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妖心險惡

從那天開始，方勉的生活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他依舊過着貧窮的宅男生活，每天困了就睡，餓了就吃，靠接零散的畫單勉強度日，即便他養的寵物狗其實是個犬妖。

家裏的寵物狗能變人這事無論過去多久方勉都不能毫無芥蒂地接受，甚至可以說給他的三觀帶來了巨大的沖擊，現在只要他出門見到人，就會忍不住想，對面走過來的該不會也是個妖怪吧？

而更糟糕的是，這些困惑和不安都不能對方裴說，因為方裴聽不懂人類語言，也不會表達，事實上在這小半個月裏，他幾乎都沒有再變成人了，一直維持着狗的形态，所以方勉也只能繼續用過去的相處方式對待他。

但也不是全然沒有變化，比如現在，方勉就不得不咬牙花 80 塊大洋給裴裴在寵物店洗澡，正好是他接一單頭像的收入。

以前方勉都是自己在家裏給裴裴洗澡的，他當時還感嘆裴裴聽話，不怕水也不亂動，給他沖水的時候還自覺地昂頭擡爪子，現在想想…… 算了不想了。

給大型犬洗澡有點費時，寵物店小妹熱情地給方勉推銷寵物洗澡套餐，說是給狗狗洗毛刷牙磨爪子做 spa 一條龍，只要充值 XXXX 元，就能享受包年優惠，今天是活動最後一天啦。

方勉婉言謝絕，內心腹诽他自己都沒有做過 spa，方裴一只騙吃騙喝的犬妖就不要想那麽多了。

想到這裏，方勉不由得一愣，都這麽多天了，他竟然一次也沒有産生過趕走方裴的念頭。

他越想越不對勁，為什麽他從來沒有想過把方裴趕走？

這不應該。方裴可是個來歷不明的妖怪，誰知道他潛伏在方勉身邊是不是打算做什麽壞事？就算他沒有惡意，方勉為什麽克扣自己的生活費來養一只一無是處的妖怪？

恐怕真相只有一個——讓人心生憐憫舍不得趕走就是方裴可怕的妖術了。

“你家狗狗可真帥，品種應該是東德牧吧？但是體型好大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德牧，他幾歲了呀？有三歲嗎？”

“嗯……” 方勉憂心忡忡，根本沒聽見寵物店小妹在說什麽。直到方裴毛發蓬松英俊帥氣地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神裏還帶着濃濃的質疑和譴責。

裴裴歪頭：？

“謝謝你們，我帶裴裴走了。” 方勉從店員手裏接過裴裴的牽引繩，心情複雜地走出寵物店，朝家裏的小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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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下午四點多，正好是小學放學的時候，方勉牽着裴裴走進小區時，遇上了不少接孩子回家的家長。

方勉還滿腦子想着裴裴的妖術，差點撞到了人。

“對不起！”

方勉趕緊道歉，對方是一位母親帶着女兒，前面就是小區的行人入口通道，路不太寬敞，無法同時容納三人一狗并肩同行，方勉沒注意，差點和她們撞上。

這位母親還沒說話，她的小女兒就先叫了起來：“哇，大狗狗！”

方勉挺喜歡小孩子的，正要說你可以摸一摸，就見她媽媽十分嫌棄地避開了，連帶着小女孩也連退了幾步。

“很髒的，不要靠得那麽近！”

這位媽媽說完，不尴不尬地掃了方勉一眼，拉着女兒匆匆走掉了，即便小姑娘數次戀戀不舍地回頭。

方勉愣在原地好半天，怒氣一點一點冒頭，他少有的這麽生氣，平常鄰居們在背後嘀咕他就算了，怎麽能這麽明目張膽地說裴裴？

方勉低頭望向裴裴，希望他聽不懂，但是裴裴的視線一直追着那對母女，恐怕是聽懂了。

方勉不覺有點心疼，他蹲下身狠狠揉了幾下裴裴的腦袋，裴裴剛洗了澡，身上還有沐浴露的香氣，非常好聞，毛也蓬松柔軟，方勉實在沒忍住，親了一口裴裴的耳朵。

“我們不髒，幹淨着呢，別聽她瞎說。”

雖然方勉安慰了很久，但在回家的路上裴裴明顯還是很不高興，耳朵不動了尾巴也不搖了，情緒非常低落，方勉只好把他帶到小區的小花園裏，解開牽引繩，讓他自己去追撲棱蛾子玩。

