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一封家書·拾肆

當年,在這裏衆多狠毒手段的情況下,最誅心的莫過于學生之間的相互監督。

檢舉一個同學的不規行為,可以免除一次罰站的機會;檢舉兩個同學的不規行為,可以減少一次當天所批的戒尺;三個同學,則能減少一次“龍鞭”……

但關禁閉作為最終懲罰手段,是絕對不可能被免除的。

在如此嚴苛且分離人心的校規中,有一個人站了出來,提出了一種逆向的思維。

這個人就是溫言。

溫言作為當年高三(九)班的班長,向全班人提供了一種別樣的想法——

相互包庇。

一個人犯錯,全班人想辦法隐瞞。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

人心難測,信任看似牢固,卻實則不堪一擊。然而,高三(九)班在這一脆弱可擊的屏障下,竟然真的團結起來,整整一年的時間,全班無一人受過懲罰。

這一切的源頭,都是溫言努力在同學間維持的努力。

一直到高三,全班人的信念異常團結,大家只想走出這裏,做些什麽,讓這間堪比地獄的學校得到應有的懲罰。

“溫言是大家心裏的好班長,因為有她在,才讓我們比其他人幸運地度過了那段時間。”班詩文苦澀地笑了一下,“這裏自殺頻率真的很高,在當時,幾乎一天就有兩到三個人自殺。但因為溫言提出的方法,我們班的人不管多苦都咬牙堅持下來了。”

“我一直記得她說過的話,縱使黑夜吞噬了一切,太陽還可以重新回來①。可以說,就是因為這句話,讓我們整個班,堅持到了最後。”

“但是溫言自殺了。”顧淮皺着眉,看向班詩文,“為什麽?”

班詩文扭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道:“因為她犯了這所學校的禁忌,她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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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氣死我了,怎麽緊要關頭出岔子】

【太奇怪了吧,這麽久都沒戀愛,怎麽在臨近畢業的時候戀愛?】

【這游戲策劃是個單身狗吧,情侶都不得house?】

【孟婆(人工客服):rnm你再說一遍?!】

【哈哈哈哈哈,前面的一看就是買直播沒仔細看副本設計,這場副本主策劃是孟婆哈哈哈哈哈哈】

……

時不言直擊命脈:“誰舉報的?”

班詩文嘆了口氣,“她男朋友。因為一次“龍鞭”,只要舉報出三大高壓線的任意一條,就能直接免除。”

在這裏一旦被發現學生之間戀愛的行為,先是被山長約談。

當然,美其名曰:約談,實則卻是:施暴。

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所有手法被加諸于學生身上……

“被約談的第二天,溫言就像是變了個人,再也不像先前那樣陽光,處處小心翼翼,整個人無時無刻不處在一種警惕的狀态,有時候碰她一下,她還會突然産生攻擊行為。”班詩文忽地停了話音,鼻尖抽泣了一下。

從禁閉室出來的三天後,溫言趁着一次外方檢查,偷偷溜進了嶄新的實驗室,偷走了一瓶濃硫酸,躲在廁所,自殺了……

她的屍體當晚就被回宿舍的學生發現了,報告給了校方。

學校為了息事寧人,私下用五十萬和溫言的父母私了。而溫言的存在,也就被學校徹底劃去,也就只剩下當年那個校醫無心的一張記錄上存在着她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的痕跡。

就在此時,劇情進度提示一連串蹦了出來——

【游戲支線任務:解開這份信的秘密(游戲劇情探索度560/1400)】

【游戲支線任務:解開這份信的秘密(游戲劇情探索度580/1400)】

……

一直跳到了——

【游戲支線任務:解開這份信的秘密(游戲劇情探索度1405/1400)】

“既然除了溫言全班都畢業了,你為什麽還在這裏?”顧淮看着那串數字,神色不變,刨根問底。

就見班詩文臉色唰的一下變得煞白,低下去的聲音顫抖着說:“我要贖罪……”

“贖罪?”時不言似乎對這個字眼很好奇,似笑非笑地翹起嘴角:“贖什麽罪?”

“我……”班詩文苦笑一聲,“我答應過要把她帶出去,但我沒有做到。現在我只能把她的屍體帶出去……”

“但是……我找不到,我一直找不到她的屍體在哪裏!”班詩文突然叫起來,情緒似乎是在極壓抑下突破了頂點,“不找到她、不找到她,我要怎麽離開這裏?!”

她忽地一頓,聲音又輕了下去:“我要怎麽安心出去……”

【y1s1,這提示的太明顯了,這個班詩文明顯有問題】

【盲猜是她出賣的溫言,導致了溫言被發現然後自殺】

【前面的好有道理哦,但是孟婆策劃我感覺劇情就不會這麽簡單了,孟婆賊喜歡狗血反轉,我看過孟婆策劃的一個A級劇本,反轉到不認識爹媽】

……

“這樣啊……”時不言撩起眼皮朝顧淮的方向看了一眼,顧淮懂了他的意思,微微點了下頭。

時不言插着兜慢悠悠蕩過去,一邊幫她松綁,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一直找不到溫言的屍體?”

