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她腦中出現了空白，身體不自覺向下軟，太痛了。

但是很快，紀茵抓住了一旁的洗手臺，她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只覺得頭皮一緊，被人抓着猛得撞了下去。

接着，就是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堪堪找回了思考的能力，腦袋卻暈的厲害，還非常的疼。

嗡嗡的耳鳴聲由遠至近，她努力的想睜開眼，但感覺眼皮像是不受指揮，連軀體也仿佛和大腦脫了節。

所幸，這種脫節的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她終于睜開了眼，眼睛卻像是蓋上了罩子，耳鳴聲忽地尖銳起來，混雜着從外界傳來的聲響。

過了許久，眼前才有了實景，聲音也逐漸清晰。

“醒了嗎？”

紀茵下意識的順着外界的響聲轉動眼珠，看到了蹲在面前的蕭艾。

他正在拿毛巾擦拭她的額頭。

“你昏迷的時間有一點久，我還以為在徐嘉樹回來之前你都不會醒的。”

她立馬掙紮起來。

蕭艾：“別動，雖然她避開了要害，但你流了很多的血，盡量避免二次傷害。”

紀茵還是暈的厲害，手腳只動了一下，就沉了下去。

蕭艾：“我們并不想殺你，接下來請你盡可能的配合我，不要亂動好嗎？”

她吸了幾口氣，腦袋痛，腿也痛，過了一會兒，才找回了說話的能力。

“……為什麽？”

紀茵是怎麽也想不明白李欣夏會捅她，她就這樣引狼入室，憤怒又難過。

蕭艾坐在浴室的地面上，笑着看她，“只能說你們太不了解被洗腦的人了。”

“李欣夏是一個脆弱又單純、容易被引誘的人。”他收回毛巾，紀茵看到毛巾上沾着血，“或者說二十五中很多學生都是這樣。”

他慢慢的說着話，語調平和，和以前那種叛逆又敏感的形象截然不同，可能這才是他的真實性格。

蕭艾：“年輕單純的學生群體總是很容易被煽動引誘，只要抓住他們在意的點。”

他笑着低下頭，望向躺在地上的紀茵。

“順着他們說話，一點一點的引誘，然後他們就會越陷越深，愈發相信你說的話，連命都可以不要。”

紀茵想起了跳樓的朱鑫鵬，自殺的費夢燕，甚至更早自殺的一個女孩子。

蕭艾：“很難理解對吧，其實我也無法理解。”

“為什麽會這麽容易？”

他笑着說，“很難想象，把握一個人的生死，原來這麽容易。”

紀茵呆住了，她努力的擡起頭，瞪着他。

“不要動，不要動，我在醫學方面不是很擅長，好不容易才給你止住血。”他伸出手做出下壓的動作，“其實現在并不是和你聊天的好時機，徐嘉樹随時都會回來，但我真的很想和你炫耀。”

他臉上一直挂着笑，笑起來的時候還會露出虎牙。

“我一直都在找刺激，你和他在一起，應該能夠明白我這種心理，很多事情都太無聊了，學習随便就能學好，随便表露一些可憐，就會有很多人趕着上來和我做朋友，再幹些好事，就能博得大部分人的好感。”

蕭艾：“一點都不刺激，我也沒什麽感覺，就想着殺人試試，但是爸爸在一邊看着，現在刑偵技術又那麽發達，難度挺高的。”

“我記得有句話說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點點頭，“我覺得很有道理，如何殺了人不被發現，或者發現後受到更小的懲罰呢？”

“感謝互聯網。”他咧開嘴，兩顆虎牙尖尖的，臉上還帶着稚氣，吐出的話卻令她膽戰心驚，“原來，語言也能殺人。”

“唉……”

他嘆了一口氣。

“一開始我沒想到那麽容易的，只能先從論壇嘗試，何海峰你還記得嗎？成功了，我就想試試身邊的人，也成功了……我感覺事情鬧得不夠大，就把金慧芳叫着，也可以拿點錢，做什麽都要啓動資金，反正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蕭艾蕭着，“太容易了，這些人怎麽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呀？”

“我挺喜歡你的。”蕭艾看着她，“真的，你說要是我先遇到你就好了。”

紀茵本來想控制，不想激怒他，但實在有些忍不住。

“那我就先會死在何海峰手裏。”

他嘆了口氣，“也是……我挺嫉妒徐嘉樹的。”

蕭艾：“我感覺我們的命運似乎差不多，為什麽際遇完全不同？”

