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有父無母

許多年前，江湖曾有傳言——寧下森羅殿，莫上天道盟。

那時的天道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第一邪教，在江湖上腥風血雨攪亂榮華天下，武林正道紛紛群起而攻之，卻又都無功而返，損失慘重。

束手無策。

出人意料的是，天道盟竟在四年前被人滅了滿門，甚至連盟主夜天也杳無音信，時至今日下落不明。似是從來不曾存在過這樣一個人，就連天道盟，也是人們的臆想。

正當衆人松了一口氣，以為從此天下太平時，江湖又起事端。

自從天道盟消失後，每年的七月十五都會有一個幫派莫名消失。

開始大家還以為是江湖仇殺，覺得這種事再正常不過，便也沒有多想。

可一連四年，年年如此！

幹淨利落，不留活口。

于是，再也沒有人敢将這件事歸于偶然。一些有心人注意到，這些被滅門的門派，都與他，以及十多年前他親手造成的一次武林浩劫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有些好事者按捺不住，三人成虎，江湖傳言漸起：他回來了！

那個人，妖魔一樣的存在。

七月十五，中元節，鬼門大開百鬼夜行，豈不是正和那人的身份？

那個人——魔君，蒼雲。

傲絕宮。

隐閣。

屏風前立着一名男子，微長的劉海遮住了側臉，但是□□的右臂上繁複的刺青花紋讓人心中頓生起陣陣寒意。

如果有內行人看到，一定會第一眼認出那些紋路，正是象征着頭狼地位的狼圖騰。

而被群狼認可封為頭狼從而擁有狼圖騰的，放眼天下也只有那麽一人。

——獨狼。

而他此時卻微低着頭，恭敬地向屏風後的人禀報着什麽。

“呵呵，呵呵呵……”女子笑得溫柔，卻讓獨狼驚出了一身冷汗。

鳳凰涅槃，屏風上的九尾玄凰正好将她的容貌遮了個嚴實。

“魔君蒼雲？那幫人倒真是好想法。也不想想若真是父親，他們還能安然無恙麽。”女子放下手中茶盞，“蒼雲死了，活着的，是我蒼雪。”

寬大的袖袍掠過檀木桌，屏風便被合了起來，立在一邊。

入目，即是滿眼的紅。

鮮血浸染了及膝長發，曳地長袍被烈火灼燒。

待蒼雪睜開眼，更是讓人如被扼住了咽喉般，發不出半點聲音，或驚恐，或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那根本就不是一個人所應該擁有的樣子。

微微上挑的丹鳳眼，漾滿了笑意。

明明似血瞳眸，卻偏生溫柔如水。

瞳孔幽深，血意蔓延，深入眼底。

獨狼請示道：“宮主，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蒼雪不答反問：“無殇離開多長時間了？”

獨狼一怔，随即答道：“大約一年左右。”

“血祀可是拿到了？”

輕輕柔柔的一句話，随口一提的語氣，卻讓獨狼“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屬下有負宮主所托。”

蒼雪低下頭，長長紅發垂落，雪白玉頸上的曼陀羅漸漸從皮膚深處顯露出來，墨一樣的顏色，如同吞噬了陽光的黑夜。

獨狼很清楚那藏在身體深處的罪惡之花意味着什麽——怒。

“一年的時間毫無所獲，接下來要做什麽，不用本宮教了吧。”

“宮主要親自去五毒教？”獨狼有些訝然，“這等小事，不需要宮主親自出馬。”

“小事？一年時間毫無所成，你告訴本宮這是小事？”蒼雪坐回太師椅上，揮袖，九尾玄凰重新出現在獨狼面前，“我要的是萬無一失。”

“……是。”

話音剛落，原本屈膝跪地的男子就已不見了蹤影，當真快如鬼魅！

不過一個轉身的功夫，落鷹閣就憑空多出了個人影。

孤鷹一襲紅衣妖嬈，就連呼出的氣息也帶着蠱惑人心的溫度。

“宮主有令，要啓程去苗疆。”

“苗疆？”孤鷹負手而立，看向獨狼的眼神滿是疑惑，“不是已經讓無殇去五毒教了麽？莫非……”孤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生生頓住就要脫口而出的話，換成了另一種說辭，“你看見了？清楚的一朵？”

獨狼點了點頭：“一點一點浮現出來的，非常清楚的一朵曼陀羅。”

孤鷹癱倒在椅子上：“完了完了，宮主生大氣了！要親命了……無殇這小子能不能靠點兒譜！他在苗疆天高皇帝遠的不怕，老娘可就在這邑連山啊！搞不好小命都沒了！不行，這次從苗疆回來我一定要好好罰他！”

獨狼提醒道：“他是我地藏閣的人。”

孤鷹眉毛一挑：“管你！有意見？！”

