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金毛喜提玫瑰金手镯，被林軍拽進了大廳後面。

那後面好像有個房間專供這些情緒不穩定的人冷靜。

李欣夏哭哭啼啼的跟在後面，随後被跟上來的女警拉到一邊，紀茵站在一旁，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

李欣夏一邊哭一邊嘴裏嘀咕着說，紀茵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聽她一直在嗚咽。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紀茵是半路加入這個故事，到現在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還是旁邊的女警給李欣夏打了杯水後，她漸漸緩過勁，才慢慢的将前因後果說清楚。

“蕭艾以前成績挺好的。”她抹了把臉，“就是家裏情況不太好，他媽跑了，他爸老打他。”

一個問題青少年，往往都會有個問題家庭，紀茵聽着沒說話。

“然後……他爸爸後面生病了，前幾個月剛剛去世……他不知道怎麽的，就突然變了。”

李欣夏說話時一直都在抽氣，聽着有點困難，但也大概能聽清楚她說得話。

紀茵：“他這次是出了什麽事？”

“打架……不，互毆。”女警說道，“互毆的另一方在那坐着呢。”

紀茵扭頭，看向牆邊座椅上的幾個人。

“一打三？”

“那可不。”女警搖搖頭，“現在的孩子……”

紀茵：“啥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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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迪碰撞時發生的口角。”

“多大啊，就跑去蹦迪？”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李欣夏又哭了起來。

“不是第一次了，我們讓你找個能管住他的人。”女警朝李欣夏說道，“家裏人沒有，叫班主任過來也行啊。”

“不可以不可以，他會記過的。”李欣夏不停的擺手搖頭，“他現在只是想岔了。”

“不是第一次？”紀茵問道，“他以前還犯過別的事？”

“何海峰那個。”林軍從後面出來，“這小子就是在網上給人出馊主意中的一個。”

“我擦！”紀茵忍不住罵了一聲。

“說實話，他也确實可憐。”林軍把抽紙遞給李欣夏，“他爸打他打的厲害，鄰居還報過警。”

“那你剛才還對他那麽兇。”她和林軍比較熟，說起話來要放松一些。

“不兇不行，這種走進歪路的未成年，好好說話根本不聽。”對此，他似乎很有心得。

“沒聯系過他媽媽嗎？”李欣夏和她說話有點前後矛盾，也是通過女警才确認的蕭艾媽媽沒有死。

“不在本地，打過電話，她根本就不想管自己的小孩。”林軍說話的表情不是很好，估計通話時那位母親說得話不怎麽好聽。

紀茵：“……可憐。”

“等會兒等他冷靜了，還要調解。”林軍說，“你怎麽來這裏的，我還忘記問了。”

紀茵幹巴巴笑了幾聲，又看了眼李欣夏，含糊道，“警務片，警務片。”

林軍沒多問，主要還是忙，也就坐了一會兒，就有新警情的提醒，頓時忙得不可開交。

紀茵和李欣夏排排坐着等，她非常積極的和互毆的另一方說軟話，眼裏含淚的道歉，并述說蕭艾的家庭情況，說得對方語氣變軟，眼看着是态度軟化下來。

再回想她在v信裏看到李欣夏賣苦求幫助的話。

這小姑娘不簡單啊。

很快，蕭艾被帶了出來，兩方開始調解。

按理說這事和紀茵搭不上邊，但在場的一方兩個都是未成年，她就跟着一起進調解室了。

在調解室裏，黃毛整個人都蔫了，另一方在李欣夏賣力攻勢下沒那麽強勢，雙方互相道歉，本來黃毛是還要賠個兩百塊的，但人看他從褲兜裏掏出幾張零碎的紙幣，v信支付寶裏面可憐巴巴的幾十塊錢，也就算了。

等調解出來，都下午四點多了，紀茵沒吃午飯，剛才精神集中，現在放松下來，肚子餓的咕咕叫。

“一起吃個飯吧？”

她想着送佛送到西，幹脆請他們吃頓飯。

李欣夏跟在蕭艾身邊，在派出所裏特別能說，見到人了卻安安靜靜的不說話，只是看他。

紀茵看着他們，李欣夏明顯是喜歡他，可蕭艾表現的非常冷淡，一直都沒和她說什麽話。

那場面說實話很有點尴尬，也不知道為什麽，紀茵看着看着就覺得胃有點痛。

“姐，吃火鍋吧。”李欣夏終于從那個尴尬的氣氛中掙脫，和她說道。

紀茵：“好。”

