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朝拜村莊·貳 (1)

一覺睡醒,休閑旅游變靈車漂移。

載着一車“新鮮出爐”的屍體,行駛在漫天大雪之中。

這場景,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車內霎時陷入一片緊張的寂靜,衆人相互對視一眼,默默無言。

這輪游戲,玩家的反應要冷靜上許多,都是經歷過多場副本的人。

顧淮靠坐在車窗邊,左肩微微塌下去,被時不言頭靠着睡覺。

司機剛一說話,時不言半睜開眼,目光沉沉地看過去。

喇叭持續叨逼叨了快五分鐘的時間,眼看着前面即将撞上一個大彎道的時候,有個姑娘忍不住驚呼了一聲:“注意前面!!!”

大家眼前詐屍出一行黑字——

【游戲引導完成;主線任務觸發(玩家可開始自由行動)】

所有人都崩潰了,這時候自由活動個尼瑪啊!!!

“快轉方向盤!”有人大吼了一聲。

顧淮微微蹙了眉,下意識看向斜上方的林柯雪,他抱胸閉着眼,似乎對即将到來的危險毫無畏懼。

他想到林柯雪先前已經找人問過了這場副本的情況,那估計這裏是沒有危險的。

想着,他就松了眉心。

“怎麽辦……”時不言眼睛一下泛起水光,看向顧淮,“小淮,你要記住我真的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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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充滿期翼地和顧淮對視。

顧淮不能說面無表情,只能說毫無波瀾。

時不言啞口:“…………”

“我來!”

一開始叫出聲的兜帽男猛地站起身,大步沖到駕駛位,在車抵達懸崖的前一秒,猛打方向盤。

大家頓時松了口氣。

然而,這氣松的還沒一秒,車內登時尖叫一片,淹沒了中巴。

中巴行駛的方向并未随着方向盤而改變,而是直直沿着原先的軌跡,沖了出去。

凄慘的嚎叫與導游的聲音交雜着,

“啊!!——”

“操/他大爺!!!”

“救命——”

“相傳,童佤寨下壓着一樽佛,名喚诃——”

轟!——

中巴如同一顆投入水面的魚/雷,疾速綴向山谷。

……

耳中一陣嗡鳴,鼻腔中滿是鹹腥的鐵鏽味、酸苦的黴味、淌幹的汗臭……

交雜在空氣中,熏得人陡然睜了眼。

顧淮頭暈地在腰際摩挲着安全帶解開,撐着前排的椅背站起身,搖了下身旁沉沉昏迷過去的時不言。

“不言!不言!”他擡手在額間抹了一下,手心上印下猩紅的血水。

時不言意外地并沒有任何外傷,被搖了兩下迷糊地睜了眼,看到顧淮額前的傷口,猛地一愣,“沒事吧?!”

“沒事。”顧淮排開他探來的手,神情寡淡,利落地從窗簾上扯了塊布,綁在額頭半指長的傷口上。

時不言收回手,眼睫濃長地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狹長的眼角微微一沉,刻出兩道入木三分的弧度,下颌繃出淩厲明晰的曲線。

直播間的觀衆們愉快地吃起了瓜——

【綠茶:今天也是被老公無情拒絕的一天呢,我真開心,嘻嘻嘻】

【我嚴重懷疑花瓶哥哥發現綠茶不對勁的地方了,從上場綁手他的态度就開始微妙了起來】

【前面+1,顧淮看起來有點呆,但心裏估計明兒清】

……

中巴幾乎要呈一個九十度角,豎直地插入地裏,要不是腰間結實牢固的安全帶,所有人怕都無一幸免。

怪不得上車的時候要求所有人都要系安全帶。

【原來這就是安全帶的重要性嗎?!好有教育意義哦地鐵老爺爺看手機.JPG】

【來來來,各位朋友們,買定離手,這把花瓶和綠茶哪個先死】

【我壓一個綠茶FIRSTBLOOD!】

【怎麽沒都活的選擇?我壓全都活着出去,你們等着打臉吧!】

……

顧淮默默地想着,長腿邁出座位,艱難地躬着上身,撐着兩側的座位出去,然後回身來拉時不言。

意料之外的是,時不言似乎是被剛才他的拒絕惹出了火,只是把微涼的手搭了過來,沉着臉沒有說話。

顧淮側目看了他一眼,平直的目光微微閃了一下。

“唔……”其他人陸續醒了,身上或多或少都帶着些傷。

“現在……怎麽辦?”後排一個人坐着的姑娘帶着哭腔開了口,整個人抱着退蜷縮成一團,看上去可憐兮兮,惹人憐愛。

“先下車吧。”有人回了她。

大家此刻都是一個頭要朝下的姿勢,大腦充血,呼吸都有些困難。

就在所有人開始緩慢移動的時候,最後一排傳出了一聲慌張的叫喊:“我的肚子!好疼!”