班詩文迷茫地擡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你聽過六樓宿舍鬧鬼的事情嗎?”時不言皮笑肉不笑道。

班詩文瞳孔有一瞬間的緊縮,顯然是知道點什麽。

時不言繼續道:“我們碰見過那個鬼。”

說着,他話音一頓,視線垂下去,在班詩文驚慌的臉上停了片刻,做足了鋪墊,才慢吞吞說:“但我覺得她不是鬼魂,是實體。”

“什麽意思?”班詩文緊張地看了一圈。

時不言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道:“知道為什麽你一直找不到溫言的屍體嗎?因為溫言的屍體死而複活,成了僵屍,被捆在那棟宿舍的六,每天晚上都要出來吃人呀。”

先不說這話聽在班詩文耳朵裏怎麽樣,林柯雪都被他說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去看顧淮,這位大佬到底是大佬,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致志爬在醫務室的器官展櫃前欣賞在福爾馬林裏泡澡的各種……

林柯雪朝那頭瞥了一眼,姑且把泡在裏面的稱作“東西”,并着跳到嗓子眼兒裏的心一同咽了下去。

班詩文神情緊張地看着時不言。

就聽這位“鬼故事大王”排憂解難道:“要是你想找她,明晚來宿舍六樓。”

他低低笑了一聲,“我相信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他還是這麽愛吓人】

【他還是這麽愛吓人】

【我還是好愛他】

【喂喂!你們還記得這人的本性是綠茶嗎?!】

……

班詩文吓得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醫務室,時不言立在門口,确認她的身影消失後才回過頭,道:“她在撒謊。”

顧淮“嗯”了一聲,蹙起眉:“但大概的故事走向是對的。”

不然劇情不會一下跳到了一千四,但是班詩文的故事裏到底有什麽地方是不同的呢?

林柯雪說:“她說她一直在找溫言的屍體,會不會是出于什麽原因讓她被困在了這裏,不得不找到屍體才能出去?”

時不言笑了一聲:“這裏是學校又不是法陣,她一個活人還能在這裏待了整整五年出不去了?”

“那也是哦。”林柯雪徹底懵逼了,抓着頭發更迷了。

“笨。”時不言瞥了他一眼,“你就沒想過她不是人?”

“啊?!”林柯雪僵着脖子,瞪着眼珠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恍然大悟:我靠,真尼瑪有道理!

“就看她明晚會不會來了。”顧淮忽地出了聲,目光朝門外投了一眼,“先回去吧,他們快醒了。”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門外躺着的一個教官手突然動了,在臉上撓了兩下。又砸吧着嘴翻了個身。

屋裏三個人:“…………”

合着您睡得還挺香啊。

“但我們鑰匙和鎖都沒找到,真的沒問題嗎?”

回去的路上,林柯雪想起這件最重要的事。

“正好,”顧淮在宿舍樓門前停了腳步,“我想去那裏看一眼。”

順着他指的方向,漆黑幽深的走廊盡頭“嘭”地響了一聲,滋滋啦啦一陣電流交加的聲響,一盞燈盈盈亮起起來。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顧淮面無表情地邁着步子朝那頭走去,時不言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林柯雪站在原地望着兩人的身影,遲疑了幾秒,立馬擡起腳步跟了上去。

·

燈光下,正對着的是一扇門。

與其他木門不同,這道門是鐵鑄的,年代久遠,鏽紅的痕跡斑斑駁駁地攀附在上面,門上幾處暗紅的印記深深于鐵色融為一體,不仔細看很難看出,這些倒像是血跡幹涸,結成的痕跡。

門是虛掩着的,黑暗從縫隙中陰冷地透了出來。

顧淮絲毫沒有猶豫,伸手推門,幾乎就是手碰上去的瞬間,三人的眼睛被一道刺眼的光閃了一下。

顧淮動作一頓,彎下腰去看門裏鑲嵌着的鎖。

與門的陳舊不同,這把鎖異常得新,銀亮地反着光,上面還精細地刻着什麽花紋,跟之前兩個副本的鎖很相似。

“這是出去的鎖。”顧淮說着推開門。

腐爛的酸苦味撲面劈來,還夾帶着隐隐的血腥氣和屎尿散發的惡臭。

“開個燈。”時不言在他身後忽地出了聲。

顧淮順着牆摸到開關,“啪嗒”地按下去。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三人都猝不及防地閉了下眼。

好一會兒,顧淮才慢慢眯開眼看清屋裏,他緊抿着唇,肩胛倏地緊繃起來。

時不言似乎察覺到了,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緩緩撫慰了兩下。

熾亮的燈光下,這間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間一覽無餘地赤/裸地暴露在他們眼睛裏。

由于潮濕,牆角爬滿了陰綠的黴點,黃白的牆壁上到處都是與劣質漆料融為一體的暗紅,格外觸目。

角落是廁所,甚至都能被叫做廁所,充其量就是個茅坑,惡臭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不時還有飛蛾噗噗滋滋地朝亮起的燈泡撞過去,一下又一下,在封閉的小空間內像是永無止盡的呻/吟。牆角布滿了大片大片的蛛網,黑粗的蟑螂窸窸窣窣地爬了滿牆。

