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內鬥（一）

“……”謝宛眼瞳微動, 沒有開口。

尹向天似是讀懂他的意思，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師兄對我這樣好，遇事挺身而出, 關愛有加, 我怎會謀害師兄呢？”

“我知道是誰做的。”謝宛看了他一眼，心生悲意。

那人要害得不是他，而是尹向天，歸根結底，他就是個躺槍的。

“那寒霜散本該是要我喝下的。”尹向天眼底幽深, 又有些叫人看不懂的固執，“師兄為什麽替我喝了。”

“我不知茶裏有寒霜散, 提前知道了一定不會喝。”

謝宛口直心快, 他也沒有什麽好聽話，也不覺得要擡高自己彰顯什麽，便直接道。

“若吃食有毒, 我與你盡力抽身才是，不要冒險。”

“…是嗎。”尹向天眯起眼, 忽然撐在床邊，垂眼看着他。

“你看什麽, 我臉上開花了？”謝宛疑惑道。

這男主怎麽有事沒事老盯着他看。

“沒什麽。”尹向天微微一笑，輕聲道，“師兄對我真好。”

“你知道就好。”謝宛清清嗓子，板起臉道, “師兄渴了，還不快給師兄拿水來。”

尹向天起身去倒茶，順勢搬來椅子，他将謝宛扶着坐起來, 背後靠了張小軟墊，十分貼心，謝宛第一次受人照顧，尤其還是男主，心裏別有一番滋味，而他剛喝上第一口茶，尹向天忽然道。

“咦，師兄的傳信符似乎落在包奚敏的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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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宛嘴裏的茶水差點噴出來，但見尹向天從袖中一模，抽出一張黃色符紙來。

“瞧我這記性，已經幫師兄拿回來了。”他笑的溫暖，看不出一絲慌張，“師兄慢慢喝，不急。”

謝宛：“……”

“我有一惑，還請師兄解答。”尹向天眨眨眼，看起來十分乖巧。

“你說吧。”

“寒霜散毒性屬寒，服用藥物也難解，需火靈根之人才能驅散寒意，師兄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找到火靈根者的呢？”他揚起眉，似是純粹為此事感到詫異。

“這…”謝宛的笑容逐漸僵硬，卻聞尹向天又道。

“赤月閣倒有幾名火靈根者，不過卻是兼并其他屬性，都是三靈根，不能完全驅散寒霜散。”

這番話将謝宛最後退路堵死，愣是讓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尹向天靜觀他的反應，見謝宛尴尬的下不來臺，又開口道。

“那千花香雖不如寒霜散，卻也是大周貴安奇藥，尋常人一般見不到，若不知千花香藥性，極易中招。”

“！”謝宛身上每一根汗毛豎起，謹防尹向天問到他功法，他一個五靈根，目前又是煉氣三級，要說靠自己排毒，誰聽了都不會相信。

倘若五行玄法暴露，他便與尹向天做不成師兄弟了。

他會與這男主會成為真正的死敵，無論當腿部挂件，或是正面硬剛。

正當謝宛思慮退路時，手卻被輕輕握住，他擡眼一看，卻見尹向天直直望着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甚是複雜。

“你如此謹慎，沒想過救人的後果嗎？”

“這是何意？”謝宛皺起眉。

“每個人都有秘密，師兄謎團重重，為何身具五靈根，修煉卻如此神速，功底尚紮實，不免叫人懷疑…這些，袁珍長老都向我說過。”尹向天斂起神色，看起來頗為冷漠，隐隐有幾分書中的模樣。

“你究竟要說什麽？”謝宛一手按緊床底，已有了攻擊準備。

“師兄莫急，聽我說完也不遲。”尹向天向裏掃了眼，正色道，“我不欲以此事要挾，師兄大可放心。”

“你已挑開我的秘密，我為什麽信你？”謝宛有萬分不适，尹向天跨越界線，跳出兩人相處的舒适圈，将他最隐秘的遮羞布掀開，他很難與這種人交換信息了。

“我将我的秘密訴諸于你，師兄便有了我的把柄。”尹向天笑了笑，不等謝宛拒絕，自行開口，“大周貴安浮生堂，我是隐榜懸賞之人，師兄可記得，我頭上有五個姐姐。”

“自然記得。”謝宛粗略一想，回過味來，“可那不是你的親人嗎？”