衆人不約而同回頭看去,

女人由于近乎倒立的姿勢臉頰漲的通紅,身上穿着不合時宜的寬大薄裙,顯出了腹部的輪廓——

這是個孕婦,看樣子,已經有五六個月的身孕了。

“草!”有人忍不住罵了一句,“連孕婦都被拉進來了,這鬼東西還有沒有人性!”

離她最近的兩個男人走過去,急忙幫她解開了系在肚子上的安全帶,扶着她換了一個稍稍舒服的姿勢勉強支撐着站了起來。

孕婦抽泣着道了聲謝,顫顫巍巍地站穩下來。

“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汽油味?”林柯雪坐在唯一一個開着窗的座位,忽地抽了抽鼻尖奇怪地問。

現在這情況跟他得到的情報完全不一樣,誰他奶奶能想到車還能翻了?!

顧淮朝飄起黑煙的車尾瞥視一眼,淡聲說:“快出去,車要炸了。”

一句話,就七個字,一個字比一個字驚悚。

衆人一下驚慌起來,笨拙且別扭地攀爬在倒立的車廂中,手忙腳亂地向車門爬去。

兜帽男第一個爬到車門前,蹬着腳費力地踹了兩下,面色煞白地罵了句娘:“狗日的!車門鎖上了!”

“點火,鑰匙插在裏面,轉一下,先把門打開!”

林柯雪就在他後面到了門口,用力推了下閉合的門。

“玻璃上是什麽?!”有人驚慌失措地指着前擋風玻璃叫了一聲。

大家動作一頓,齊齊看過去。

車窗上被血肉糊了一片,大片大片的裂痕如同蛛網一般朝四面蔓延,到處都是碎裂的肢體與飛濺的血跡。

駕駛位上倒着全身“分了家”的司機,裂了縫的腦袋滾在方向盤上充滿死氣的眼珠死死瞪着衆人。

兜帽男猝不及防被吓得連連往後退了幾步,一個沒站穩,習慣性伸手一抓,定睛一看,是一條胳膊。

“我草!我草!我草!”

燙手一樣趕緊甩了出去,直飛座位,吓得此起彼伏一陣尖叫。

“不能點火。”顧淮到了駕駛位,冷靜道:“現在點火車立刻就會爆。”

“那怎麽辦?!”兜帽男腿軟地癱坐在地上。

“車窗!”林柯雪忽地想起剛才的車窗,回身吼道:“快把窗打開!”

距離車窗最近的是個外國人,但中文說的很好,他急忙過去推了兩下,沒推動。

納悶兒地看了眼前面,他才發現所有車窗都被焊死了,僅能打開一拳寬的縫隙。

周圍也沒有逃生錘,他們又錘又踹,車窗卻堅硬異常,紋絲不動。

“勞駕,讓一下。”

顧淮面無表情地看着前車窗前的兜帽男,等他離遠了。

【?他要幹什麽?】

【卧槽!剛進來!怎麽有如此神顏被我在D級遇到了!!!海豹鼓掌.JPG】

【花瓶日常迷惑行為get】

【等等!他不會是想把前車窗踹開吧?!雖然裂縫了,但也不至于脆弱到一腳就碎吧】

……

薄薄的眼皮上挑了一下,目光在走廊兩側倒過來的座椅扶手上停了一秒,身影一閃而過,兩手拽着着伸出的扶手,猛地,借力一跳!

嘩啦!——

玻璃碎裂的動靜應聲而起,所有人就見一道身影從車內沖了過去,随着車玻璃破碎的瞬間,顧淮精準利落地撐在了一塊空地上。

一翻身,站了起來。

他微轉過頭時,露出尖瘦的下巴,黑發貼浮在額前,雙眼的瞳色淺淡,內裏毫無波瀾,表情很平靜。

直播間徹底翻了天——

【啊啊啊啊!!!花瓶哥哥就是墜吊的!!墜吊的!!!】

【霧草,這麽輕松的嗎?不至于吧?!】

【人已經傻了,傻得徹徹底底】

……

“下來吧。”顧淮走過來,扶着時不言的手,讓他慢慢跳了下來。

衆人恍然,倉皇無措地趕忙順着跳了下來,幾人接着那個孕婦最後安全着陸。

人群中,不知誰大喊了一句:“快跑遠!車要炸了!”