“我草……這他媽能住人啊……”林柯雪忍不住爆了粗,想到從這所學校過往的懲罰中的聽聞。

【真的,這裏的畜生都給爺死!我只說億次】

【還治病,關在這種環境下,怕不是沒病也要逼出病】

【這裏最有病的就是這些把孩子送進來的父母和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

……

離這裏廢棄,僅僅才過了兩三個月不到。

這就意味着,兩三個月前,仍舊有學生被關在這裏忍受着痛苦煎熬。

顧淮下颌一動,臉色很不好看,正要說話,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啐罵。

“關燈!是教官來了!”時不言冷不丁拽了他一下,拉着人就往外跑。

顧淮猛然關了燈,跟着時不言往樓上跑。

林柯雪被無情丢在身後,喘着蹙起跟着兩位大佬短短十五秒上了六樓。

“呼……”林柯雪鞋都沒脫就上了床,一邊壓抑着喘氣,一邊罵娘:“這是真的狗啊,這是真的狗!”

還沒等他罵完,就聽到兩道腳步聲踏上了樓梯,這位同學立刻識相地閉了嘴裝死。

裝着裝着,就睡着了。

極為勞累的一晚,就算是那廁所女鬼來了,估計也叫不醒了。

……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他們是在鈴響後一片寂靜中察覺不對勁的。

顧淮抱着粉色的小盆正要出去洗漱,就看到一間房裏沉着臉進去了幾個人,又死瞪着眼珠帶出來了兩個人。

顧淮眼珠一眯,耳邊響起一道晨起帶着沙啞的嗓音:“那房裏之前住着四個人,剛才出來了三個。”

他回頭看了眼時不言,薄唇緊緊抿了一下,“嗯,昨晚死人了。”

死亡帶來的恐慌一直蔓延到了第二聲鈴響。

這聲鈴響意味着要集合去上課了。

走廊這才有人大聲收拾起來,捏着時間趕了下去。

跟時不言和顧淮在一個班的人在排隊的時候有人惶恐地問了一句:“我們是不是少了一個人啊……”

顧淮這才擡頭在隊伍裏看了一圈,一隊七個人,現在排隊的只剩下了六個。

而且教官在點名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異常,這情況就跟第一晚死的那個人一樣,NPC像是自動排除了死去的玩家,就好像不存在一樣。

“我聽他們說,昨晚上……”那人頓了一下,避開了“死”這個字眼,含糊地帶了過去,“那人沒有觸發支線。”

“怎麽會?!難道死人是随機的嗎?!”

“不會吧,我聽說他為了積分,偷偷觸發了……”

……

這種就近原則帶來的惶恐傳染給了隊伍裏剩下的4人,仿佛今晚死的就會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他們誠惶誠恐地走進教室,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顧淮靠着窗坐下去,視線恰好落在中前排一個空了的位置上,他記得那個位置做的是一個玩家。

“怎、怎麽了?”前桌的女生感覺到後排的小動作,紅着臉轉過來問。

顧淮指了下空着的座位,問:“那裏之前有人嗎?”

女生茫然地眨了下眼,“啊”了一聲轉過視線,想了一會兒,才不确定地道:“好像……沒有吧……”

顧淮了然地道了聲謝,撐着臉看向窗外。

女生視線在他側臉上盯了兩下,有些茫然地把身子轉了回去。

在這裏死了,就是自動被所有NPC抹除了,除了一起進來的玩家,再也沒人知道曾經還有個某某,在這裏出現過。

……

課間的時候,時不言揣着手慢悠悠踱了過來,垂着眼皮左右一掃,從空位上拉了把椅子做到顧淮旁邊。

顧淮默契地沒回頭,仍舊看着窗外。

果不其然,有人過來說話了。

“你們在幹嗎?”說啞好奇地問。

顧淮轉過臉看着他:“COSPLAY。”

說啞:“……扮、扮誰啊?”

時不言:“姜太公。”

說啞:“…………”

怕不是有什麽大病。

“你說哪裏能查到以前那些班級的信息?”顧淮看向時不言,完全忽視了說啞。

時不言困惑地搖了下頭,“不知道嗳,這裏的學生也問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顧淮面無表情:“找誰能問到呢?”

時不言語氣疑惑:“估計沒有人吧……可真難辦……”

說啞:“……”

“你們知道每一屆畢業生都會拍畢業照嗎?”說啞真誠地眨了下眼,說。

時不言像是這才想起他,歪了下頭,“咦,有畢業照嗎?”

“……對。”說啞無了個大語,“每屆都有,無一例外。”

顧淮冷聲問:“哪裏能找到?”

說啞看了他一眼,“山長辦公室,每一屆學生的照片他都有保存……都是他親愛的學生啊……”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們?”時不言天真地看着他,“會在我們去的時候,山長突然出現,把我們抓住,關進那個小黑屋……”

“停!”說啞被蹬鼻子上臉,忍無可忍,“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

“真的嗎?”顧淮看着他。

時不言也看着他:“那真是太好了。”

說啞莫名其妙感覺自己被忽悠上了賊船:“…………”

作者有話要說:  ①出自:汪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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