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這是杯骸刃第一次有機會近距離看清煉獄的眼睛。
橙黃色的,像夕陽下的火燒雲,飄揚浮動。
沒有火的影子,但有熱度,只是注視就能感知些許的溫度,不灼人,像幾步遠的火爐,火焰藏的嚴嚴實實,只有橙黃的隐約光芒。
溫暖的火燒雲中,杯骸刃看清了自己的影子。
利牙外張,臉側的碎發垂下,陰影中的獸瞳紅的滲人,像鮮血與憤怒的大雜燴,像深林中野獸灼灼逼人的逼視,像血塊,兩眼分別歪歪扭扭地寫着三個字:
‘上弦·一’
“……”
杯骸刃的手指宛如被溫度灼燒,手下的衣料也感受不到了。
剛剛還耀武揚威的青年,慢慢垂下了頭,竊竊私語。
“……我很可笑嗎?”
像個小醜。
卑鄙無力,和我的初衷背道而馳。
“這可不是我能評定的。”
煉獄失笑,他仍處在脫力中,幹脆向後仰躺在河岸邊,躺在河邊蘆葦的清香中。
無論過程如何,他原本不抱希望、只是盡力一試的數百無辜乘客被救下了。
“在我的立場上,我會感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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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ha’,數百條生命或許真的會在今天消弭。
只是想起那數百人的模樣,煉獄就忍不住會心一笑。
杯骸刃松開了煉獄的衣領,張開已經僵麻的五指。
剛剛的怒吼和消沉宛如都是幻覺,他的聲音重回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傲慢。
“這可不是我的本意。”
青年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脫力的男人,偏偏什麽也沒做,哪怕腳邊的人手無寸鐵。
橙黃色漸漸消隐的日輪刀倒豎在遙遠的河岸,預兆着不遠的朝陽。
杯骸刃擡頭,看向扶波的河面,看見黯淡河面上影影綽綽的一抹橙。
他的圍巾浸了水,轉身時便揚不起來,墜在後腰,浸濕了和服布料,顯出‘翎羽’樣的隐紋,讓眼前霧蒙蒙一片的煉獄憑白感到幾分眼熟。
“留步!”
煉獄搖搖欲墜地站起來,身形搖晃,方位變動下,河水從兩耳流出,還帶着血絲。他向遠離的青年喊時,白潔的牙被血染了紅。
右腳劇痛,痛意一鼓一鼓洗刷全身,唯獨傳不到輕松的心底。他又揚起了笑,真誠的,熾烈的,和火焰一樣肆意向外散發溫度的。
“至少告知我你的名字!我叫煉獄杏壽郎!”
嗓音順着河風傳蕩,逐步遠離的人甚至沒有回頭,只有後背那片水漬不住蔓延,一路蔓延至他的臂膀,畫出精致絲線繡出的鶴:翎羽高振,脖頸昂揚,驕傲肆意地仰天而立。
天将亮了。
具備‘野獸’特性的伊之助第一個從恐懼中回神,強行搖醒了竈門和我妻。
情況危急,突生變故之下乘客驚恐的叫喊還環繞在車廂內,由不得人遲疑,伊之助将兩把日輪刀插在鐵軌旁的土壤,竈門用水之呼吸‘水龍卷’升起反作用力。
就在要迎面撞上變成廢鐵的前車當口,我妻爆發出幾十倍于平常的威力,使用雷之呼吸的一之型,一閃而過的銀線爆發出劇烈的光芒,将砸來的廢鐵生生砍成兩半,保護了整車廂的人。
煉獄憑借出色的嗅覺和方位感,一瘸一拐地回到車廂旁時,竈門是第一個沖上去的。
“煉獄先生!!!”
他埋在煉獄的衣襟,望着裸露在外的焦傷,抓着烈焰紋羽織的手不斷抓緊。
他還是,太弱小了。只能被旁人擋在身前。
“我沒事。”
煉獄笑着拍了拍他的頭。笑意很輕松。
“辛苦你們了。”
“這些傷是那只‘鬼’打的嗎?”