所有人頭也不回,用了吃奶的力氣向四面八方拔足狂奔,幾乎就是下一刻,身後轟——地一身,大家頓覺脊背一熱,停了腳步回身看去。

中巴被吞噬在紅了半邊天的火焰中,由于爆炸而四散出焦黑的殘片,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到處都是一片雪色,白晃晃地映入眼眸深處,顯得此時的火焰愈發驚心動魄。

大家心有餘悸地嘆了口氣,剛要吸氣的瞬間,黑字在眼前跳了出來——

【游戲副本名稱:朝拜村莊】

【适合直播等級:D級】

【游戲時限:7天;注:主播心跳需在時限結束前大于零;主播再規定時限內探索完成全部主線劇情後可提前離開副本】

【游戲人數:13人】

黑字剛消失,有人驚奇地開了口:“哎!我怎麽多了個相機?”

“我咋還有麥克風?”

“這是什麽?三腳架?”

……

顧淮一眨眼,他脖子上挂着一個單反和胸牌,垂眸拿起胸前挂着的胸牌。

這是一張工作證,下方寫着——

部門:攝制部

姓名:顧淮

職位:攝影助理

這一行信息的上方是他的照片,黑白照。

時不言站在他身側,胸前也挂着一張工作證,但上面的職位是化妝師。

照片是他長發女裝後的樣子,同樣,也是黑白照。

有人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卧槽?!這照片是黑白的?!”

“什麽意思?我們……都是死人?”

這話一出口,更瘆人了,配合着不時吹過的冷風,大家紛紛竄起一片雞皮疙瘩,面容忐忑。

“那個,我們先認識一下吧。”一個年齡看上去四十多的男人先開了口,“免貴姓吳,名建國,大家叫我吳哥就行。”

十三個人圍了起來,五女八男,簡單做了個介紹,但态度都比之前要冷漠,介紹完就閉口不言,面色非常沉重。

【咦?旁邊那個女生是不是紅燕?怎麽看上去那麽像】

【前面說的紅燕是上周‘潛力新人’霸了一周的那位嗎?應該早升C了吧……】

【這場好幾個熟臉,但這個吳哥真的有點迷了,我前一場看的就是他的直播,嗯……有點一言難盡】

【日哦,不會是胡匪那種吧?怎麽還要遇到一次,日常心疼花瓶】

【不是,但比胡匪那種還惡心就是了……】

……

“顧淮。”顧淮淡淡說了名字,肩膀一沉,冷峻的氣息壓過來。

耳邊是時不言輕聲細語的嗓音。

時不言嬌滴滴地說:“我叫時笙笙。”

他說着話的時候,目光齊齊轉了一圈,定在兜帽男的臉上,把他看的臉一紅,別過了視線。

吳哥唏噓道:“你們男女朋友一起進來的呀?真是倒黴……”

“不是嗳。”時不言食指在顧淮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嬌聲說:“我們是在進來之後認識的。”

“而且他也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公呀。”

顧淮側過臉和他對了一眼,點了下頭。

時不言風情無限地勾着紅唇微微一笑,目光癡迷地望着顧淮。

【兄弟萌,經典節目來了《他是我老公》】

【其實,剛才就想說了,綠茶女裝太好看了吧!!!】

【之前活着的時候一直沒機會,今天,在這裏,此時此刻我只想說,綠茶踏馬也太美了吧!!!】

【女裝大佬,我人沒了,這真的一點看不出來違和感啊!】

【這女裝配上綠茶的人設,怎麽感覺好像……更帶感了】

……

人群裏有幾個男人對視了一眼,懂了其中的故事。

在這種極端情況下,一個大美女能看上比自己矮,長相還這麽小白臉的男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抱大腿,尋求庇護。