“……沒。”。

“不過，宮主竟然沒有別的表示？ “孤鷹摸着自己尖尖的下巴，依然保持着之前癱在椅子上的狀态。

獨狼扭頭表示自己什麽也沒看見：“的确是這樣，宮主似乎并沒有想将無殇關入驚室的意思，只是要親自去一趟。”

“奇了怪了嘿！這小子命也太大了，這樣都沒讓宮主動了罰他的心思。要是真進了驚室，人不死也瘋。”孤鷹搖了搖頭，表示費解，“哎呀算了算了，這事兒費腦子，不想了。苗疆之行一切我會安排，定不會讓宮主失望。不過，此次離宮，江湖怕是不會像以前一樣了。”

獨狼笑：“是，宮主要動真格的了。我們傲絕，不可能就這麽無名下去，總是要讓那些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天道盟，也配！”說完揮手離去，留下孤鷹一人斜靠在椅子上，唇角含笑。

“天下第一？本座倒要看看，除了傲絕，誰還敢要這個名號！”孤鷹笑盈盈的，“來人！傳令下去，命火鸾、水袖各帶二十人，同地藏閣的滅魂整理裝備，三日後出發，前往苗疆五毒教！”

“是！”

雲姬子望着面前的人，眼神中三分茫然、三分悔恨、三分陰狠，還有那一分令人作嘔卻不自知的慈愛。

顫抖着張口——

“落雪……”

蒼雪擡手止住她的話：“一夜落雪，夜過燕飛，雲夫人端的是好記性。不過是不是被關得太久腦子糊塗了？本宮姓蒼，單名一個雪字。這落雪是何方神聖，竟讓雲夫人如此念念不忘？”

雲姬子一下子愣住了。

她說，她姓蒼？！

她知道了！

“你說你叫什麽？！”

“啧啧啧，虧得本宮剛才還誇你記性好，剛說過的話就不記得了麽？本宮是蒼雪，不是什麽夜落雪。”

“蒼雪，蒼……”雲姬子慘淡一笑，“原來你知道了。”

“本宮不該知道麽？”蒼雪怒極反笑，俯下身子，湊到雲姬子的耳邊緩緩道：“雲夫人，我那年，四歲。你就這麽肯定我會忘記自己魔君之女的身份，而去承認那個什麽該死的叫做夜落雪的名字，承認我是那個人渣的女兒？”

“真可惜，本宮什麽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一絲不落，我是蒼雲的女兒，也只是蒼雲的女兒，這是事實，你想讓我忘掉，不可能！

“雲夫人，你知道我為了騙過你們演了這麽多年戲，有多累麽？”

“不過，都結束了。本宮忍了那麽多年，也是時候了。”蒼雪出了牢門，看着反抗無用的雲姬子，笑的溫柔，“你看看，蒼雲退隐江湖想與你瓜田李下做一對普通夫妻，可下場不還是一樣。他想改過想抛棄魔君的名號，可最後，不還是你們這些人逼得他重新當了魔君。成善三年，成魔卻只需要三天。我原是不懂這句話的，可你們叫我懂了。本宮想明白了，既然無論怎樣都會被你們逼到成魔之路，那我就不要那成善的三年了，專心成魔，免得讓你們多費一番功夫。”

“本宮不殺你，本宮要讓你親眼看着那些所謂的武林正派，那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是怎樣毀在本宮手裏的。”

“就連空慧齋，本宮也不會放過。”

雲姬子霎時瞪大了雙眼！

“落……不，蒼雪，你當真要這麽做？”

“你說呢？”血色瞳孔中，溫柔依舊，“你覺得，本宮會放過空慧一派嗎？”

雲姬子一下子癱倒在地！

“哦，對了，夜天夜盟主，怕是沒有命等到那一天了。”蒼雪背對着雲姬子，聲音飄了出來，“本宮會送他一份大禮，以謝他多年養育教導之恩。”

“不過，請放心，我一定不會像對待夜盟主那樣對你的……母親大人。”

蒼雪跨出門去，驚室大門在身後緩緩關上。雲姬子的臉被鐵鑄的大門擋住，蒼雪側過身，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和記憶中的母親重合在了一起……

哂笑一聲，蒼雪拔高了聲音：“本宮，有父無母！“

轟！

蒼雪的聲音被關門的聲音掩蓋了下去，但是雲姬子還是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仿佛是那人用了十成內力在自己耳邊吼出這一句話。

有父無母！

有父無母！

有父無母！

雲姬子死死咬着牙，幾乎将牙齒咬碎，滿口鮮血笑得淚流滿面——自作孽，不可活！

良久，雲姬子對着空蕩蕩的驚室，幽幽吐出一句——

“六親不認趕盡殺絕。”

“不愧是，他的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原稿才不到兩千字，結果現在竟然3000+！太感動！我果然有進步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