他笑容逐漸消失。

“為什麽他就能遇到你們？”

紀茵沒有說話，她對蕭艾的觀感是非常複雜的，但她現在所處的境地，對他完全同情不起來。

“算了。”蕭艾又笑了起來。

“你想幹什麽？”聽了一大通炫耀，紀茵不想再聽他說下去，“李欣夏呢？”

從剛才開始她都沒有看到李欣夏。

“她去了她想去的地方。”蕭艾歪過頭，俯下身，“你知道像你這樣的傻白甜一般會有怎麽樣的下場嗎？”

說着他站起身，走向一側被浴簾遮擋住的浴缸。

蕭艾：“我猜，徐嘉樹會專門搞一處找刺激的地方，沒想到他還修在了家裏，這間密室封閉性挺不錯的。”

——唰

浴簾應聲而開。

李欣夏躺在浴缸裏，臉色發青，脖子通紅，一圈黃褐色的繩子勒進了肉裏。

她死了。

紀茵愣住了，她扭着頭呆呆盯着浴缸。

“你把她殺了！”

“很奇怪嗎？”蕭艾盯着她，“你們不是抱着會死的想法來救人嗎？”

“他為什麽不殺你呢？”他像是有些疑惑，”明明殺了你，就和我一樣了。“

紀茵：”什麽？“

蕭艾：“不僅不殺你，還像條狗一樣繞在你身邊……要不然，我很快就能摧毀你。”

“憑什麽，他可以遇到你們。”他說道，“憑什麽它可以得到救贖？憑什麽他可以事事如意？”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笑。

蕭艾：“所以，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嘣

紀茵似乎聽到了腦中有什麽斷掉的聲音。

有時候意志似乎真的能夠驅動軀體，紀茵滿腦子想法都是不能讓他繼續，得阻止他！

她翻身坐了起來，他也沒綁她，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自信了？

蕭艾動作很快，他沖了過來。

于是紀茵想也沒想，拔出了腿上的美工刀，捅了過去。

蕭艾：“你還是太心軟了。”

紀茵大腦空白，蕭艾捏住了她的腿，傷口按壓的劇痛讓她根本控制不住的掙紮尖叫。

蕭艾：“你應該捅我的要害，而不是肩膀。”

随後，她被拖着摔在了地上。

蕭艾：“才止住的血，可惜了。”

紀茵疼的兩眼發黑，随後她感覺自己被人抓着腦袋提了起來。

蕭艾：“希望這次你不會死。”

緊接着，她感覺腦袋被人往下猛撞。

一片黑暗。

繞了一圈後，徐嘉樹發現了不對勁。

他趕回了家，走向了防盜門，他低頭看了眼把手，從背包裏掏出了刀。

開門的時間只有幾秒，等到他看清客廳中的人，以及手上的血後。

蕭艾：“你回來啦？挺快的，但還是有點晚了。”

他聽到了東西崩裂的聲音，天旋地轉。

“人在哪裏？”他将刀尖對準蕭艾。

要冷靜，要冷靜，他心想。

刀尖從脖子劃出了一條血線。

“你是在外面找我嗎？我都沒有發現，來你家在卧室裏看了一圈才發現。”蕭艾笑嘻嘻的看着他，軟趴趴的躺在地上，“原來你想殺我啊，早知道就不花那麽多心思了。”

徐嘉樹：“我問你人呢？”

他笑了起來，額頭全是汗。

冷靜……冷靜……

徐嘉樹掰彎了他的一根手指。

“你最好想清楚要說的話。”

蕭艾：“我其實超級嫉妒你，也想把你殺了的，可惜打不過你，但看你視頻上還攔住了柳父？你是想當好人嗎？”

在哪裏？人在哪裏？

徐嘉樹挑落了他的兩片指甲。

蕭艾：“你怎麽可以變成好人？明明我們才一樣，可你又不願意殺人。”

快點冷靜下來，冷靜下來觀察他的神情！

徐嘉樹踩中他的膝蓋，又舉拳頭狠揍下去。

“我問你人呢！”

徐嘉樹眼神不斷在他臉上搜尋，卻發現自己根本冷靜不下來，竟然從他臉上看不出東西來。

他笑着又慘叫了幾聲，緊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蕭艾：“反正殺誰都一樣，你我這樣的人，總得下地獄。“