畢竟大家剛剛都見識過了顧淮踹開玻璃的動作,內心對他的能力也有了預估。

“我們往哪裏走?”孕婦打了個寒噤,發着抖問。

話音落地被雪層吞沒,眼前再次出現了黑字——

【前情提要:你們是陽華新聞社的一群記者(13人),不遠萬裏來到雲南是想尋找傳說中的最後村落——童佤寨,在乘車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忽然翻了車墜下懸崖,但奇跡般的,你們一行人都活了下來。當你們想要找到回去的路時,卻發現,前方的那條路通往的就是失落古寨——童佤寨……】

【你的主線任務是探索‘童佤寨’的秘密并離開這裏(游戲存在0/N條支線任務,需玩家觸發解鎖);注:D級直播間主線任務積分上限500,支線任務積分上限150,直播間觀衆積分上限500】

【劇情提示:你現在要做的是順利抵達童佤寨;注:劇情提示僅支持D/E級直播間副本】

“順利……”顧淮在嘴裏念了一聲。

時不言親密地挽着他的手,湊在他耳邊低聲說:“看樣子去的路上會有什麽東西。”

“嗯。”顧淮點了下頭,沉默地綴在隊伍末尾。

“之前醫院裏和你一起的男朋友呢?”林柯雪靠了過來,看着顧淮身旁的美女有些好奇。

先前在醫院的時候,他就覺得兩個人動作有些暧昧,最後進去的時候更是震驚他全家。

顧淮感覺到時不言抓了下他的手,面無表情答道:“分手了。”

“哎呀,怎麽又提過去的事情了呀?”時笙笙嬌嗔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抱怨地說:“現在這是我老公了耶。”

“嘶……”

林柯雪一邊心裏罵渣男,一邊感嘆他真人不露相,言簡意赅:“牛逼。”

“你還想說什麽?”

顧淮淺色的眼睛朝他一掃,神情尋常。

“呃……”他猛然一開口,反倒把林柯雪弄得有些尴尬,猶豫片刻,還是小聲說:“也沒什麽……就是……”

剛才在車裏時,他就看出了顧淮的能力,在這種長時間的副本中,多人合作肯定要比單打獨鬥勝算高上許多。

開口前他還有些猶豫,骨子裏的自尊讓他說不出“求大佬帶飛”諸如此類的話。

顧淮反應卻平平淡淡,似乎他早已知道對方的想法,但他一直都是同樣的表情,平靜到讓人覺得好像說什麽話都不會損了面子掉了骨氣。

他眼一閉,心一橫:“想問問要不要組個隊。”

“組隊?”顧淮偏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頗為認真。

“對,”林柯雪點了下頭,“我手裏有這個副本的一些情報,我們組隊我可以共享給你,但你找到的探索點要和我共享,大家接下來互相幫助。”

他說着,看了眼一旁靜靜聽着的時笙笙,朝她努了努下巴,“你一個帶你女朋友在這裏活下去更難,和我合作的話我們可以互相幫襯。”

顧淮看了眼面容緊張的時不言,點了下頭:“好,我們組隊。”

“好!”林柯雪和他握了下手,眼神瞥了眼周圍,壓低聲音,“現在人太多,我們進村後找個地方說。”

·

雪仍舊下着,周圍是枝葉繁茂的深林。

一行人艱難地邁着步子行走的被雪封存的小路上,風飕飕吹過,樹梢的枯葉沙沙響起,踩在腳下的雪層咯吱咯吱,不斷響着,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亮色,襯得此刻周圍愈發靜谧。

有人手上戴了表,看了眼時間,他們已經在這片被雪霧覆蓋的森林中走了一個多小時了,但是還沒找到路的盡頭。

“我們……會不會……一直在原地轉圈?”有個姑娘面色倉惶地問。

“不會吧,也沒看到我們之前的腳印啊……”

“沒!我們走的不是一樣的路。”吳哥語氣肯定地說,“你們看周圍的樹,跟之前的不一樣了。”

大家聽了這話,紛紛擡頭像四面八方看了過去。

确實。

周圍的樹木不知什麽品種,枝幹梢頭好像生長着巨大的果實,此刻被一層厚實的雪覆蓋着,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但衆人都可以肯定,這跟先前絕不在一個地方。

大家稍稍放松了些,就聽吳哥說:“放心吧,D級雖然要比你們之前的E級難一些,但一開始不會就來什麽妖魔鬼怪的,大家先找到童佤寨要緊。”

