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知道戰鬥過程的兩人,一個昏迷不醒,一個正身處蝶屋危重室,命懸一線。

經過戰鬥現場的搜尋,幸存隊士的口述、青向佑康身上慘不忍睹的重傷,再經過一系列合乎邏輯的分析,鬼殺隊推斷:首先是竈門炭治郎對上下弦之五,用出呼吸法拖延時間到近鄰天亮,其身上由蛛絲割出、深可見骨的傷痕合乎邏輯,最後其不敵下弦之鬼,被硬物撞擊後腦昏迷在地。

此時離天亮只有四十分鐘,和宇髄天元達成‘約定’的青向佑康進入蜘蛛山,濃霧彌漫深林,餸鴉無法指引方向,失去指導的青向佑康過早接觸到他本不應撞面的敵人,幸而因其身形靈敏,盡管無法對敵人造成傷害——融化一半的鬼身上幾乎沒有傷口——憑借出色的協調性和機敏,拼死将戰場拖延至日出,下弦之鬼最後死于方興未艾的朝陽。

分析合情合理,完美解釋了所有疑點,包括一個首尾銜接的因果鏈。

雖然仍有不少疑點,為何下弦之五直等到太陽升起也不逃跑,反而被一個訓練不足幾月的小鬼絆住了手腳;明明青向無法使用十型,現場卻滿是火焰燒灼的痕跡,明顯出自某類呼吸法。

但青向實在是太慘了。

鮮血蜂蛹浸漫鋪蓋住他的白被單,濕透的被單沉甸甸的,多餘的液體從背角一路滴到蝶屋。

看了讓人懷疑他究竟能否活下來。

太過悲壯,因癸級隊士藏匿鬼一事聚集的衆柱也不免沉默,炎柱不時側頭看向蝶屋的方向,蟲柱的叫喚都不能讓他回神。

“……!”

被草草扔在沙土上的竈門炭治郎在一片頭暈目眩中找回意識,又在衆多陌生人沉默地俯視,看到臉上兩道崎岖疤痕的男人抓着木箱帶時清醒。

“彌豆子!”

他的記憶仍停留在那片幽深冷澀的殺意中,面色不免僵硬又警覺,向視線不善的幾人高喊。

“放下彌豆子!”

他一邊喊,一邊竭盡全力地掙紮,裹住後腳的布條紮得太緊,讓他只能像條蟲子般在地上攢動。動靜帶動他草草包紮的傷口,一陣徹骨痛意襲來。

“閉嘴,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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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柱那雙眼恰在相向的兩道疤痕之間,豆子大的眼仁,滿是眼白的通紅看的人心底發寒。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別這麽失禮!”

負責把人綁到院子裏來的隐用胳膊肘杵他後腰,壓低聲線,順便解釋說明。

“你現在在九柱面前,主公大人也在那邊看着呢!”

九柱……鬼殺隊!

竈門再次掙紮起來,滿身挫傷都沒能挫幾分力氣,力道大的隐控制不住,向後摔了個屁股蹲。

“彌豆子……!彌豆子不吃人!她是我的妹妹,到現在都沒有傷過一個人!她一直在箱子裏睡覺,什麽都不知道!”

“放屁!”

風柱怒斥。

“不可能有不吃人的鬼!狗改不了吃屎!”

“你的一廂情願可能導致更多人受傷,只是在助纣為虐。”

岩柱眼下流出兩道淚痕,雙手合十。

“彌豆子真的不吃人!我用我的性命起誓!我會在她身邊看着她,不會讓她傷害哪怕任何一個人!”

“假如,你像剛剛那樣陷入昏迷了,又該怎麽辦呢?”

蟲柱靜觀在側,輕聲提醒。

但竈門異常篤定,帶着對唯一親人的信任。

“彌豆子不會吃人!”

“執迷不悟,頑固不靈。啊……被痛苦蒙蔽雙眼的孩子。”

岩柱嘴裏敘敘低念經文,為一個不幸的可悲家族祈禱。

事已至此,無需多說,風柱将刀尖對準了木箱,臂展長的刀刃橫亘而過。

木箱斷紋中滲出的血液幾乎讓竈門屏息,區區布條再也攔不住他,他踉跄地從地上爬起,瘋了般扯住風柱的衣擺,狠狠用腦殼向前砸去。

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聽得戀柱不禁閉眼,風柱仍維持原本的站姿立原地,只是鮮血順着他的額頭下滑,一直滴到下巴,紅紅的撞痕在他頭上清晰無比。

竈門比風柱早從眼冒金星中回複,他伸手去抓風柱手裏的木箱帶子,牢牢縮在懷裏,瞪着不可思議的風柱。

“……你小子!!”

風柱火冒三丈,拔刀(帶刀鞘)就要往竈門頭上砸。

在刀鞘砸上竈門,要給他的後腦造成二次傷害之前,出手把住的人是一直沉默不語的水柱。

“不死川,你太莽撞了。”

情緒寥寥說着這番話的富岡效力直等于風柱知道弟弟背着自己跑去試煉的那天,怒火瞬間沿着五髒六批向上噴薄,直到他眼底的血絲。

“富岡,你要包庇叛徒嗎。”

不僅是風柱,看見水柱這一番動靜的蛇柱也動了,陰鸷的視線自上而下盯住水柱,像從屋頂鎖定的蛇。

“并非如此。”

嘴上這麽說着,水柱卻站在了竈門身前,以身擋住。

“我認為單刀直斷,妄下判斷有失偏頗,青向本來不至如此,也是妄下判斷的宇髓和伊黑導致了現在的情況。我認為你們幾個都有性格問題。”

