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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相關報道上面看到過董成智的臉，其中一張是庭審照片，給臉了一張特寫，和現在相比，五官變化并沒有很大。

紀茵對着他的背影拍了一張，“他來這裏幹什麽？”

喬懷信：“看房子。”

他說着，臉上的笑消失了，紀茵能看到他兩邊臉皮上的肉在微微抖動，沒有大吼也沒有情緒失控，但是她感受到了他的憤怒。

喬懷信：“在我家以前住的小區裏，看房子。”

紀茵一愣，食指壓到按鍵，文檔裏打出了一排句號。

蕭艾拍了拍他的肩膀，“董成智最近和他女朋友在外面看房子，像是準備買房結婚，買房不是一筆小錢，所以我們就有點懷疑。”

“這筆錢警察沒查到嗎？”紀茵問道。

“實話和你說吧。”蕭艾嘆了一口氣，“我們沒有報警。”

“啊？不報警，難道不想要回錢了嗎？”

“十幾年前的四十萬和現在的四十萬還是一樣的嗎？”蕭艾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當然不一樣，四十萬十幾年前在鄂城是可以全款買套房子……”

她停了下來。

“十幾年前的八千萬多厲害啊。”蕭艾說，“但是現在呢？”

“我們算過一筆賬……”

紀茵看過董成智案的裁決書，詐騙款來歷數額以及他揮霍的去向都寫得很清楚，以及最後各個受害者的賠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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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艾：“當時法院要求的賠償金加一起，就算是搭上當時詐騙額全款都賠不起，找不到的那筆也就三百萬。”

“三百萬賠我們這些人，你覺得夠嗎？”

紀茵看着他。

蕭艾向上仰了一下頭，眨了眨眼睛，又吸了下鼻子。

“我媽被她騙成那樣，我家也變得支離破碎……憑什麽他出來就遇見真愛，迎接新生活？”

“可惜我們一輩子當的良民，下不了狠手，要不了他的命。”

蕭艾：“但是輿論可以啊，就算死不了……我們也要他生不如死。”

紀茵從包裏拿出筆記本和錄音筆，開始組織詞彙，将那些照片一張一張的拖進文檔裏。

“怎麽了你這是，鍵盤敲得那麽響。”金慧芳走到她身後，低頭去看她的臉，“生氣了？”

紀茵深呼吸了幾口氣，心中團着的那口氣還是沒能消下去。

“我看看。”金慧芳彎腰拿過她的鼠标，“董成智那個詐騙的案子？”

紀茵：“嗯。”

“這種案子是挺氣人的，平常心平常心。”她安撫道，“就是一個工作，別太真情實感了。”

紀茵心緒煩亂，但情緒就是控制不住，就是覺得火在胸腔裏面燒。

金慧芳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說什麽。

紀茵埋頭将資料整合，插入圖片，等文檔做好，再擡頭的時候，天都完全黑了下來。

從那種憤怒的、高度集中狀态裏脫離出來，她感覺到強烈的疲憊感，腦子也在發暈。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等人緩過來後，再将文檔發給金慧芳。

畢竟輿論這方面還是金慧芳有經驗。

嘤嘤嘤：金姐，你看我寫的可以嗎？

她看向電腦右側，完全沉浸的去幹一件事的時候，是完全不會管周圍環境，現在一看，都晚上八點了。

“搞完了？”聽到聲音，紀茵扭頭，看到金慧芳坐在沙發上。

金慧芳：“你真投入啊，下班都不回家，都不想上廁所吃飯嗎？”

紀茵揉自己的額頭，又閉眼眨了幾下，“沒注意……你先看看我給你發的文檔。”

金慧芳：“看了，你先發博客。”

紀茵：“啊？”

金慧芳：“先發先發。”

紀茵哦了一聲，自己檢查一遍有沒有錯字之後，發到博客上面。

她這個工作賬號粉絲不多，之前跟着金慧芳他們一起轉過一些新聞，粉絲增加了一點，但也只有四萬多粉。

自博客發出去後，她就開始刷新，閱讀量增長的緩慢，點贊那欄也就幾十個，評論更是寥寥無幾。

紀茵：“金姐，這種情況是不是需要買熱搜啊？”

金慧芳笑了，“來，我幫你轉。”

她空白的轉發處終于多出了一個。

金慧芳：“好了，先別管，我們去吃飯。”

紀茵注意力還在博客上面，但現在也再做不了什麽，便跟着金慧芳一起出去下館子。

紀茵：“金姐，你今天怎麽還加班？好像這段時間也沒什麽大事。”

“下屬都沒走，我這個當領導的哪能走？”

紀茵還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挺想今天都把手頭的做完發出去。”

金慧芳：“你太急躁了。”