他說着這話的時候,視線在衆人身上一一掃過,似乎把自己放在了所有人中領導者的位置上。

目光一頓,落在跟個姑娘攙扶走着的孕婦身上,他拍了下手,“哎!剛剛沒發現,這麽冷的天怎麽讓俞清一個孕婦穿個裙子——”

“大家誰願意把自己的衣服借給俞清?”他問。

“……”

在這種極端天氣下,衣服只求多不求少,誰也不想凍着自己。

大家紛紛回過臉,避開他熱切的視線。

吳哥伸手一指,定在顧淮身上:“小顧,我看你穿挺多,你分一件給俞清,照顧照顧孕婦,大家都不容易。”

【啊這?道德綁架嗎???】

【這人有病啊,自己不也穿挺厚嗎?怎麽自己不給?】

【這人真的無敵聖父,而且是幫別人聖父!你們接着看就知道了!】

【真就聖他人母?無語凝噎.JPG】

……

“你怎麽不把自己的給她?”時笙笙站直身子,沒好氣道:“我看你穿的也不比其他人少啊。”

“哎,我說你怎麽說話呢?我這是在問大家,你不願意可以不給,沒有人強迫你給,我正要說呢。”吳哥解開外面的棉衣,把裏面的沖鋒衣遞給俞清,“給,別凍着自己和孩子。”

俞清紅着眼眶,頗為感激地道了聲謝,哆嗦着穿上了保暖的衣服,視線還不忘瞥了下時笙笙。

時笙笙感受到臉側的視線,轉頭對上去,好看的臉蛋挂上一抹笑,對着她的方向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俞清反應很大,臉一下煞白,眼睛大睜着看向時笙笙的方向,嘴唇不可置信地哆嗦着,似乎她說了什麽駭人聽聞的東西。

【剛剛視角轉了一下,俞清臉色怎麽那麽難看?怎麽了?】

【綠茶嘴動了,是不是說了什麽?】

【這個吳哥,道德綁架玩的絕了,太惡心人了】

……

“小心路滑。”顧淮目不斜視地提醒他。

時不言心滿意足地回了頭,挽着顧淮的手慢慢走在路上。

·

大概又走了半小時左右,陡然,一陣風斜刮而過,吹散了周圍濃重的雪霧。

在影影綽綽的樹影輪廓中,他們看清了不遠處豎着的一塊牌子。

上面叽裏呱啦寫着一串字,轉換到所有人眼裏,大概就是——

%@#¥*&^$!

這尼瑪什麽鳥語?!

“它說。”

所有人不約而同看了過去。

顧淮面無表情說:“這裏是童佤寨。”

衆人:“…………”

你是真滴牛匹。

【哈哈哈哈哈哈,怎麽這麽搞笑】

【我賭花瓶絕對沒看懂】

【前面的,他真沒看懂,這牌子上是少數民族文字,寫的是:進村者必死,無人幸存】

【有人知道周圍這是什麽樹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果實嗳】

……

木牌下還滾着一個圓滾滾的雪球,看樣子似乎是從樹上掉下來的果實。

在崎岖山路間走了将近兩個小時,大家都已經體力不支,餓得不輕了,兜帽男朝那頭走過去,一邊說:“這果子這麽大,能吃嗎?”

衆人聞言紛紛聚了上去,吞咽了下口水。

兜帽男好奇地蹲了下去,伸手想拍走上面的雪,動作一僵,驚惶地跌坐在地上。

“我草!我草!”他蹬着腿往後退着,雙眼瞪得宛若銅鈴,從地上爬起來,一路狂奔到人群,嘴裏號着喪:“是人頭啊!救命!!”

衆人都來不及反應,被他說的話吓得紛紛原地打了個寒噤。

人群中走出去了幾個人,吳哥,顧淮,時笙笙,和一個姑娘。

顧淮看了她一眼,記得她好像是叫紅燕。

人頭被雪包裹地分外嚴實,吳哥随便折了一根樹枝勉強剝開了雪層。

【游戲主線任務:朝拜村莊(游戲劇情探索度0.5/100)】

彈出黑字的人一頓,就差一口老血吐出來,相互對視一眼,看出了眼中的不滿。

衆人:“…………”

