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下山（二）

花玉用的力氣十分大，指甲已深深嵌入布料，謝宛肩膀刺痛，正欲脫身時，二師姐卻先他一步松手了。

“師弟到大周去，要什麽買上就是。”

花玉笑着從腰間取出一袋鼓囊囊的東西，塞入謝宛手中，不等他開口又道。

“這都是真君送你的，你不曾見過真君幾面，卻能叫他知曉你的情況，師弟真是使得一手好心思。”

“我沒有。”謝宛的手緊了緊，眼底閃過幾絲憤怒，“我也不會要別人的東西。”

“你不過是五靈根，有什麽底氣同我叫板？再來你是赤月閣的人，不也是拿了門派資源麽？”

花玉眉頭一皺，眼底有什麽東西似要掙脫出，深深紮入他的身體。

“二師姐，我不明白你為何要這樣說話。”謝宛握緊雙拳，語氣十分生硬。

“不明白？”花玉語氣婉轉，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你會明白的。”

正當他開口時，江天逸卻動了，花玉沒給他辯駁的機會，轉身昂首離開，那姓蕭的去與花玉道別，謝宛心中郁結，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手中握着的錦袋頓時成了燙手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謝宛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抑心中郁氣，卻見江天逸從腰間掏出一根玉笛，放到嘴邊吹起來。

幽幽笛聲傳出，甚是悠揚婉轉，忽然間，遠方似有雲層破空聲，謝宛反應靈敏，他雙耳一動，幾近與蕭師兄一同扭頭去看聲源處。

只見一只巨大鵬鳥從雲海中浮出，清晨氣溫低，那蒼茫的霧擋不住它的視線，鵬鳥輕輕一拍翅膀，便将一片缭繞雲霧盡數扇走。

這正是赤月閣花大價錢飼養的靈獸，白熾鵬鳥。

謝宛有所耳聞，這白熾鵬鳥是閣主馮齊從南境帶來的，因飛行像一團白色的火焰，故此得名白熾，白熾鵬鳥只食草木精華與靈植，喝大周山山尖流下的清泉，嬌慣至極，飼養它每月最少要花費數百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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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周知，這白熾鵬鳥只有馮齊與師邈元親自搭乘，閻羅真君出行都需經由二人同意，而現在，江天逸竟能使用白熾鵬鳥下大周山，真是與閣主平級了。

謝宛暗自思慮，卻見江天逸朝蕭師兄揮了揮手。

“蕭仁師兄，獻醜了。”

蕭仁只笑了笑，沒有說什麽，江天逸轉而去看尹向天，笑着開口。

“尹師弟，多謝捧場，你整日匆忙，我還怕你來不了了。”

“大師兄客氣了。”尹向天微微颔首，笑的憨厚。

江天逸十分大氣，與尹向天寒暄幾句後看向謝宛，他雙眼深邃，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卻是話中有話。

“昨日真君向我傳言，要我下山帶上謝師弟，我真不知，你與真君關系何時這般好了。”

“大師兄過言，閻羅真君貴為靈霄祠祠主，弟子怎敢冒犯！”謝宛折中取話，不敢說的太過。

這種事越描越黑，不如少講點為好。

“是嗎，看來是我想多了。”江天逸笑了幾聲，意氣風發道，“謝師弟太謙虛，你與胡師弟的事傳的沸沸揚揚，赤月閣無人不曉，我下來多勸勸他，你那胡師兄性子直，還是很善良的。”

謝宛：“……”

他還真沒看出胡彥善良在哪裏！

這厮是江天逸的頭號狗腿，虧得大師兄替他說話，竟連善良二字都能說出口，謝宛幾乎可以預見他的未來了。

江天逸不欲在二人身上多做文章，提了幾句就過去了，那白熾鵬鳥剛好落到歸一堂前，頓時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近看白熾鵬鳥極為震撼，背翼足容納十人，甚是寬闊，它通體雪白，雙翅羽翼豐滿，猶如上好的玉器，未見一絲雜質，散發出珍珠般的色澤。

謝宛哪裏見過這等靈獸，那晚擅闖赤月閣的妖獸還是他頭一回見到活的動物，這傳聞中的南境靈獸果然名不虛傳，養得好，生得更好。

“這是白熾鵬鳥，師長老授權于我，各位請随我一起上來吧。”

江天逸吹了聲口哨，卻見那白熾鵬鳥猶如受到指令，向前挪了些，他率先邁步，一腳踏上鵬鳥的背，蕭仁活絡幾番，也跟着上去了。

尹向天家大業大，似對這靈獸見的多了，自然而然走上去，謝宛心跳的有些快，第一腳踩上白熾鵬鳥的背時，那軟乎乎的觸感過于逼真，他腳下一滑，差點給摔下來。

“謝師兄？”尹向天欲伸手去接，另一只手從後探出，比他更快到達。

“謝師弟，你太不小心了。”蕭仁挺身而出，正好将尹向天擋住。

謝宛被他穩穩扶住，由衷道，“多謝蕭師兄。”

