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親自驗證

謝沐尋表情并不大，但能看出來在緊張。

“我看書時随便畫的。”

說完，他想把紙搓成個球扔進垃圾桶裏。但轉念又覺得這樣顯得太刻意，便拿着紙張回了書案旁，塞進一本書裏，準備之後燒了。

宋衍心裏也是一層接一層波濤，表面同樣看不出什麽情緒地“嗯”了一聲，道：“你傳音時我正與掌門與幾位長老商讨事宜，本想等結束後再回你，不曾想一時失誤弄壞了。”

說着，宋衍又拿出一塊同樣的傳音靈石遞于謝沐尋：“傳音靈石都是成對使用，你以後用這個聯系我。”

謝沐尋眸光一閃，這是沒聽到他說什麽的意思？

他接過靈石道了聲謝，心中像是有塊大石頭落到了地上。既然沒有讓他當衆出大醜，那自己就沒有什麽必要擔心了，只可惜似乎沒達成目的。

“你……說了什麽？”宋衍問，心中也确實十分想知道。

已經三百餘年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如今是一句話甚至一個字都不想錯過。若不是身居長老之位，噬魂梼杌又沒抓到，真的連一時一刻都不願離開。

謝沐尋聞言脊背一挺，既有些慶幸又有些遺憾。他剛開始傳的話都是些無聊磨叽的，但說到後面就沒詞了，便用上了一些曾經被人撩騷時看過的話。

有句話不是說過嗎，“上趕着不是買賣”，就是說太主動了人家就會看輕你，要麽會被壓價，要麽會被拒絕。感情上也是同理，先陷進去的就輸了，直接剪去宋衍追求自己這個替身的樂趣，他就會早日正常一點。

替身……想到這個詞謝沐尋就一肚子火，又忍不住瞄了眼鏡子裏自己這張臉。

不知宋衍那個死了三百年的師弟長什麽樣子，想來能讓宋衍如此癡迷的，一定有副好皮囊，不知與自己原本的樣貌想必誰更勝一籌。

哼也不一定，青梅竹馬也是有濾鏡的，而且宋衍對着自己現在的模樣都能看得入迷，那短命師弟估計整體也就這個水平了。

突然很想看看将來宋衍把自己攆出去後，自己恢複了原本的樣貌，到時他會是什麽反應。

“謝沐尋？”宋衍等了半晌沒等到謝沐尋的回答，有些疑惑地喚了一聲。

謝沐尋恍然從思緒中清醒過來，心髒怦怦直跳，自己怎麽在這種情況下還想那麽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還期待宋衍看到自己原本容貌的反應，根本就不需要理這狗渣好吧！

而且根本不可能恢複原本的容貌了，又不是恐怖片，哪有換臉的。

“也沒什麽，就是……”謝沐尋腦子轉得飛快，心情很快便恢複過來，話鋒一轉，進入下一個環節。“又解釋了一下我昨日冒昧邀請那些弟子的原因。”

“什麽原因？”宋衍眉尖略微蹙起，心說難道還有什麽難言之隐。

謝沐尋怕自己表情有破綻，幹脆直接轉過身，背對着宋衍，沉着聲音道：“承南仙君說我父母和兄弟姊妹都死于妖邪手裏，現下我已是孤身一人。”

他說到這，宋衍的深邃的眸子裏有一絲不知所措。

謝沐尋又向前踱了兩步，依舊保持着背對宋衍的姿勢，“我本想着反正也不記得之前的事，感受不到傷心，就這樣也挺好，但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有些寂寞了。”

說完這句，他眉頭皺起，怎麽感覺好像哪裏不對？趕緊把話扯回來：“所以想着帶他們進青竹峰陪我喝喝酒，不過冷靜下來後确實覺得這行為實在不妥。”