就這?也太摳了吧?!還沒見過探索度能以小數點算的……

直播間看到顧淮明顯一僵的臉,全都笑飛了——

【哈哈哈哈,他傻了】

【笑死我了,不過這探索度也太少了吧】

【這場副本探索度賊難打,很多都是小細節,要一點一點扣,我要蹲這場花瓶還會不會雙百】

【前面+1,同蹲花瓶哥哥兩連冠】

……

皮膚早已變地烏青,細微的血管鮮明地在上面,虬結地向下彙聚,最終斷在了脖頸的位置。

傷口很整齊,帶着規整的鋸齒痕跡,不像是意外造成的屍首分離,倒像是被人拿鋸子一下、一下磨了下來。

“為什麽會在這裏放……”吳哥皺起眉,沒想明白這顆人頭放在這裏的緣由。

顧淮掃視了一圈,左側聳立的樹木上圓球的數量明顯不同,除了它以外,所有的樹都是正正好4個大小相近的雪球挂在上面。

“它是掉下來的吧。”時笙笙手指在蔓延出去的深林指了指,輕聲說:“這上面的應該都是一樣的東西。”

大家下意識随着她指的方向看了出去,透過簌簌墜下的大雪。

這片草木疇生的雪林,在濃重的雪霧之中,幾乎蔓延了他們視線所及的所有地方,看不到邊際。

如果一棵樹上都有四個人頭,那這麽多樹……

……要死多少人?

想着,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在這過程中,随着他們的動作在眼前無數次“仰卧起坐”,最終一次跳出來的時候——

【游戲主線任務:朝拜村莊(游戲劇情探索度2.5/100)】

衆人沉默了:“…………”

呵呵。

“你們是什麽人?”一道聲音赫然出現在衆人身後。

“啊!——”

“卧槽!!!”

整整一分鐘,“啊”和“卧槽”連綿不絕,響徹了整片林子。

終于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大家看着面前裹着七零八落五顏六色衣服,身材矮小,活像一塊行走抹布的中年男人,心情忐忑。

“我們是記者。”顧淮先開了口。

“記者?”這“抹布”問,“來我們寨幹什麽?”

衆人這才聽出,他說話時咬字極為怪,會着重某幾個字母的音調,最後拼湊成普通話的發音。

吳哥說:“大哥,我們是想到您寨裏拍一拍風俗人情,采訪一下當地的生活習慣,幫您宣傳村子。”

“抹布”跟他念的每個字細細聽着,對普通話并不熟練,沉默了半晌,濁黃的眼珠慢慢盯視着他,用古怪的發音問:“宣傳後會有更多……活口來嗎?”

活口?

這詞用的,大家倏地感覺毛骨悚然。

吳哥沒想那麽多:“會的、會的。”

回答完,吳哥又給他看了證明身份的證件。

他又垂着眼皮,似乎想了一會兒,才沙啞着嗓音,說:“好,你們跟我來吧,先帶你們找個住處。”

“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時笙笙親密地挽着顧淮,跟在抹布身後說:“人、游客、旅客,有這麽多詞,比活口簡單的也很多,為什麽形容的時候偏偏用了‘活口’這個詞?”

“他不像是普通話不好,”林柯雪皺起眉,“雖然發音不對,但我們說的話他能聽懂,他自己也能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在他說這個詞之前沉默了一下,我覺得——”

他頓了一下,語氣低沉地說:“他一開始想到的可能不是這個詞,也許是比‘活口’更有指向性的詞。”

活口……

還能有什麽更有偏向性的詞?

那個叫趙海莫的男大學生忽地說:“我剛才好像看到他嘴唇有做‘口’狀的跡象,這個方向的字一般都是S開頭。”

說着,他補充道:“我學的是唇語。”

林柯雪聽了他的話,順着這個方向想到了兩個詞:“牲口?牲畜?”

所有人表情都複雜起來了,這些詞用在人身上,一個賽一個詭異。

他們又想到身後那一片挂着人頭的雪林,頓時脊背一陣發涼。

【這專業有點牛逼的兄弟】

【這詞……毛骨悚然的感覺來了,有人能說說這副本的情況嗎?】

【我買過一場這個副本,那場十三個人裏八個人連第一晚都沒活到,頭就被挂樹上了……】

【回前面的,這場應該跟雲南那邊的祭祀風俗有關,像是人頭林的古老祭祀,估計是跟信仰有關的吧……我有點期待要怎麽玩了】

……

·

中年男人帶他們一直往前走着,漸漸看到了房屋的影子。

顧淮盯着他的背影,淡說:“他有問題。”

