。吹夢到西洲
“二哥。”白翛然喊了一聲,就笑着撲了過去。還像小時候那般一下跳到了他二哥背上,勒着他二哥的脖子,撓他二哥的癢癢。
“行行行,祖宗!我慫了,你快下來!”白躍靈邊說邊笑,白翛然從他背上跳下來,還依舊搭着他的肩膀,皺着鼻子狗崽子似得聞他哥身上的味道,邊問:“給我帶了啥好東西?”
“這回可真是好東西。”
白躍靈神秘一笑,拉過白翛然耳語:“你不是要成親了嗎?哥哥給你準備了全套……”
白翛然都沒聽他說完,臉就騰地紅了,追着他哥打,邊喊:“我不要,我不要!你換別的!”
“好好好,嬰兒車!”
白躍靈趕緊舉了白旗,可這個嬰兒車似乎也不怎麽樣,他才一提,白翛然就拉下了臉,不理他了。
白躍靈這才想起,白翛然和戚無塵兩個男人就算成親也生不出孩子來,所以這個嬰兒車簡直是在紮心,就連忙再次改口:“沒事,嬰兒車是送你嫂子的,送你的,當然是你說了算!”
白翛然才不跟他客氣,小手一伸:“把你那本百工圖冊給我,我就不生氣了。”
“行!只要我們家小祖宗不生你哥哥的氣,別說百工圖冊了,千工圖冊哥也給你畫出來!”白躍靈拍了拍白翛然的肩膀:“幾年不見,你這個子見長啊!都快追上我了!”
白翛然笑的得意,很快他們倆的笑鬧聲傳進了屋裏。正屋的大門一拉開,周稔黛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笑的極溫婉,望着兩個兒子,道:“你們倆再大點兒聲,這侯府的房頂都要被你們拆掉了。”
“娘!”
白躍靈幾步上前,眼眶通紅,噗通往地上一跪,給母親行了大禮。
到底是母子連心,雖說分別了幾年,可思念從未停止。
周稔黛雙手把他攙扶起來,仔細打量了一番,只說了兩個字:“瘦了。”
白躍靈的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撲到母親懷中痛哭起來。
這一天,他們本是要出門看宅子。
白躍靈回來的早,戚無塵卻在衆人用過早膳後都不見回來。
廳裏一群人都在等他,直直等了一個時辰還沒動靜。孫氏不禁問定波候:“你昨日去找柳山替無塵請假,他真同意了?”
定波候也納悶呢,不過:“柳山當然同意了。他可是當着我的面,派人直接去的東郊傳信。”
“那按理說無塵要是接到信兒後,不也該一大早就回來嗎?怎麽會這都快日上中天了還沒消息呢?”孫氏也納悶了。
定波候又道:“我已派人去青龍門守着了,若是看到無塵自會有人回來報信的。”
孫氏卻還是覺得讓白家母子三人幹等着不好,便道:“不然就這樣,我和稔黛帶着他們兩個先去那宅子看看。你再派人去青龍門那傳個信,若是看到無塵回來,讓他別回府了,直接去宅子那裏找我們好了。”
“也罷。”
定波候目送幾人出府。獨自留在家中,準備等大兒子回來,好好說說他。
然而,直到日上中天,依舊沒有戚無塵的消息。
孫氏和周稔黛帶着白翛然和白躍靈來到後海湖畔的那座宅子。牙行的人也跟着,一路上那嘴就沒停,一直巴巴地說着這宅子怎麽怎麽好,意圖坐地起價的十分明顯。
孫氏和周稔黛都沒怎麽理他,只有白躍靈時不時和他搭話,也有一搭無一搭敷衍得很。
一個着過火的宅子,就算說得天花亂墜,裏面必然也是有故事的。
“這宅子聽說幾經轉手?”白躍靈問。
“沒有,沒有的事。”牙行的人擦了擦汗,道:“這宅子最早是前朝一位大将軍的宅邸,後來大将軍殉國後,這塊地被一位富商買了,就拆了之前的老宅子,又擴建的這個。富商家到第三代開始沒落,子孫不得已把老宅子賣了,接手的人聽說是一位年輕的公子,也有說是位小姐,不過,七年前一場大火,這宅子就一直空着。你們算是趕上了,這裏最早可是将軍第,風水自然沒問題。”
“風水有沒有問題,我們看過才知道。”周稔黛突然開口,那牙行的人立刻識趣地閉嘴。
多年無人住過,又着過火,裏面的設施不可能太好,不過大門一開,迎面就是一陣過堂風,吹得幾人險些睜不開眼。
白躍靈立刻從随行的仆人手中接過執筆,開始邊走邊畫圖。
哪裏是門,哪裏是牆,哪裏有花壇,哪裏有影壁……
衆人将這個五進宅邸逛完,白躍靈手裏的圖紙也畫完了。他看着圖紙皺了皺眉,用炭筆圈出了一塊地方,道:“這道影壁移到大門處,這裏風水才算真正盤活。當初為何要在後院側門前加道影壁呢?”
