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3
子時到了。湘靈也把門打開了,人卻沒有留下。
她走到了甲板上,登上了船頭,望着那翻騰的漆黑雲海。
甲板無人,原本洶湧的雲海變得更加無情,每一道浪都似是拷問,擊打在船頭之上。
當初為何要下跪?
既已下跪,為何又要沉默?
為何要接受那個人一再的好意?
為何……又躲開?
湘靈登上了船頭。
一道巨浪拍來,擊碎在船頭,霧氣飛濺。湘靈閉上了眼睛。忽然,一片紅色挾着殺氣,攔在了她的面前。是綢傘的傘面,一片血紅,倏忽又變回了寧靜的黑色。不用轉身,湘靈已知道來者是誰。
那人的雙手,從後面緊緊抱住了湘靈。
“你在想什麽?”寒煙翠質問,“為什麽要跑出來?”
湘靈無法回答。她又被寒煙翠親吻了。她的金發被她緊握着,有點痛。這一次的吻簡直就是無情的噬咬,猶如撕碎獨木舟的暴風驟雨。湘靈的唇被咬痛了,咬出了血。她又哭了。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喜悅。這疼痛恰是活着的證明。她們還活着,而且接下來一段時間中還會活下去。
死者不能複生,所以活着的人必須活下去。這不是道理,而是寒煙翠的要求。不用她說出口,湘靈也已經明白。哪怕背負着悔恨……
湘靈被寒煙翠拖回了原來的房間。
再次躺在床上的湘靈是清醒的。她仰面望着寒煙翠漆黑的眼睛,在那雙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眼睛的顏色。
寒煙翠似乎也明白。她輕輕散開了湘靈的金發,托起發梢輕輕吻着,然後一路向上,吻她的額頭。然後回身拔下了自己頭上的金釵,擱在枕邊。她烏雲的長發慢慢散開了,鋪在她的肩頭,就好像她平時寫了一紙字後,把筆擱在筆洗中,讓墨水一股一股地暈開。然後她将狐裘解下來,順着絨毛的方向整理好,擱在了絕對不會碰亂的地方。這時她旗袍上面的襻扣就露出來了,平時都是藏在狐裘下面,就連湘靈,似乎也有很久沒見過她不穿狐裘的樣子了。
寒煙翠看着湘靈,伸出了手,觸了一下在湘靈的裙擺,猶豫片刻,之後很迅速地找到并解開了她身上所有的衣帶。只要她願意再揭開那些綢緞,湘靈就會變得和新生的嬰兒一樣。但寒煙翠并沒有急着這樣做,仍是讓湘靈裹在自己的衣服裏,然後一邊看着湘靈的眼睛,一邊解自己旗袍的襻扣。湘靈也不知這時該說什麽,于是依舊是沉默。
等襻扣解到了第三顆,寒煙翠忽然停住了動作,只靜靜坐着,看着湘靈的眼睛。湘靈下意識把眼睛閉上,等着寒煙翠接下來的行動。但該來的始終沒有來,仿佛時空都靜止。“翠姐姐?”她睜開眼睛,卻看見寒煙翠已将旗袍的襻扣重新系好。為什麽?湘靈想問,但又不敢問,只能眼睜睜看着寒煙翠用發釵将頭發極快地挽好,起身,披上了狐裘,慢慢走了出去。
湘靈忽然覺得很疲倦。她再次閉上了眼睛,也沒有脫衣服,就這樣睡着了。
這一晚湘靈沒有做夢。醒來之後,幾個仆人請她去吃早飯。寒煙翠已在那裏等她,依然和昨天一樣微笑着,問她昨夜休息得如何。仿佛昨夜的事情絲毫都沒有發生過。寒煙翠現在還只是個異鄉的客人,卻已經有些像這船上的主人了。湘靈卻覺得心被莫名刺痛,卻仍然強笑着坐在她的對面,吃着在她吩咐下準備的食物。
除去共同吃飯的時間,寒煙翠依然會主動和她說話。只是不知為何,談話的內容便僅限于碎島的風俗和戢武王的生活習慣。并且也不是追根究底的詢問,僅僅是泛泛而談,都是些即使去問船上其他人也能得到答案的問題。這樣的談話持續了兩天。到了第三天的時候,仆人們再請她去吃飯,湘靈已是不願去了。“我不舒服,你們把飯送來吧。”
仆人答應了。湘靈卻聽見門那邊她們的議論。猜測她們的禳命女似乎和新王後生疏了。
“怎麽會呢?她在國內的時候,就常常向王訴說和王後的友情呢。”
“可是王若有了王後,也許便不會像往常那樣寵愛她的妹妹。”
“但那晚禳命女心情不好,王後就在她的卧室陪她,一直到早飯的時辰才離開,是不是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聽到最後這一句,湘靈才忽然想起,剛剛上船的那天,自己确實曾和王後在一起。不知為何,過去不過一兩天的事情,她居然有些模糊了,腦海中只剩下了那個不成片斷的夢。類似的被她忘記的事還有多少?湘靈不敢再想下去。她推開了門,和仆人們說:“她在哪裏?我想見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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