“嗯?”時不言柔弱地靠着他。

“這種與世隔絕的村寨,遇到陌生人不會是這樣的态度。”顧淮說,“給他看證件的時候他掃了一眼就同意了我們進村拍攝的要求。”

不像是和善親人,倒像是迫不及待把他們帶進寨子。

衆人一路跟着他,小心踏着結了冰的泥路朝寨子深處走去,比他們想象當中要順利許多,似乎劇情提示的兩個字只是修飾用語。

路的兩側緊密貼合着四壁着地的茅草房,大多分了兩層,下層圈養着牲畜,上層是住人的地方,屋頂兩層厚實的稻草戴在上面。

沒走多久,就有了人煙。

也許是大雪的緣故,出來的并沒有多少寨民,零星幾個走在颠簸的路上,前方是順着山的脈絡遞階下去的梯田,都被蒙上一層雪。

他們從剛才的盤山公路“飛”下來,現在像是到了這座山的半腰,被幾座大山夾裹着,形成一個凹字的平臺。

“咦,好奇怪……”一個姑娘遲疑地問,“你們看,這寨子裏的人……個子怎麽都這麽矮?”

衆人聞聲齊齊看向村裏的人,就連前面帶路的男人,被籠罩在幾塊爛布縫合而成的寬大衣裳下,身高異常矮小。

“不是個子矮。”顧淮平靜地垂着眼皮盯視着前面的背影,說:“是他們都駝背。”

時笙笙和林柯雪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寨民的脖子無一不是深深向前弓曲着,脊柱頂着薄薄的皮膚顯出明顯的輪廓,身形做出一個向前傾倒的姿勢。

這樣的形态,與其說是駝背,倒不如說像……背着什麽東西?

“這像不像背着小孩?”時笙笙比了個姿勢,“我之前看到過有家長背着孩子,跟這個彎曲的軌跡有點像。”

【真的哎,綠茶這麽一說确實像是背着孩子的姿勢】

【嘶……好吓人,有看過這場副本的人預警一下嗎?】

【看過,但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連續兩場朝拜副本的主播第一天就挂了,這場難度比D級平均難度大,我現在倒很想知道花瓶到底幹了什麽,連着兩次都進了低概率的高難度副本】

【+1,我對瓶哥的神秘往事更好奇了】

……

“別多想,”林柯雪被他的形容吓得一哆嗦,生怕青天/白/日見了鬼,“我聽說的情報是:這裏的人應該是有種遺傳病,造成終身的脊柱彎曲,所以身後都異常矮小。”

“切。”時笙笙翻了個白眼,“你知道早說啊,讓我們在這裏想半天。”

林柯雪不想跟她吵,自覺閉了嘴追上了前面的隊伍。

“但是……”時笙笙咬了下唇,道:“小淮,你怎麽想的?我覺得不會這麽簡單的。”

顧淮随手一指,落在一個女人身上,“她一直在縫嬰兒的衣服,但她沒有懷孕,身邊也沒有嬰兒。”

一般大人都不會放心把嬰兒單獨放着的,必然是要帶在身旁。

一個人還可能是個例,但從進村開始,已經不止一個女人做出了相同的行為。

“還有她,”他視線一轉,又指向一個捧着針線坐在家門口的女人,“從進寨開始,很多家門上都挂着數量不一的虎頭鞋,是有什麽習俗嗎?”

下一刻,鬧鬼的字印證了他的想法——

【游戲主線任務:朝拜村莊(游戲劇情探索度5.5/100)】

探索度變了,這就證明門上的虎頭鞋一定跟主線有什麽關系……

“而且你發現了沒有。”時笙笙悄悄拱了拱他,貼在顧淮耳邊低聲說:“這寨子裏還沒聽到過小孩的聲音。”

一個村落,除了雞狗,就屬孩童的聲音能傳遍每條巷子。

但童佤寨,有雞有狗,就是沒有孩童的哭啼嬉鬧。

雪林後的村寨、天生殘疾的寨民、家家門前挂着的虎頭鞋……

種種古怪的跡象,讓衆人心底沒由來地打起了鼓。

這個古寨,到底藏着怎樣的秘密?

……

沒多久,男人就帶着他們穿過雲集的草木房,迎着風雪走向另一側的深林入口。

一間磚泥修葺的廟宇撞入他們眼裏。

“這是廢廟?”有人出了聲,“帶我們來這裏幹嘛?”

男人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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