靈溪城那般大，幾個人都管不過來，哪裏有自家人打自家人，這也太奇葩了。

若說尹向天的親姐姐做這事兒，謝宛自是不信的。

“前陣子赤月閣興傳我是靈溪城城主私生子，這是事實。”尹向天眼中閃過幾絲狠戾，轉瞬即逝，“因我娘并不是城主明媒正娶的妻子，沒有名分，論出身更比不得前五人。”

“！”謝宛睜大了眼，心裏猶如火箭升天，剩下滿滿的尾氣。

龍傲天他娘竟然是這種出身，仔細想想，地藏房那日曾有兩人背後議論他娘，說是勾欄院出來的…

怪不得尹向天是那種反應。

“我自小是四靈根，我娘偷偷找來丹修為我種靈根，不到一年便被二姐發現，自此，所有人都知道我四靈根的事情。”

尹向天說起自己的事情，反倒平靜許多，接下來的遭遇堪稱年度狗血大戲，叫謝宛吃驚連連。

因男主的男性身份，生下來就被城主正妻認作兒子，只管大房叫娘，碰見親娘叫姨娘，若是稱呼還好，尹向天卻要看着其他幾房變着法欺負親娘，最令人不解的是，城主竟沒将這第六房納入妾室，府上等同查無此人，實在是太悲催！

而大房不同意為他種靈根的事，一拖再拖，等過了種靈根的最佳年齡，這才松了口将他送入宗門。

就這，尹向天進的還不是名門大派，只是飛雲派名下分派，距離靈溪城隔了整整大半個地圖，想回也回不去。

“你都過了種靈根的年紀，去飛雲派要怎麽種回去？”謝宛懷着異樣的心情問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當年丹修在我體內種下一根聚靈草，只待築基，便能重塑靈根。”尹向天雙眼幽深，不知是悲是喜。

謝宛聞此，卻是大吃一驚。

“聚靈草明令禁止使用，若不能在時限內達到要求，便會順延經脈生長，吸幹血液，以人體為土，長滿枝葉，你怎麽能用聚靈草種靈根？”

因聚靈草生長周期緩慢，早期使用聚靈草的人不在少數，無一不是暴斃而亡，死相凄慘，如若見到修士消失，住處有一堆紮破衣服、生長旺盛的靈草時，那便确定，此人用了聚靈草種靈根。

此法也有成功案例，不過人數極少，畢竟失敗的人實在太多。

如今，修真界早早培育出可以替代聚靈草的靈植，只有少數極度貧窮的人還在用老辦法。

竟沒想到，還有尹向天這般的情況。

“那是我要求的，不怪他人。”尹向天閉上眼。

“你還剩多少年？”謝宛急忙追問。

“十年。”尹向天睜開眼，垂眸看向別處，“飛雲派發放築基丹，若順利進入此地，可保我性命無憂。”

築基丹相當于煉氣層使用的聚氣丹，可助修士突破境界，減少失敗率，築基丹市價在十塊中品靈石，十分昂貴，品質不一，若是大派門戶，會為築基弟子免費發築基丹，不僅品質有保證，還提供閉關場所，環境優美，空氣新鮮。

“你現在是煉氣幾級？”謝宛深吸一口氣。

“二級。”尹向天嚴肅的伸出兩根手指。

“瘋了嗎？！”興許是氣過頭了，謝宛竟然能動上半身，他揚起巴掌就想往尹向天腦袋上拍。

這又不是游戲練級，十年從煉氣二層到築基，挂|機也得有個時間吧，謝宛有仙家秘籍才可到這般速度，這龍傲天啥都沒有，可不是做夢呢！

“師兄莫氣，我自有辦法。”尹向天身子後仰，躲過謝宛的巴掌，他從儲物袋裏一模，掏出許多小瓶來，陸陸續續擺滿一桌，當真是琳琅滿目。

“這是什麽，聚氣丹？”謝宛往前坐了坐，想要看清桌子上的丹藥。

“不錯，離家之前，我從二姐那兒拿到許多上品丹藥，撐過煉氣綽綽有餘。”尹向天摸着下巴說道。

“這麽多藥，你二姐真是個大方的人。”謝宛有些感動了。

“我是悄悄帶出來的，正因如此，她花錢買下隐榜所有位置，誓要取我人頭。”尹向天幽幽道。

謝宛：“……”