李欣夏說了家火鍋的名字，說的時候，她微微側頭看向蕭艾，但又很快的扭回來，說出了大概的位置。

看來火鍋是他喜歡吃的。

紀茵搜了店的位置，走過去還有點遠，她餓的厲害沒那心思走，幹脆叫車，等車的途中，李欣夏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掏手機看了一眼，臉迅速紅了起來，像是有些慌。

“……我有點不舒服，在外面打針。”

“還好……不用過來，馬上就回學校了。”

“別……”

紀茵：“怎麽了？”

“是我爸。”她一手捏着手機，另一只手不自覺的上下晃，“他要來學校……”

聽到這，紀茵就懂了，八成是她在老師和家長兩邊騙。

“沒事，沒事，我給你叫個車，很快就能回去。”

紀茵又叫了一輛車，她平靜下來，雖然還是有點慌，卻不停的看向蕭艾，猶豫道，“他……”

“車都叫了，我還是會帶他去吃飯的，你呢？你中午也沒吃飯吧。”

李欣夏搖頭，“學校有零食……蕭艾。”

她小聲的叫他名字，“你要回去上課啊。”

“快回學校吧。”蕭艾終于張了嘴，“你以後別找我了，你麻煩我也麻煩。”

李欣夏：“蕭艾……你別這樣，我就是……就是……”

紀茵猶如看了一場狗血的電視劇，還是現場版，看得她渾身不得勁。

他們兩個人本來還要再掰扯一陣，但是紀茵這邊的車先來了，兩人自此分開。

蕭艾坐在車前座的副駕駛，她坐在後面。

和李欣夏在一起，她們好歹能說上一兩句，面對蕭艾則是不知道怎麽開頭，等坐到目的地，蕭艾推門下車，忽然和她說了一句。

“謝謝。”

說完，他将口袋裏剩下的零碎零錢全都掏出來塞給她。

“我只有這麽多了，車費。”

紀茵挺意外，剛才看他那架勢，還以為人很不好相處，現在看，似乎是只對李欣夏冷漠。

“不用不用，這點錢我還是出得起。”

蕭艾沒說什麽，把錢往她手裏一塞，人轉身就走。

“你走什麽啊？”紀茵抓住他的手，“還沒吃飯呢，錢我不要。”

說着，她把錢重新塞回他的口袋裏。

蕭艾不說話，甩了甩手就要走，紀茵被他拖得往前踉跄了幾步，頓時心頭冒火。

“你怎麽不聽人話啊？”

“別管我。”拉了幾下，他表情明顯變得有些不耐煩。

紀茵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看到這種不良少年忽地莫名火大。

“你他媽搞清楚，之前在網上胡咧咧差點把我搞死，你不耐煩什麽？我他媽都沒找你算賬。”

她話一出口，還在掙手的蕭艾安靜了下來。

紀茵也回過神，她意識到自己好像管得有點寬，也搞不清楚，為什麽自己剛才看着他就心煩，又莫名其妙的不想人走。

她看了眼蕭艾頭上的黃毛，隐隐的覺得，今天要是把人放走了，他是不是會變得更壞？

果然還是看不得這種青少年誤入歧途，她想。

“吃飯吧，我們聊一下。”

他似乎是對網上口嗨的事情有愧疚，紀茵扯他進火鍋店時，一路都沒說什麽，乖乖的跟着走。

“何海峰那事情，林警官他們應該和你說了。”

紀茵用手機掃了桌上的二維碼，遞給他，讓他點餐。

蕭艾搖頭，沒接手機，“對不起。”

紀茵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收手機自己點菜。

“你可真行，給我職業生涯送素材。”

蕭艾似乎沒聽出她話裏的陰陽怪氣，茫然的擡眼。

“真的？你也是做自媒體的？”

紀茵：“……”

“也？”紀茵說，“還有別人找你嗎？”

蕭艾：“有個姓金的，問了我一些問題，也給錢。”

“錢你接了？”

“嗯。”

她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蕭艾這個人似乎無法接受全然的，不求回報的善意，卻對利益來往的交易接受良好。