本來氣勢洶洶的幾人突然啞了火。

能夠在訓練不足三月的前提下,借助太陽熬死一只下弦之鬼,這般天資者,現在生死不明,或許要因為柱的疏忽而死。

原本被所有人不約而同略過的話題□□裸地擡上桌案。

今日反常安靜的炎柱一瞬捏緊了刀把。

“我只是出于事實判斷,并非”

仍在解釋的蛇柱破天荒被炎柱打斷了。

“伊黑,別說了。”

煉獄死死抓着刀把,強自按捺着情緒。

“你的基于事實判斷不過是獨斷專行,本質是基于情緒和偏見行事。我理解你做出此等決定的初衷,不代表會體諒你事後的狡辯……住嘴吧。”

這回連風柱都詫異地望了過去。

爽朗大方的炎柱甚少如此直言負面情緒,看似最直白,事實是至今無人見過他像今日一般,發表類似于‘憤怒’的情緒。

由此,除了霞柱幾人,其餘人皆用微妙的視線看向蛇柱。

戀柱直對蛇柱視線時,甚至下意識回避,顯然是支持炎柱語中內容。她從不會後悔自己做的什麽決定,但青向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的确讓她心中興起了沒能阻止的自責。

……好歹,向餸鴉問一問煉獄先生,問一問個中緣由呀。

音柱垂下了視線,抱臂站在陰影中,沉默不語。

“……我道歉。”

這下子輪到所有人用極度詫異的目光看向蛇柱。

不僅是炎柱破天荒的生氣,蛇柱居然破天荒的道歉,兩者效力等同于上弦之鬼跑到鬼殺隊本部自投羅網。

不可思議。

“既然他學不會炎之十型,我會把蛇之十型教給他,事無巨細,傾囊相授。”

蛇柱聲音沉悶,撕破了他曾經的冷靜,暴露了他看到重傷青向以來的些許情緒。

“不必成為我的繼子我也會教他,什麽都教,我所有的技法經驗,只要他想學我就教,作為賠禮道歉。”

鬼殺隊內,以獨行俠和從不外授呼吸法聞名的蛇柱?

……等等,這算蛇柱大人示弱了嗎?

悄悄侍立院角的隐暗自吸氣。

“伊黑先生……”

以佑康現在的身體狀況,真的能撐到和你學習十型嗎……?

戀柱想問,卻沒法問出口,只得藏在惴惴不安、随着時間流逝愈發不安的心下。

竈門抓住妹妹的木箱跌在地上,饒是不明白‘青向’是誰,也察覺到此時氣氛的凝重和詭異,于是安靜謹慎地趁此機會後退。

但他的動作怎麽可能瞞過風吹草動的風柱,頭上還帶片青紫的男人瞪了他和水柱半晌,還是沉着臉收起了刀。

“小子,算你走運。”

岩柱眼下又流出了清淚。

“在蜘蛛山死去的所有孩子,願你們在極樂的世界成佛,找到自己的幸福。”

蟲柱不是水柱,為青向做過主要急救的她,沒有道出青向兇多吉少、十死九生的事實,她只是沉默着望向炎柱的方向。

大家都很沉默,所有人都是,沒人接話。

産屋敷輕輕嘆了口氣。

“我的孩子們。”

衆人一起看向當主,不約而同地一齊單漆跪地,向他們尊敬的當主行禮。

“這次斬滅下弦之五的任務,鬼殺隊的孩子們傷亡慘重,犧牲在那田蜘蛛山的所有劍士都值得我們尊重,于是,寄托着衆人期望的我們,更要銘記大家的犧牲,為生還者祈福,矢志不渝地向前。”

想起在蜘蛛山熟識的前輩和同僚,竈門牢牢抱住木箱,咬牙紅了眼眶。接下來,他卻被這個有着清潤嗓音的男人叫住了,準确無誤叫出了他的名字。

“炭治郎。”

竈門一愣,怔愣兩三秒後才急忙應‘是’,他想從地上爬起來,但折斷的骨頭生疼,傳遍全身,臉色霎時蒼白,坐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

“我可以向你詢問,即便如此,也要将妹妹帶在身邊的理由嗎?”

“彌豆子她……”

竈門的喉頭幹澀,想哽住了一塊石頭,原本面對狂風驟雨也能堅強以對的少年,此時在如沐春風的善意中,幾乎有淚水從眼眶中掉下來。

“她是我最後的家人,我只有,只有彌豆子……她真的不吃人,我以性命擔保,拜托你們,不要殺掉彌豆子……”

最後,少年以趴姿士下座,悶悶的嗚咽從臂下傳出。

水柱就單膝跪在匍匐的少年前頭。

“主公大人,我也以性命擔保。”

和少年的匍匐悲咽比起,水柱以性命的擔保有重量的多。

原本該作為反對派的風柱沉默不語,蛇柱一動不動,岩柱沉浸在離去生命的悲戚中,鬼殺隊的當主最後只将目光投向了炎柱方向。

“杏壽朗,你認為呢?”

本也是堅定反對派一員的炎柱卻沉默地向其行禮,他一如既往地認為人鬼不共戴天,獵鬼者藏匿鬼應視作叛徒處置。

但,未經深入探尋而妄自定下的推論,就如蛇柱之于青向一般,對現在的他來說尤其難以忍受。

“我認為,應當給予他些許時間,向我們證明他妹妹是否誠如其所言,絕不會傷害人類。”

蟲柱微訝地輕望炎柱,又沉默地收回注目。

一切似乎都在悄然改變,改變着原本篤定堅實的幾人的思想。

直至身為當主夫人的天音拉開拉門,從院落後前來,還帶着一紙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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