該說什麽好呢，不愧是親姐姐，難道這就是大戶人家的愛恨情仇？

“無論如何，你只有十年時間，此舉太過冒險。”謝宛搖搖頭道。

“師兄不也是與我一樣？”尹向天微微一笑。

謝宛一愣，想起自己當初混蒼龍派的日子，臨走之前順手牽羊牽到一本五行玄法，确實是他沒想到的，在對秘籍一概不知的情況下，他心大的練起功來，比尹向天好不到哪兒去…

“我看得出，師兄和我相同，都是膽大之人，不懼險事。”尹向天昂起頭，面有幾分誠意，“現與師兄道明情況，不知師兄可還擔心什麽？”

“沒了，我好得很。”知曉尹向天經歷，謝宛是有些放心，恰逢此次機會，正好告知貴安浮生堂鬥笠修士一事。

“我在浮生堂前遇到一名前輩，他給了我聚氣丹和天元丹，還有一張符器，囑咐我與你一同進入飛雲派。”謝宛往袖中一翻，掏出這三樣寶貝來，“我一直帶在身邊，沒有放在別處。”

“他長什麽樣子？”尹向天挑了挑眉。

“戴着鬥笠，看不清面容。”謝宛将寶貝攤在床上，回味起來，“生的一定不差。”

“不認識，我未見過此人。”

尹向天拾起丹藥，剝掉蓋子聞了聞。

“這是上品丹藥。”

“上品？”謝宛震驚了，這鬥笠前輩好大的手，一見面就給這樣好的東西！

“不錯，聚氣丹與天元丹都是上品。”尹向天按好蓋子放回去，重新拾起那張符器查看。

謝宛又看了看裝丹藥的瓶子，卻不似別人口中說的那般好，感情這位前輩走的樸素低調路線，用的都是普通器皿。

這聚氣丹與天元丹雖是煉氣層用的藥，卻有上中下品之分，無論是什麽丹藥，但凡是上品，價格自然低不到哪裏去，以謝宛目前的經濟水平，完全承擔不起。

“這是張中品符器，可重複使用五次。”尹向天的聲音傳來，再次帶給他驚喜。

衆所周知，只有築基才能用中品法器，符器是将法器的威力封在符紙之中的道具，可發揮與原身相同作用，不過有使用次數的限制，法器有限制境界的條件，符器卻沒有，煉氣層能用到下品符器已是很有資源的待遇了，使用中品符器，便是大派內門弟子的條件。

這位鬥笠前輩一下将謝宛的水平拔高，他自然高興極了。

“這位前輩十分看好師兄。”尹向天将符器遞回去，在謝宛高興之餘，不禁道，“三年後試煉能用得到。”

“我正是為此而準備的。”謝宛聽聞試煉二字，精神振奮不少。

“師兄面面俱到，只是…善心大發。”尹向天意味深長的道。

“這是何意？”謝宛并不認為自己是個老好人。

他是個普通人，是同其他問鼎修真的修士一樣懷揣長生與實力的普通人。

“今日你解救包奚敏，日後胡彥若得知，定會找你的麻煩。”尹向天眼神驟冷，“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謝宛眯起雙眼，似在思索什麽，尹向天更進一步道。

“師兄也不該救她，你知道的。”

“你說的對，我确實不該救她。”

謝宛應聲附和，尹向天雙眼一亮，正要說些什麽，卻被他打斷。

“些許是我閱歷太淺，見同門有害，忍不住出手相助，包奚敏終歸是女子，失貞會毀了她一生。”

謝宛雙眼目視前方，流露幾分滄桑，尹向天抿了抿唇，謝宛轉眼回望，面容柔和不少。

“你我遭遇不同，我終不能按你想法行事，但你事事為我考慮，我也會聽你的。”

“你救了她，我…”尹向天欲言又止。

“我會幫你。”謝宛堅定不少，“我們一起共渡難關。”

“好。”尹向天似被他的話點燃，眼中慢慢回暖。

二人徹底攤了牌，關系又拉近不少，閑聊許久，謝宛倍感疲憊，不久便沉沉睡去，尹向天見此，緩步走到桌前一鼎小巧香爐，靜靜點上安神香，幾縷煙塵從爐中冒出，很快消失了，一股淡香席卷房屋，充斥鼻尖，馥郁芬芳。

尹向天走到床前，垂眸凝視謝宛睡顏，他面無表情，眼底卻有幾絲狂意，像煙霧一般極速蔓延，沒有終止的時間。

正如書中所述那般，他陰晴不定，不知是悲是喜，叫人難以捉摸心思，十分危險。

“謝師兄，你對我真的很好。”

“我該拿什麽回報你呢？”

“若不去管其他人，自是更好了。”

他喃喃自語，像雕像一般駐足床前，看了許久許久。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