他用筆敲着圖紙,邊思索,邊對周稔黛和孫氏道:“母親和姨母且先在這裏稍事休息,我到剛才那假山上看看去。”
“去吧。登高望遠,才更好統攬全局。”
周稔黛說完就和孫氏找了處石桌石凳坐下來,歇息。
白翛然追着他二哥:“我跟你一起去。給我看看,你畫的圖呗!”
“你看得懂什麽?”
白躍靈笑道,話雖這樣說,他還是把圖紙給了弟弟。
兩人很快登上假山,那道側門前的影壁已在他們眼底。影壁後面是一排門房,門房中間是一個側門。
白躍靈摸着下巴,笑道:“這家的門留得有意思,別人家都是門門側留中軸對稱,他們家倒好,前門朝南,側門西北,像個牛老胃,也不怕吃多了頂着——”
白翛然卻皺眉盯着那圖,總覺得這張圖好似在哪裏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但是有些明顯的異常還是很容易看出來,就比如:“哥,你看!那影壁是不是歪着的?影壁兩邊距離側門的圍牆距離一長一短,而且,你看這地上的黑色枯草和房屋上的黑印炭痕,那影壁周圍可比別的地方重多了,說明數年前着火時,這裏着的最歡,也有可能火是從這裏找起來的。”
“那側門外面是哪兒?”白躍靈問。
白翛然道:“客棧巷。平京但凡有住宿的,都往這邊來。”
“走吧,咱們去看看。”
兩人從假山上下來,先檢查了一番那道斜建的影壁,除了發現被火熏黑的焦煙痕跡經過多年風吹雨打也不會掉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發現。
白翛然道:“不然就去外面看看。”
白躍靈跟在他身後,兩人走到那扇側面前。白翛然才剛拉開門栓,推開門,也不過一擡眼的功夫,整個人就僵住了——
對面,旅館巷一間客棧門口,一道白翛然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身影,在他的視野內一閃而過!若只是他一個人也就罷了,關鍵是他似乎還抱了個人,那人長什麽樣子白翛然沒看清,他只看清了一條鵝黃色的長裙,下擺在風中飄搖,搖出了波浪的起伏。
“怎麽了?”白躍靈見弟弟突然堵在門口,疑惑地問。
“二哥,”白翛然一把将圖紙塞給了白躍靈,頭也不回的說:“我有點事得去确認一下,你先自己看吧!”
他說完就跑了,一陣風般沖進了對面的客棧裏。
白躍靈一聲‘诶’還沒诶完,白翛然已經沒影了。雖然不知道弟弟遇到了什麽事,但是做哥哥的又怎麽能在這種時候袖手旁觀。
于是,白躍靈追着白翛然也進了那間客棧。
白翛然一口氣沖進來,問櫃臺後的小二:“剛剛那個抱着人的公子住哪間?”
“您是?”小二不問清楚不敢輕易透露客人的信息。
白翛然努力穩住情緒,道:“我是郎中。”
“哦哦哦,那您快上去吧。在二樓最西。”
白翛然一口氣跑上二樓,跑到最西的那間房前,敲響房門前,他努力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告訴自己無論看到什麽都要鎮定、冷靜!
然而當他真的敲開了門,真的看到一身水漬衣衫不整的戚無塵出現在他面前時,親耳聽到那房間裏還有水聲傳來,除此之外,還有人的低泣、疾喘、哭求時——
白翛然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他震驚地望着戚無塵,滿眼都是不敢相信!
