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夕傾覆的人生

陸府正廳榮輝堂門窗緊閉,燈火通明,八九個道士打扮的人正在屋裏議事,服色各異、或坐或立,卻皆神色凝重。正壁下的一張紅木八仙桌,一左一右兩張靈芝太師椅,坐着一位老者和一個中年男子,老者須發皆白,卻面色紅潤,稀疏的白發在腦袋上攢成一個髻,插着一根瑪瑙簪,穿着绛紅色紗袍,鶴發童顏,頗有仙風道骨之感。中年男子則是碧玉發簪,一身青碧色袍子。下首兩邊各一溜交椅,坐着幾個中年人,分別穿着玄色、白色、绛紅的袍子,眉頭緊鎖,身後站着幾名年輕的男女。

陸謙就站在其父陸頓雲的身後,面色凝重。今日劾鬼四門門主齊聚,商量近日頻頻出現的妖術殺人,他雖是陸家的少門主,可在這些人面前仍是小輩,因此一語未發,只是靜聽。

“欺人太甚,這竟是欺侮到我們頭上來了,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使這等下作的妖術,當我們四門都是徒有虛名嗎?”陸謙看着穿玄色長袍的中年人拍着桌子,怒氣沖沖說道,兩撇八字胡随着面部表情得變化微微抖動。這是四門中的劉家門主劉玉林。

“劉世兄,也未必是沖着我們來的吧?”穿绛紅色紗袍的是四門袁家的門主袁法天,說話間雙眉微蹙,本來就快連在一起的眉毛徹底變成了一字眉,看向下首的碧袍男子:“陸世兄,今天咱們聚在你府上,請你說句話。這事該怎麽辦?”

陸謙看着袁法天橫在臉上的一字眉,不禁覺得好笑,此人每每心中有事,必是先從眉毛看出端倪,實在少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風度。陸謙正暗自思考,卻聽到話鋒已轉到父親這裏。

陸頓雲面貌端正,一襲碧色紗袍,腰間青色雲羅腰帶,相比其他人倒頗為儒雅。他面色沉重,目光向剛才說話的劉玉林、袁法天看去,凝眉道:“劉世兄、袁世兄。” 又轉頭看向一位白袍男子:“還有白世兄,諸位先聽我說,根據我得到的消息,這種情況倒不是只在京中出現,最早為妖術所害的人應當是在玉門關附近,此後蔓延至此。”

“玉門關!”其餘幾人不約而同叫起來。陸謙看着衆人反應如此強烈,料想玉門關一定是事情的核心,可他并未升任門主,因此四門很多秘事陸謙也并不知曉。

“上半身被碾碎、或是全身幹癟、全身上下沒有傷口,只眉心有一個圓孔?”劉玉林急急說到,兩道八字胡正好垂在唇邊,被口中噴出的熱氣吹的撲簌簌抖了兩抖。

不待他說完,一字眉的袁法天搶道“可是他們?他們又回來了?”

“怎麽會?這事隔千年了。”劉玉林道。

“其實,我已經讓人給屍體做了檢查,五髒六腑早都不在了,整個腹內已經空空如也了。”說到這裏,陸頓雲面色更加凝重了。

“頓雲,情況屬實?”绛色道袍的老者一直沉默,終于在此時緩緩開口問道。

“袁世伯,我已讓陸謙去查看過了。”陸頓雲向袁道子答道。

陸謙從椅子後站出來,雙手抱拳,向在場的衆人施禮,答道:“因為死法太邪門,官府仵作都不願檢驗,屍身并無人動過,每具都是如此,心肝全無。”

袁道子點頭道:“昨日面聖,情況如何?”