他剛剛可真要摔了，幸好蕭仁反應快。

“想我第一次見靈獸，也有些緊張。”蕭仁揚起眉，順勢将謝宛拉到前排，他與謝宛說了好些相關白熾鵬鳥的事，直到下山才停口。

這白熾鵬鳥飛過大周山結界，徑直來到凡間，四人于一處清幽僻靜之地降落，四周草木旺盛，鳥鳴聲不斷，雖靈氣稀薄，空氣卻很好，江天逸摸了摸鵬鳥的頭，低聲念了什麽，那白熾鵬鳥立即揮動雙翅，飛到空中發出一道長嘯，而後消失在大周山雲霧之中。

“這白熾鵬鳥果真聽大師兄的話。”蕭仁自言自語，遂到江天逸身旁，謝宛得了空處，終于想起尹向天。

等他轉頭找人時，卻見尹向天神情冷淡，活像被渣男抛棄的怨婦，看謝宛終于注意到他，尹向天輕哼一聲，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謝師兄真是個大忙人，方才那陣都顧不上看我了，都怪我天資平庸，入不了謝師兄的眼。”

“我與你頭次外出，以後不會這樣了。”謝宛低聲哄勸。

“是嗎。”謝宛轉轉眼珠，忽然将頭垂下，小聲道，“我夜晚怕黑，謝師兄也會陪着我麽？”

“都這麽大人了還怕黑？你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謝宛瞪大眼，活像見了鬼。

“……”尹向天沉默半晌，身體抖動幾番，似是在忍耐什麽，“謝師兄若不想，也不要出言侮辱我。”

“！”謝宛一驚，連忙摸了摸他的頭，口中連連道。

“好，好，做什麽都依你。”

“真的？原來師兄今晚要和我一起睡，說話可要算數。”尹向天擡起頭，滿眼盡是笑意。

“這有些不大方便…”

謝宛正欲婉拒，尹向天卻擡頭望了他一眼。

“師兄不信我嗎？”

“……”

謝宛一閉眼，準了。

此處已是大周，江天逸為首帶領三人前往中心，走了不過三刻便見到湖，有幾處船只靠岸，船家正在碼頭上閑聊，幾人見了他們均是雙眼一亮，争搶着要載人。

“道長，我可免費載你們去貴安城！”

“我也一樣！”

江天逸随其中一名打扮較好的船夫走，四人上了一條四層樓的大船，到一樓休息了，這會兒船上沒什麽人，只有兩人在打瞌睡，江天逸與蕭仁進了客房休息，唯有謝宛和尹向天在大廳。

穿過這條河便能到貴安城，這是大周最繁華的中心，聞名天下的浮生堂坐落于此，每日都有人前來拜訪。

此時天已亮了，一輪金日升起，照得湖泊滿面金光，煞是壯麗，謝宛駐足眺望，對着一片金燦燦的湖水長嘆一口氣，不久，身後傳來腳步聲。

“謝師兄，方才二師姐給了你什麽？”尹向天的聲音傳來。

“沒什麽，只是錢袋。”謝宛面上雖平靜，手卻緊緊捉着木欄。

“不想用就別用了，下山後找個沒人的角落扔了。”尹向天向下掃了眼謝宛腰裏的錦袋，笑着開口，“師兄就說自己弄丢了，閻羅真君也不會責怪你。”

“不能丢。”謝宛眼睫輕垂，“也不能拿。”

“那給我吧。”尹向天眉眼彎彎，看起來心情甚好。

“你要了做什麽？”謝宛眼瞳微動，斜過臉去看他。

謝宛身型雖不結實，五官卻十分挺立，眼眸烏黑有神，他鬓角略長，看的出不怎麽打理，側首對人看物，頗有一番味道，此時金光燦爛，更為他添了幾分暖意。

“我拿了不是對你有好處。”尹向天微微一笑，目光流轉于謝宛臉上，似是不經意道。

“都說我那五個姐姐風華絕代，可我見師兄靈動非凡，卻是不遜于姐姐們。”

“啥意思？”謝宛皺起眉，神情困惑。

“我是在誇贊師兄。”

尹向天微微傾身，将頭湊到他耳旁，謝宛自覺一股熱流輕飄飄的傳來，正與他的溫度一樣，熾熱而不失力量。

“師兄生的可真好看。”

“你也不差。”謝宛揉揉耳朵，向後退了幾步。

尹向天似是聽到什麽笑話，頓時睜大了眼，笑的腰都直不起來，謝宛摸了摸臉，正欲追問時，船卻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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