謝沐尋眼角餘光掃過鏡面，看到宋衍嘴角緊抿的樣子，心想應該是聽進去了。但凡不是個心狠手辣，無情無愛的人，聽到這種故事多少都會跟着難受一下。

算宋衍還有點人性。

接下來就是要把話題轉到讓宋衍今晚留下來陪自己喝酒上了。

既然把自己當替身，那多半不能只是把自己關在這青峰山吧，總得……

“我陪你喝酒如何？”宋衍的聲音在身後低低地響起。

謝沐尋一怔，居然主動要求。雖然省了事，但一想到真正的原因是自己的替身身份，又覺得這種順利更讓人火大。

他回過頭，一臉的不爽，卻在看到眉眼微垂，仿佛周圍事物全部消失，只深情凝望着自己的宋衍時，心漏跳了一拍。

是狐貍精吧這個男人！

謝沐尋猛地一個激靈，剛剛的怒氣頓時被抛到腦後，只剩下郁悶和無語，以及被驚豔到還未平息的心跳。

“你……你陪我喝酒？”他腦子有點亂，用重複對方的話來給自己制造冷靜的時間。

“嗯。”宋衍鄭重點了下頭，目光随即又有些歉意，“但我不太會喝酒，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太會喝酒？”

宋衍腼腆一笑：“會很容易醉。”

謝沐尋心中警鈴大作，這可是個大問題。萬一自己還沒開始撒酒瘋，這人就先醉倒了，那他撒給誰看？不是白折騰了麽！而且……要是宋衍喝醉了撒酒瘋，那自己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一個修仙的人，能上天遁地的，居然喝個酒還會醉，這太不合理了！

見謝沐尋眉頭緊鎖沒有說話，宋衍有些心急，擔心對方是嫌棄自己，立即補充道：“我可以看着你喝，聽你說話。”

“那你不會撒酒瘋吧？有的人喝醉了可是會打人的，我可經不起你堂堂長老的一巴掌。”

“不會不會！”宋衍難得語速變快，看着就很急切地解釋道，“我喝醉了只會想睡覺，不會做其他的事。”

謝沐尋看着他的眼神，很正常，不像是撒謊。而且憑借人家的本事，有什麽想法也不必藏着掖着，

“那好，那晚上檀樾仙君就來跟我喝喝酒聊聊天吧。”

“好！”宋衍眸子忽然亮了起來。

謝沐尋勾着嘴角擠出了個笑容，看着一向沉穩高冷的宋衍愉快地走出了房間，然後沉下了眸子。

其實他之所以願意冒這個險，是因為他改主意了。

他認為宋衍把他當替身，或者說其他知情者認為宋衍把他當替身，可現有的證據還不足以說明宋衍真的就是在把他當替身。

萬一宋衍是真的看開了，又對自己看對眼了呢？

謝沐尋嘴角一抽，這個理由說實話他自己都不信。

可宋衍這個該死的臭男人完完全全地踩在了他的審美點上，他不能給自己留有任何一絲糾結的餘地。

他要确認宋衍到底是不是在把他當替身！

晚膳時間，宋衍準時出現，桌上的菜品又多了兩碟，一碗米飯變成了兩個青瓷酒杯。

遠遠一聞，還是昨日的酒。

這酒謝沐尋喝了兩瓶後僅僅有股微醺的感覺，這也得益于他之前喜歡品酒的愛好。他估計自己應該有五六瓶的量，但也不敢冒險，只給自己定了四瓶的底線。

宋衍落座，謝沐尋坐在他對面。雖然不是距離最近的一次，但卻是第一次可以與其正常對視。

可一看到宋衍這張帥臉，謝沐尋就覺得一股煩躁油然而生。

這麽好看的人，為什麽要做那等下作的事？

走出舊情就好好對待別人，走不出來就憋着繼續走，拿人當替身，真是無恥又自以為是！

謝沐尋氣憤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宋衍還來不及伸手，青瓷杯子就已經放到了桌上。這倒不是宋衍反應慢，而是他已經準備好聽謝沐尋訴苦，好安慰的話語都放到了嘴邊，沒成想謝沐尋直接幹了。

“你別喝這麽急，吃些菜，看看合不合口味。”他有些着急，卻又不知該怎麽說，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謝沐尋順着他的話看了眼桌上的菜。

說來也奇怪，在弟子院時他經常因為膳堂的菜清淡無味而沒有食欲，有同樣感受的不止他一人。有弟子去問，膳堂的人說清音宗就是這種飯食，還來了一頓修仙者不應貪圖口舌之欲等等的說教之詞。

