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葉由之

4.1 秒，也就是說，方裴每秒跨越一個障礙欄，在最後一秒沖上斜坡叼住飛盤，迅速敏捷，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快到其他參賽選手都來祝賀方勉時，他還沒有意識到方裴已經是冠軍了。

別的主人都是一起跑到終點，抱着狗狗一頓誇獎，只有方裴是自己跑回原點，在主人身邊蹭來蹭去求關注，可主人連頭都沒有低一下。

方裴擡頭看向正在跟方勉說話的人，方裴知道他，他就是 11 號邊牧甜甜的主人。

葉由之等方勉身邊的人散得差不多的時候才過來打招呼，他先說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大方地和方勉握了手，指尖一碾，他對方勉說：“你是個畫家。”

方勉驚了：“你怎麽知道？”

“你的手。” 葉由之笑道，“你猜猜我是幹嘛的？”

觀察力這麽強，方勉試探道：“…… 警察？”

“哈哈中計了，我就是個寫書的。難得遇見同是自由職業的，交個朋友吧。”

葉由之又笑起來，眼角露出一點細紋。他在自己的風衣外套裏摸了一陣，掏出一把五顏六色的糖果來，掌心攤開在方勉面前。

“吃糖嗎？水果味的，有蘋果、草莓、橘子和葡萄味的。”

他太熱情了，方勉不好意思拒絕，随手捏了一顆橙色包裝紙的，但接着葉由之就抓住他的手，把剩下的糖全部塞進了他的手心。

“都是給你的。”

方勉握着那把糖果，局促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恰巧一片紅色楓葉從兩人面前劃過，方勉不知怎麽突然冒出個念頭，葉由之，可真是個像秋葉一樣潇灑的男人。

“汪！”

Advertisement

腳邊一聲犬吠讓方勉回神，他忙把糖果塞進口袋，向葉由之介紹方裴：“這是我的寵物狗裴裴。”

葉由之指着不遠處跟二哈富貴兒打鬧的邊牧說：“我女兒甜甜。”

凡是參賽選手每人都得到了一張狗糧半價優惠券，而前三名則需要跟店主回店裏去拿獎品。裴裴第一名就會有三大袋高級狗糧，并且全年洗澡免費；第二名甜甜有兩袋高級狗糧，全年洗澡半價；第三名富貴兒只有一袋狗糧加全年洗澡八折的特權。

富貴兒的主人夾克衫小哥說有事要先走，獎品下次再去店裏拿，說完就帶着富貴兒匆匆離開了，留方勉和葉由之牽着各自的狗，等着寵物店一行人收拾完場地後去店裏取獎品。

邊牧甜甜告別了富貴兒，一蹦一跳回到葉由之身邊坐下，但方勉總覺得它哪裏不對勁，再仔細看看，這癱着後腿的坐姿，舌頭吐在一邊的 “睿智” 神态可不是跟富貴兒一模一樣，這才幾分鐘，甜甜就學到了富貴兒的二哈精髓。

“甜甜。” 葉由之壓低聲音，甜甜立刻恢複正常。

“甜甜好聰明，不愧是邊牧。” 方勉感嘆道，他一下子想到了那句狗界的至理名言——狗是狗，邊牧是邊牧。

“是啊，拆起家來也比其他狗子鬧心。” 葉由之雙手插在口袋裏，片刻後摸出一顆糖丢進嘴裏，見方勉看他，便解釋說，“我最近在戒煙。”

寵物店三人收拾完了場地，喊方勉和葉由之一起回店裏。

路上，兩人牽着狗邊走邊聊，方勉突然記起剛才跟葉由之的對話：“你之前說自己是個作家，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一下筆名？也許我曾經拜讀過你的大作。”

“就是個寫書的而已，小帥哥，說話不用這麽客氣。” 葉由之笑。

方勉局促了一瞬，也跟着笑起來：“好。”

遠處一輛摩托車疾馳而過，葉由之伸手把靠路邊行走的方勉往身邊拉了一拉：“也許你聽說過《下天禦》這本書？”

方勉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下天禦》？是我知道的那本《下天禦》嗎？”

葉由之聳了聳肩：“如果你看過的那本《下天禦》恰巧是本武俠懸疑推理小說，那應該就是了。”