随即他閉眼再睜開,賭氣一般要往裏沖,腦袋嗡嗡作響,被戚無塵一把抱住,卻又一把推開了這個曾經令他沉溺的懷抱——
戚無塵在焦急地解釋什麽,他能看見他的嘴唇在動,卻根本聽不見聲音。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白翛然聽見自己說:“我就進去看一眼,看看他是誰?你放心,我不會壞你好事——”
“然然——”
戚無塵半抱着他,焦急的聲音根本傳不進他的耳朵裏。
白翛然一直在耳鳴,心像有人在撕裂一般疼。
戚無塵抱着他,心疼得吻他的眼淚,親他的嘴唇。白翛然卻一點回應都沒有,像個木頭娃娃一門心思只想進到屋裏去。
這時二樓的走廊上再度響起了腳步聲,是白躍靈追了上來。他看到白翛然和一個高大的男人在房間門口又哭又鬧拉拉扯扯,便皺眉走了過去。
戚無塵立刻認出了他,喊了一聲:“二哥。”
“你是,無塵?”
白躍靈有些意外,又仔細打量戚無塵,暗自點頭。
“這是怎麽了?”他問。
戚無塵無奈道:“今日我在回京途中,偶然遇到了之前國學的同窗向我求救。他渾身發燙,我只好先帶他來這裏,又叫了澡水為他降溫,沒想到然然誤會了。”
兩人的目光同時集中到白翛然身上,白翛然還在哭,傷心到失智的表情。
戚無塵擔心極了,忙對白躍靈道:“我帶然然到隔壁,這邊的同窗勞煩二哥幫忙照看一下。”
白躍靈才點了下頭,戚無塵就迫不及待地一把将白翛然橫抱起來,步履匆匆地踢開了隔壁的門。
白躍靈:……
他站在這間房的門口,望着隔壁那再度緊閉的房門,只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同時,他也看出了來,他弟弟對戚無塵的在乎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不過一個小小的誤會,都能讓他傷心到那種程度,可見在白翛然心裏把戚無塵看得有多重了。
這樣的愛情,有時候也并非算是好事。
白躍靈憂心忡忡,關上了這間房的房門。屋裏水汽缭繞,屏風後面有人在洗澡。洗澡就洗澡,這麽哼哼唧唧的像什麽樣子?!
可他才這麽想,就看到了屏風上搭着的一件,鵝黃色的羅裙——
白躍靈:!
戚無塵不是說是同窗嗎?什麽時候國學院也收女學生了?!難道說是戚無塵怕挨揍,故意說謊騙了他?!
拳頭被白躍靈捏得嘎嘎響。
就在這時,那屏風後傳出了一聲哭泣般的喘息,有人忍不住求助:“誰來幫幫我,幫幫我!啊,我要壞了!”
盡管這聲音婉轉悠長,但是可以肯定是男子的聲音。
與此同時,空氣中飄蕩起了一股不同尋常的香氣,這令白躍靈神情一凜。他立刻轉過屏風,就見到一名男子,坐在浴桶中,神情迷離,雙頰潮紅,看這樣子是以忍耐到了極限。
白躍靈一把拉過他的手腕,搭上他的脈搏,那男子只不過被他碰到就渾身抖得不成樣子——
白躍靈卻眉頭皺得不成樣子。從脈象的動靜裏他很快确認了這男子之所以會露出這等情态,完全是因體內蠱蟲作祟!
沒錯這男子體內的蠱蟲正是産自北疆的yin蠱,這種蠱蟲和陰陽水一樣都來自乾罡山,那是目前白家的勢力範圍。白躍靈不禁想起,最近兩天收到的一條內部消息,陰司大人有令,讓查出向三公子透露陰陽水之人,并立即處決,想來眼前這個人便是那多嘴之人了!
如果沒有記錯,昨晚這個男人被調查出來,他的名字應該是叫連華城。
他倒是很聰明,知道向戚無塵求救。
這樣一來,若是白家再殺他,豈不就在戚無塵這個未來白家女婿面前暴露了,說不準就會對然然造成不好的影響。
白家二哥冷笑一聲,自言自語般道:“算你命大,這次就先放過你!”
他從脖頸間拉出一根銀色的鏈子,鏈子上綴着一枚骨哨,他吹響了骨哨,一曲悠揚的東北小調兒緩緩而出,如一只柔軟的手探入人的神經,緩緩撫平了體內躁動的經脈。
不多時,連華城搭在浴桶邊緣的手臂上,再度浮現了六個三對黑點,他渾身的粉色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散。連華城卻昏睡過去,只是皺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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