“今上要求盡快查明真相,若确屬妖邪作祟,四門務必全力鏟除,否則……”陸頓雲的後半句話化為一聲長嘆,從胸中發出,猶豫着不知該不該講。

衆人自然明白陸頓雲隐去的話,皆沉默不語。

“陸叔叔,您是劾鬼四門的大門主啊,您可得多替我們擔待啊。”此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陸謙不看也知道,這說話的女子是白家門主白璧的女兒白桐。身形高大,個頭幾乎和陸謙一般高,言行舉止間卻總有嬌媚之态。她骨架較一般女子略大,人又偏瘦,白色的紗袍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但凡伫立風中,立時變作一個鼓鼓囊囊的人形大風筝,這場面幾人在兒時玩耍時經常看到,陸謙和九娘就總是暗地覺得好笑。

“白小姐,先不必急着劃分責任,四門一體,自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白桐見說話的是陸謙,翻起眼皮看着他,陸謙卻一臉微笑的回應,雙眸明亮卻溫柔,恰似秋日柔波漾起的西湖。

“我四姓自古以來便以除妖降魔為己任,道法傳世已逾千年,經歷大小危難不以計數,并非他們能輕易颠覆的。就算他們再回來,對付不了他們,我四姓自然拼到同歸于盡,用不上不會朝廷處置。”陸謙正色說道。

绛袍老道袁道子也微微點頭:“法天,這幾日你就将袁家符術精要之術傳給幾個大弟子吧,讓袁子枚和陸謙、劉家九娘、白家桐兒,在一起商讨應對之策。”

袁道子又看了看陸頓雲:“頓雲,謙兒和九娘的婚期将近,此時又出了這樣的事。你是什麽意思。”

陸頓雲道:“袁世伯,我已經和劉兄商議了此事,準備将婚期暫時推遲”。

劉玉林聽聞站起身來說到:“如今大敵當前,小兒女之事暫且往後放放,陸兄申明大義,我劉玉林也并非是非不分的渾人。”

陸頓雲抱拳作揖。

這幾人在裏面商讨的熱火朝天,外面夜幕深垂,又兼期間落了一陣冷雨,天空早已暗沉如墨,空氣潮濕陰冷。站在堂外游廊下的小金,已經等了好一陣,看着窗戶上人影晃動,時而坐下、時而又憤然而起,讨論的甚是激烈。他不敢貿然進去,只能一會兒偷偷罵罵鳥架上的玄鳳鹦鹉,一會輕輕抱抱肩膀跺跺腳,實在是身上冷心裏急。

劉家小姐給他的信還沒交到少爺手裏,他就什麽也幹不了,可偏偏今日四門的門主都來了,連袁道子這個經年閉門不出的老頭都出面了,可見有重要的事商量,所以他又不敢進去。

“到底說什麽大事,絮絮叨叨,真是人老話多樹老根多,難道是少爺要當陸家的門主了?”他一邊抱怨一邊瞎猜。

忽然房門推開,各色袍子的人魚貫而出,白桐跟着其父白璧走出來,經過陸謙身邊時,昂着頭看了看他,眼神嬌媚又透着狡詐,道:“陸大公子,婚期推後了,可別太難過啊。”陸謙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劉玉林最後出來,陸謙上前擋在了他前面,輕輕一笑:“劉伯父,推遲婚期之事請一定代為向九娘解釋,以免她心生嫌隙”。說着舉了個躬。

劉玉林八字胡抖了抖,繼而大笑道:“你放心”。說罷邁步子就準備走。

陸謙卻不急,又道:“伯父,九娘她最近如何,怎麽許久未見到她了”?

“唉,她呀,自從婚期訂了下來,就在家中練習針織女紅、煲湯做飯之類的,忙的不可開交啊”。劉玉林皺着眉毛,面有難色,卻笑着說道。

陸謙聽了,低頭笑道:“她嫁給我,我怎麽會讓她做這些事情呢”。

小金急着向陸謙跑來,正聽到這番對話,不禁愣在原地,“不對呀,九小姐明明就……”他腦子裏忽然想起九小姐說的話:“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

陸謙回到房中,展開那封信,他以為九娘長期沒見到自己,所以送來書信。他身上雖已疲憊不堪,心中卻是春意濃濃,可這信看完,心中的甜蜜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腹狐疑。

次日天還未亮,陸謙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與其說敲門,倒不如說是砸門。咚咚的敲門聲裏夾雜着小金慌亂的叫喊。陸謙來不及披衣服,随意的拖上兩只鞋打開了門,還未來得及問話,小金一臉焦灼的說道:“少爺,劉家小姐自殺了”!