裴裴起先還有點提不起勁，但慢慢的視線就被扇着翅膀的蝴蝶吸引了，在草叢裏跳來跳去，好不容易洗幹淨的毛又沾上了草屑，方勉坐在一邊的石凳上心疼自己的 80 塊錢，80 塊錢可以吃 8 次一超小炒家的雞腿蓋飯了。

在手機裏點了份素面外賣，方勉又思考起自己和裴裴的未來，難道他要一直養着這只妖怪嗎？方裴千辛萬苦從狗修行成了人，不可能一直留在方勉家裏當寵物，所以他來到人類社會究竟有什麽目的呢？好像問題最終又繞了回來。

如果能和方裴交流就好了，如果方裴能适應人類社會，不，不用适應，只要能跟方勉交流就行了，說不定就能給方勉一點報酬，比如用法術讓方勉中張彩票一夜暴富什麽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吃飯握勺子都要方勉教。

就這麽一瞬間，方勉的腦海裏又閃過一些糟糕的畫面。

想當初裴裴剛來家裏的時候，方勉教他用馬桶，沒想到一教他就會了，當時方勉還挺高興來着；裴裴剛到家時不太有安全感，方勉洗澡上廁所他都要跟着，只要看不見方勉就要撓門，所以有好幾次方勉洗澡都開着門。

如果方裴一開始就知道方勉在廁所幹什麽，還執意要看的話……

太可怕了，妖怪太可怕了。

方勉憤憤地盯着遠處玩耍的裴裴，在心裏痛罵他妖心險惡。

忽然，草叢裏的大狗發出一陣嗚咽，身形完全隐進了草叢裏，方勉一驚，急忙沖了過去。

“裴裴怎麽了？沒事吧？”

草叢裏，裴裴趴伏着，等方勉過來就把一只爪子遞給他看，只見毛茸茸的爪子間卡着一只滿是尖刺的蒼耳子，方勉趕緊把它摘了，然後仔細檢查他的肉墊有沒有受傷。

裴裴的肉墊是黑色的，受沒受傷不太能看出來，方勉只能輕輕捏了捏，确定沒有出血才放心：“疼嗎？我給你吹吹。”

狗狗的肉墊捏起來軟軟的，手感很好，方勉低頭吹了兩下又捏了捏，都舍不得松手了，但接着就被裴裴的舌頭糊了一臉。

“好了好了，舔一下就行了！”

鑒于草地裏可能還有隐藏的蒼耳子，方勉怕裴裴又踩到，就決定把他抱出草叢，然而，他太低估裴裴的重量了，他抱着狗的腰試了兩三次，愣是沒抱動。

“你也太重了吧！”

方勉震驚了，這重量，少說也有 100 多斤。

“你每天…… 吃得…… 也不多啊，還都是…… 劣質狗糧，怎麽…… 這麽重？” 方勉一邊抱怨，一邊再次發力，連拖帶拽地把裴裴帶出了草叢。

裴裴大概覺得好玩還是怎麽的，出來以後一直跳起來要往方勉身上撲，尾巴都快晃出重影了。

方勉被他鬧得沒辦法，只好抱住他的肩膀，象征性地扭了幾下：“抱過了行了吧？下來吧。”

“汪汪嗚嗚嗚……”

裴裴平常都不叫的，看起來今天是真開心了，方勉也跟着笑起來，順着狗毛從頭頂一直順到後腰。裴裴本來就高，用後腳站起來就更高了，都超過了方勉，但長這麽高有什麽用？踩到蒼耳子還不是只會嗷嗷叫。

就在此時，方勉看到不遠處一個人影走了過來，他趕緊把裴裴推下來，整理好衣服，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人影走近，方勉看清了她，竟然是他的隔壁鄰居丁巧巧。

“今天下班好早啊。” 方勉沖她打招呼。

丁巧巧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聽見方勉打招呼愣了一下才回應：“是啊，你遛狗啊。”

兩人寒暄了幾句丁巧巧就走了，方勉看着她的背影，總覺得怪怪的，她好像沒有前段時間熱情了，不過也可能只是方勉的錯覺。恰巧他的外賣也到了。

他把牽引繩重新拴在裴裴脖子的項圈上：“走吧，我們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