徐嘉樹一拳一拳的打下去，他拼命的搜尋着線索，又回憶着路上觀察的蛛絲馬跡，可原本伸手可及，輕松就能分析出結果的東西，全塞進腦子裏卻怎麽都抓不住思緒，抓不到答案。

冷靜……快點冷靜下來！

蕭艾：”哈哈哈……你來晚了，她死了，早死了！“

——嗡

他聽到了很多的雜音，又似乎感到了世界的震動。

‘啪’的一聲，四分五裂。

”你怎麽……“

”你怎麽敢啊！“

”你怎麽敢啊！“

他抓住了人，狠狠摔在地上，推聳着在客廳內瘋狂的摔打。

他連刀都忘了，兩手抓着人，撕扯着，仿佛就要将人活撕了一般。

——啪

透明的花瓶滾落，粉色的康乃馨被碎片包裹着噴濺到蕭艾的臉側。

徐嘉樹呆住了。

他看到撕扯開的衣領，蕭艾肩膀上冒着血的傷口。

那些雜音退去，他終于抓住了一絲線索的尾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離開前後也才半小時，這點時間怎麽夠殺人處理屍體？

她一直都在這裏……

徐嘉樹松開了手，他快速的掃視了一圈，最後将視線固定在緊閉的浴室門上。

他往前跑了幾步，踉跄着推開門。

看到人躺在地上，又撲着沖上去摸了摸她的脖子，直至感受到呼吸，才重重的吸了一口氣。

還活着，還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

他呆了一會兒，又猛得想起要包紮傷口。

找醫療箱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看到她身上被紮開的傷口，像是自己被紮了一刀般，綁紮的時候幾乎無法用力。

浴室地面太涼了，她頭還在流血。

他腦中像是擠了很多的東西，牢牢的占據所有心神，讓他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判斷能力。

抱着人轉移到客廳的沙發上，才忽然想起要叫救護車。

于是慌亂的尋找手機。

蕭艾：“你知道你現在打電話，會有什麽後果嗎？”

徐嘉樹抱着人，按亮了手機。

他撥出了電話。

蕭艾：“你在這個房子裏藏得所有東西都瞞不住，你會被警察調查。”

那又怎麽樣？

徐嘉樹想。

蕭艾：“剛才為什麽不殺我？”

他話音一轉。

“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會放過她，你應該清楚這一點。”

蕭艾：“所以你才想殺我，對嗎？”

徐嘉樹盯着懷中人的臉蛋，對着手機那頭飛快的報出了地址。

頭上和腿上的血都止住了，但是不知道腦內有沒有出血。

蕭艾：“你現在就可以殺我，反正我們就是這樣的人。”

徐嘉樹挂斷了電話，他看向了蕭艾。

“我們不一樣。”

這麽顯而易見的設局。

徐嘉樹：“你嫉妒我。”

“媽媽想要我變好。”他低下頭望着懷裏的人，“你也是，不想我傷人，也不想我殺人。”

他一直都在思考。

然後看到了康乃馨，又想到了他肩膀上的傷口。

這種時刻，想着的都是不想殺人嗎？

徐嘉樹望着懷裏的臉，突然平靜了下來，感到了無奈，又感到了些許可笑。

醒來之後，知道他這段時間做的事情後，她應該會很生氣。

徐嘉樹擡起頭，又看向蕭艾：“你想我殺人，你想我變得和你一樣。”

為什麽就沒有發現呢？為什麽連她就在浴室裏都沒有發現呢？

為什麽會那麽憤怒？為什麽會那麽瘋狂？為什麽會失去理智？

“不！”蕭艾激動起來，他掙紮着要撐起身體，滿臉是血，“你就是想殺我！”

蕭艾：“我們這樣的人變不好的！你解決問題的第一想法就是殺我！”

蕭艾：“你也根本沒有想變好的想法，只不過是想讓她們高興而已。”

變好嗎？徐嘉樹拂開她臉上沾着的發絲，又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

他想了很多，那些瘋狂、那些惡意猶如退潮般，緩緩退去。

徐嘉樹：“我并不是想她們高興，她們也不是只想讓我變好。”

【我現在就想你高興、健康的當一個普通人。】

【為人父母，一開始或許希望孩子成材，成龍成鳳，但漸漸的……就只希望孩子健健康康的、快樂的長大。】

他朝着虛空，又朝着那朵康乃馨笑了一下。

接着拿着手機，撥出了報警電話。

徐嘉樹：“我想成為一個普通人。”

作者有話說：

這會兒真快完結了，再收收尾。

伏筆回收，誰還記得徐嘉樹之前教女主捅人，捅不死人的地方，指的就是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