陸謙猶如雷劈,口裏卻道:“你胡說什麽!”

“少爺,小金不敢亂說啊。一大早劉府的人來報信,說劉家九小姐昨天夜裏投湖了。”小金急得跳腳。

陸謙撥開小金,直沖正房,父母皆在。劉府前來報信的人也在屋中,看到陸謙披頭散發的沖進屋裏,三人都站了起來。

“謙兒,你別急。”陸夫人走過來,拉住他的手說到。

“你說到底怎麽回事!”陸謙劈頭就問那劉府之人。

“陸公子,昨夜小姐出門一直未歸,到了醜時還未回來,老爺夫人急了,就派家丁出去找,找了好一陣子,才……才在護城河裏找到了小姐。”

陸謙跌坐在椅子上,腦中一片空白。直到他感到正房時,都不相信這是真的,九娘自沉了?死了?九娘不是要和自己成親了嗎?她不是一直在家裏準備婚事嗎?不可能。

“你們怎麽知道她是自己投湖?”陸頓雲問道。

“一直伺候小姐的丫頭春兒在小姐的枕頭下找到了遺書,是給老爺夫人的。”那人答道。

“爹娘,我得去劉家,我不相信,我要去看看。”陸謙說完站起身來拔腿就走。

小金跟在他身後加到:“少爺,衣服,您得回去換身衣服”。

陸謙和小金快馬飛馳到劉府,卻只見劉府大門敞開,門口卻無一人。小金道:“怎麽門也不關,想來是裏面忙亂了”。

陸謙躍下馬,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門前,細聽之下,整個院子竟出奇的安靜,這讓陸謙提起了警覺。

他邁入院門,裏面也無一人,小金緊随其後,二人穿過正堂,剛到後院,就看到一個家丁倒在地下,渾身是血,後背的兩個窟窿還汩汩的往外冒血。小金見狀一聲慘叫。

陸謙走上前去,俯下身在這人頸上一搭,已經死了。他心中和小金一樣,充滿疑惑,震驚,劉玉林呢?他立刻起身往裏面走去,血腥味越發濃重,只見滿院子橫七豎八盡是屍體,鮮血順着青磚縫隙流滿院子,慘不忍睹。陸謙走到後宅正房,這便是劉家門主劉玉林的住處。同樣房門大敞着,還未踏進去,就看見一道紅色的血流緩緩的流到門口。

陸謙進屋,屋中一片淩亂,桌椅板凳皆傾倒在地,地上撒滿符紙,符紙上畫着劉家秘術的咒語已經被血浸透,墨跡散開,成了戲臺上妝沒卸完大花臉。

劉玉林斜靠在床邊,胸口是一個巨大的血洞,原本該在此處的心髒不翼而飛。劉玉林雙目圓睜,兩撇八字胡早被血沁濕。劉夫人則躺在劉玉林身邊,雙手扶助劉玉林的膝蓋,傷口同樣在胸口。劉夫人雙瞳已散,卻仍看向劉玉林,想來劉夫人直到臨終都想向劉玉林爬去。

小金跌跌撞撞沖進來,見此場景,哆哆嗦嗦說道:“少爺,劉府的人都死亡了。三十多具屍體,剛死不久”。

陸謙心中恨極,如同有一個大錘在他心上重重一擊。這手法他再熟悉不過,連續一個多月以來,他們都在追查施展這種邪術的人,卻沒想到對方竟找上門來。劉家為劾鬼四門之一,符咒之術在當今鮮有人能及,怎麽會被滅了門,而且只是在小厮到自己報信,他趕來劉府這一段時間之內。這段時間想來不過兩個時辰,這幫人的邪術竟如此厲害。

那九娘的遺體呢?他趕緊跑去九娘的房間,除了小丫鬟春兒的屍體,一無所獲。他頹坐在九娘門前的石階上,自己本該歡天喜地的迎娶心上人,本該成家立業獨當一面,從而繼承陸家門主,可他的一切,他一直以來期待的、規劃的生活一夕之間全部颠覆。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連刺了幾刀,又被那刀在心中猛烈的攪弄了幾圈,他能感到風從胸膛穿過,冷飕飕又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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