方勉激動地握緊了手裏的牽引繩，帶着方裴小跑了兩下：“葉由之，野游鸷！你是野游鸷！我看過你的書！《下天禦》是我高中時候第一次熬夜看完的小說，太好看了！”

葉由之嚼碎了嘴裏的糖果，又摸出一顆投進嘴裏，淡淡地笑：“是啊，《下天禦》是我寫過最成功的一本小說，我再不會有比它更好作品了。”

方勉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一絲難掩的惆悵，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不過他們也正好走到寵物店了。

領到獎品後，方勉對着三大袋狗糧發愁，他試了試重量，發現憑他的力氣要一次性拿完有點吃力，但葉由之說可以幫他提一袋。

“太麻煩了，我先提兩袋，另一袋下次來拿也是一樣的。” 方勉說。

但葉由之輕巧地拎起了三袋狗糧，對方勉道：“我正好順路，一起吧。”

這一問方勉這才知道，原來葉由之就住在幸福小區隔壁的百合新居，百合新居是兩三年前才建成的安置房，因為地理位置偏僻，住進來的人很少。

方勉感嘆他們住得這麽近，竟然一次都沒有遇見過。

葉由之卻笑着說：“我寫起東西來可以三個月不出門，我估計你也是一樣吧？”

方勉想到自己曾經為了趕稿，在家吃了一個星期泡面的經歷，忍不住點頭贊同。

葉由之又說：“不過有狗以後就不能了，你一天不帶它出門它就會把家裏鑽出洞來。你別笑，我說得鑽洞就是字面意義的鑽洞，我家沙發就被這瘋丫頭啃出了個洞。”

在這一點上方裴就很不一樣了，除了剛來幾天把方勉家窗簾咬壞了以外，再沒有出格的事了，所以方勉帶着點得意地說：“我家裴裴就很乖，特別聽話。”

葉由之低頭，把視線轉向方勉身邊的黑色大狗，這只狗一路上都很安靜，比起活蹦亂跳精力旺盛的甜甜，裴裴安靜到幾乎沒什麽存在感：“它确實很聽話，你管教得很好。”

方勉很不好意思：“我沒怎麽管的，是他自己性格好。”

兩人一路閑聊，很快就到了方勉家樓下，分別前方勉還要到了葉由之的微信。方勉回憶着今天的奇遇，樂呵呵地捧着手機往樓上走，差點忘了還有三袋狗糧要搬。

回到家正好也到了要吃午飯的時間了，方勉把狗糧直接拆了一包，給方裴的食盆裝滿，讓他先嘗一嘗味道，然後給自己點了份外賣。

等外賣的時候方勉就坐在沙發上搜索起葉由之的新作，但搜着搜着他就發現，除了《下天禦》以外，野游鸷這個筆名下還有 6 本大長篇小說，類似的題材，本本都有幾百萬字，卻都沒什麽熱度，要知道當初《下天禦》可是火到路邊地攤上都有盜版書的地步。這時候方勉知道葉由之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下天禦》是我寫過最成功的一本了，我再不會有比它更好作品了。”

這話很有幾分江郎才盡的自嘆，方勉點出葉由之的百科，發現他今年也才 32 歲，按照兩年一本小說的進度來看，他寫《下天禦》的時候可能只是個高中生。

外賣很快送到，方勉把飯盒拿到廚房，喊方裴一起來吃飯，可叫了好幾聲方裴都沒有動靜。方勉疑惑，走進卧室，看見桌上的狗糧沒有動過，而方裴則躺在床上，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鼓出一個長條似的形狀。

“方裴，來吃飯了。”

方勉在床邊叫他。

被子裏的長條一動不動。

方勉感覺出一絲不對勁，好像從比賽廣場回來開始，方裴就有點安靜過頭了，而且他們回家到現在，方裴一次都沒有來粘過他，一回家就鑽進了卧室。

“方裴，你怎麽了？” 方勉在床邊蹲下，撩起被子一角。

光從方勉掀開的縫隙裏鑽了進去，讓方勉看清了方裴的臉。

自然卷的短發淩亂地蓋在臉上，可能是被子裏太悶太熱，他出了一層細汗，頭發全都粘在臉上。

方勉正要問他你躲在裏面做什麽，卻突然對上了方裴的眼睛——一雙紅紅的，兔子似的眼睛。

方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