“那我也問你些問題，我們邊吃邊說。”

蕭艾看了她一會兒，從桌上拿起了筷子。

紀茵：“你為什麽會在網上說這些？”

“無聊。”蕭艾說，“我爸剛死不久，沒事做。”

“你從哪裏知道的這些東西？”

蕭艾：“看書查資料，在家裏拿一些豬肉魚肉實踐一下。”

“實踐？”紀茵把肉盤子擺開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嗯。”蕭艾點頭，他面上表情非常的平靜，“在我爸沒死的時候，我有想過弄死他。”

紀茵：“……？”

紀茵：“！！！”

“他一直打人，我也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制止他，估計死了才能安寧吧。”他說着停頓了幾秒，眼神似乎是放空了，她無法從他臉上分辨出痛苦，而是感受到了一種麻木。

蕭艾：“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好了。”

紀茵想到李欣夏說的話，他爸爸幾個月前才死，他以前成績挺好，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她又看向他的頭頂，金色的顏色還挺鮮亮，像是剛染沒多久。

“可惜東西沒用上，人就病死了。”蕭艾吸了一口長氣，吐出來，“……安寧了。”

紀茵張了張嘴，她不知道說什麽。

她感到了可悲。

“這部分你可以寫到你的稿子裏。”蕭艾語氣輕松。

“寫到我稿子裏？”

“你們自媒體不就是要爆點嗎？”

他說完就下了一盤肉，只燙了一會兒就夾起來往嘴裏送，也不沾料，像是很餓，燙的嘴裏直呼白氣。

紀茵：“你有錢用嗎？”

蕭艾手裏動作頓了頓，沒說話。

紀茵掃了眼他的衣服，雖看着幹淨整潔，牛仔褲卻洗的有點泛白，腳下的白球鞋鞋邊都有點泛黃。

可憐。

他悶頭吃了兩盤肉，可能是飽了一點，終于想起了味碟。

“我去調個味碟，你要嗎？”

紀茵：“芝麻醬加香油。”

醬料臺在另一頭，中間要走段距離。

紀茵看人走遠了，餘光掃到對面椅子上放的書包，包看着也有點舊。

她想了想，從斜挎包裏翻出錢包，公司裏之前送的慰問金她存了一大半，還留了一小部分現金備用。

她先是抽了四張，猶豫了幾秒，将裏面所有的紙幣都抽了出來，然後扭頭往醬料臺看了一眼，站起身繞過桌子，一邊回頭一邊拉書包拉鏈，将錢塞了進去。

蕭艾兩手端着味碟回來，裏面醬料都打的很滿，他将芝麻醬的那一碟放到她面前，走回到自己位置，風風火火的幹起飯來。

紀茵多加了幾盤肉。

“蕭艾。”

“嗯？”

“好好學習啊。”

嘤嘤嘤：啊啊啊，今天一時心軟，給了一千啊，一千啊！

。：你沒數錢嗎？

嘤嘤嘤：當時看他好可憐，我腦子一熱就把現金全拿出來了，誰知道有一千啊，嗚嗚嗚。

。：v信轉賬1000

嘤嘤嘤：……

嘤嘤嘤：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有點心疼，算了算了，都給了，希望他可以回學校好好學習，別去社會上混了。

。：別想了。

嘤嘤嘤：但還是會擔心做的對不對啊，萬一他拿着這些錢出去蹦迪，浪啊什麽的……

。：不要想了，你給他的一千，是因為你的善良，或者說你的心軟，至于他怎麽用，都無法控制，你後悔嗎？

嘤嘤嘤：後悔倒是不至于，就是有點擔心。

。：那現在回到當時，你還會給嗎？

嘤嘤嘤：emmmmmmmmmmmmmm，會的。

“您的手機一直在響，是有什麽好笑的事情嗎？”

徐嘉樹從手機屏幕上收回視線，他擡眼看向對面，白色的條桌上放着一具插滿花的花瓶，而花瓶的一旁靠着印有心理咨詢的金屬牌。

“您剛才在笑。”

嘤嘤嘤：我不要錢，我要你誇我，嘤嘤嘤，我做了這麽一件好事，難道不應該誇我嗎？

輸入欄裏的字詞删删減減。

。：嗯，你很可愛。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