我妻指着煉獄渾身上下的傷口,話都說不利索了。
先前的那一股心悸,現在仍讓他的大腿發抖。
伊之助少見的安靜。
那股恐懼。那是絕對的差距,現在的他絕對無法踏足的領域,哪怕在戰場外圍,也捱不住求生欲高呼逃跑的欲望。
像一只山頭絕對的首領,旁的動物不敢靠近一步。
竈門的臉色很蒼白,比我妻和伊之助更甚。
并非因為懦弱,而是那股熟悉的威壓,那田蜘蛛山裏,每每令他午夜時分驚醒的恐懼。
一模一樣的氣息。
“那是、”
煉獄頓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把幾人扯進來,但想到他們已經看清了‘ha’的面孔,幹脆和盤托出。
“那是上弦之一。”
現場停頓了片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銳的哀嚎,我妻抱着腦袋,跑到車廂的最角落啜泣,為自己行将結束的大好年華,為自己再也拉不到小葵的手。
他的心跳一聲強過一聲,從生死關頭繞了個彎又回來的事實讓他牙關打顫。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爺爺!救救我!我想回家!”
僅僅是下弦之五的跟班便讓他差點死在那田蜘蛛山,和死亡毗鄰的感覺太過可怕。
“善逸,別害怕。”
煉獄幹脆把面無血色的竈門單手抱起,被他單手抱在臂彎的少年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挪到我妻身邊,拍拍後者的頭——炎柱的獨家安撫。
“是他救了我們,如果不是他,我或許不能救下你們所有人,而且我還在這裏,不會有人傷害你,相信我!”
我妻抱住煉獄的手,仰頭抽抽搭搭,把流出鼻子的鼻涕吸回去。
“可是、可是他不是鬼嗎?鬼就是吃人的。我已經看清他長什麽樣了,絕對會被滅口的嗚——”
“嗯……”
煉獄故作思索,又輕松地笑道。
“看來鬼中也分好鬼和壞鬼。”
煉獄帶回的消息像一顆炸彈,炸開了整個安靜的鬼殺隊。
要知道,上一位直面上弦鬼的鬼殺隊劍士是上屆有去無回的水柱,不要說平安歸來,就連有關上弦鬼的情報,他們也是所知寥寥。煉獄此行獲知的消息,是鬼殺隊比當前什麽都要緊的事。除了實在分不出身的岩柱和水柱,其餘柱全被餸鴉召了回來。
右腿燒傷、內髒受損的煉獄得到了一張椅子,蟲柱在他身旁為他換藥。産屋敷建議煉獄稍作休息,只是後者堅持要将情報親口傳給衆人。
不同于我妻面前的安撫,煉獄說出了整個任務途中的數個疑點。
包括顯而易見并非目的的‘尋仇’,‘尋仇’後仍留待列車上,對煉獄莫名看重——即便看不到,他聽得到,車頂的那份慌張不似作僞——似乎和炭治郎在蜘蛛山上感知到的氣息一致……等等。
不同于曾經的柱和會議。這次連霞柱都聽得認真,再沒有人玩笑,音柱更是一直在沉思中。
“不吃人的鬼?”
“不能确定。”
音柱緩緩搖頭。
“他一直沒有直面回複,唯一一次回複是在不耐煩的情況下,當不得真。”
“贊同。”
霞柱難得在會議上發言,稚嫩的臉上滿是認真。
“不會有不吃人的鬼升成上弦之一。”
鬼中階級明确,由強弱确定數字,又因為鬼的特性,假如不是食用了大量人肉,很難憑借自身努力增進實力。
竈門祢豆子的存在告訴他們‘鬼’也可以不吃人維生,用出獨特的血鬼術。但前者到現在仍昏昏沉沉,需要大量的睡眠代替人肉補充能量。
“但他救了我和數百的無辜乘客,這是事實。”
在衆人的視線中,煉獄很坦蕩。
“我願意相信他。”
風柱煩躁又暴躁地用指節敲額。
“這也是問題。他為什麽要救人類?”
有一兩個鬼救人類,彌豆子在前,他勉勉強強就接受了。
現在是上弦之一出手,不只是他,這個疑問纏繞在所有會議參加者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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