“能不急嗎？你那是沒看到他們那樣。”紀茵給她形容了一下蕭艾的家裏情況以及喬懷信後來的遭遇，“董成智還跟着去看房，我後面偷偷跟了他一段，看他跟着房産中介看了好幾套房子……他哪來的錢，憑什麽啊！”

“冷靜冷靜。”金慧芳笑着擡手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金慧芳：“能理解你這種想幫人，替天行道的想法。”

紀茵：“不是替天行道啊，是個正常人都看不過眼啊。”

“好好好。”她還是笑，“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邊吃邊聊。”

紀茵滿肚子想說的話，全都憋了回去，最後找了一家有隔間的炒菜館。

金慧芳：“點菜點菜。”

紀茵看她輕描淡寫，渾不在意的模樣，其實還是有點生氣，點菜的時候随手點了一道，根本沒有吃飯的心情。

“這世界讓人生氣意難平的事情太多了。”金慧芳慢悠悠的點了幾個菜，“你根本氣不過來，也管不過來。”

紀茵：“都到我面前了，能坐視不理嗎？”

金慧芳嘆了一口氣，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你發博客，是八點十二吧。”

紀茵：“嗯。”

金慧芳：“現在是八點三十五，二十三分鐘，你去看我博客。”

紀茵立馬去看她的博客，閱讀量是看不到的，但評論轉發和點贊都是能看到的。

最新博客就是她轉發的那一條，點贊118，評論15，轉發8。

粗粗一看或許還不錯，但是她有四百萬的粉絲。

紀茵：“應該是發的時間太短了，過幾天熱度就起來了。”

“過幾天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她用筷子夾了一塊腌蘿蔔，非常平靜的說了一句，“不是什麽東西都能上熱搜，能引發輿論。”

紀茵懵了一會兒，“……為什麽？”

“因為大衆不感興趣啊。”金慧芳說，“你難道不清楚現在什麽東西最吸引人嗎？”

金慧芳點開自己博客。

“你自己再看看你寫的東西，标題董成智詐騙案受害者生活現狀……我的天吶，你是在做社會調查嗎？現在誰知道董成智誰啊，再點進去一看，殺豬盤受害者十人，金額涉及三十萬……保健品受害者……你是在寫百科嗎？金額也寫得清清楚楚，幹什麽？裁決書？”

紀茵：“……不應該先把事情來龍去脈寫清楚，寫明真相嗎？”

金慧芳又笑了，她手指在屏幕上一撥。

“一下還滑不到底，在寫論文嗎？你覺得有幾個人能認真看完？來龍去脈也不是這樣寫啊，真相？我就告訴你，現在人沒幾個真的在意真相，要真在意真相，我博客下面評論能吵成那樣？”

“天真啊，真的太天真了。”她一邊滑屏幕一邊笑，“下了不少功夫，查了很多資料吧。”

紀茵還很茫然，她點點頭，又刷了一下博客，看到寥寥的評論和轉發後，心中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空蕩蕩的。

金慧芳：“說真的，你收集線索捋邏輯能力挺強的，就是對網上那種風氣，網民心理把握不準。”

金慧芳：“這種情況要怎麽做了，兩條路。”

她把博客翻到最頂層，“第一個切入點，這裏面不是有殺豬盤嗎？我記得是自殺死了一個吧，她家屬還在吧，你去采訪他們，就問當時怎麽談戀愛，怎麽被騙錢啊，問下她自殺前表現啊，讓家屬想一下她死前的時候怎麽想啊，寫的慘一點……先前網上還有個詞……對，PUA，然後董成智不是出獄看房，不剛好嘛……絕世大渣男。”

“這裏雖然第一波的熱度可能會有，但是運氣不好發出去石沉大海，你就披皮說這種被騙的女的傻，然後我截圖。”

紀茵呆住了，說不出來一句話。

金慧芳：“第二種我就不太建議了，可能會翻車，因為你也不清楚現在政策情況，但也可以铤而走險，你這裏面不是有部分錢下落不明嗎？”

這部分紀茵做了調查，“是的，我問了相關經手的警察，當年沒有電子支付都是現金交易，艾津……就是董成智同夥，搞了筆現金藏起來，那時天眼系統也沒建立起來，後來追捕的時候，艾津失足摔死了，錢一直沒找到。”

金慧芳：“這裏就可以操作一下，什麽受害者家屬求助無門，錢下落不明啊，相關部門有問題啊。”

紀茵：“不是這樣啊，裁決書上面案件經過都寫得很清楚了，錢來源去向都寫了。”

金慧芳嘆了口氣，按住頭，“誰看啊，那麽長的東西，而且還不只一個案子的裁決書，你覺得幾個人有耐心？”

金慧芳：“大家就喜歡看這種東西，這種東西就是吵得厲害，就是有熱度，你難道不清楚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