結果到了青竹峰，每頓飯都至少有一盤是辣的菜，這對于無辣不歡的謝沐尋來說簡直就是救了命了。

是宋衍有意為之？他怎麽知道自己喜歡吃辣？

哦是了，當初在弟子院裏大家抱怨時，有人問了他一嘴，他點頭表示同意，一定是這個舉動被宋衍知曉了。

看來這家夥處心積慮很久了啊！

生氣！

謝沐尋又一杯直接下肚。

“慢、慢點。”宋衍趕忙道，同時有些緊張，因為謝沐尋還沒開始訴苦，他沒辦法接茬。

就……主動安慰一下試試看。

宋衍喉結滑動了兩下，語氣溫柔帶着安慰意味道：“你也不用太難過，你現在也并不是一個人。我既讓你打理青竹峰，你便可以依靠我。”

宋衍對這套說辭很滿意，有理有據，且不突兀。

然而謝沐尋聽了胸腔頓時鼓了起來。

好啊，這就是在告訴自己，自己只有他一人可以依靠了，讓自己乖一點不要惹是生非是吧？

生氣！

謝沐尋再次倒酒，一飲而盡。

宋衍：“……”

宋衍更加緊張了，是自己說錯了什麽嗎？為什麽茗殊的表情好像不太對？難道真的是渡血氣時傷到了腦子，所以性情大變了？

他看着面前盛滿酒的青瓷杯，生怕自己再說錯什麽，猶豫了一下，一咬牙，也直接灌了進去。

……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謝沐尋已經微醺，腦袋有點重了。心裏的火氣沖了幾波，也終于暫時平息了下去。

他看向面前臉頰通紅，眼神發直卻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的宋衍，竟然有一絲緊張焦慮，還有一絲期待。

他告訴自己宋衍肯定是把他當成替身，等問明白了，趁他醉了，給他幾拳出出氣！

正想着宋衍忽然半眯着眼睛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像是一朵豔麗的花朵，在謝沐尋的心中悄然綻放。

謝沐尋怔了一瞬間，猛地驚醒，氣憤地甩了甩頭。

喝醉了還想蠱惑我，王八蛋！

他一下子站起身來，宋衍就随着他的動作乖乖仰起頭，依舊注視着他的眼睛。

“檀樾仙君，你是不是喝醉了？”謝沐尋問，

“有可能。”宋衍眼睛一眨不眨地道。

謝沐尋：“……”這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

“檀樾仙君，你有沒有外號？”

“有，小冰坨。”宋衍回答完，竟然還笑了出來。

不過确實該笑，冰坨就冰坨，還加個“小”，跟誰賣萌呢？

謝沐尋翻了個白眼，為了進一步确定宋衍醉沒醉，再問：“咱們淩霄仙尊有沒有什麽外號？”

宋衍歪着頭想了半天才回答：“大師姐曾經叫過掌門師兄小結巴。”說完還表情嚴肅地讓謝沐尋不要說出去。

謝沐尋：“……”

好了，這種事都敢往外說，肯定是醉了。

謝沐尋一扭頭，拿出袖子裏的一塊粗糙面罩。那是他下午剛剪的，就是一個方塊，兩邊有長布條當做系繩。

他兩三下戴好，将系繩系在腦後，然後才回過頭，就見原本一副癡癡模樣的宋衍驀的睜大了眼睛。

謝沐尋右手支在桌子上，上身向宋衍探去，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急促的呼吸聲。

弄得他自己也有點呼吸也有些快。

“宋衍。”他喊。

謝沐尋記得剛來到青竹峰時，宋衍曾經脫口而出讓自己直接稱呼他為本名，想必那個茗殊師弟就是這麽喊他的。

果不其然，名字一喊出去，宋衍那詫異迷茫的表情忽的一變，眼底混合着悲傷與喜悅，猛地握住了謝沐尋支在桌上的手。

“茗殊。”

宋衍聲音缱绻溫柔，卻像一把刀子似的紮在了謝沐尋的心裏，羞恥和憤怒決堤般湧上心頭，竟令他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這情緒如此強烈，完全超乎他的預想！

宋衍你這個王八蛋！

謝沐尋厭惡地想要抽回手，卻無法掙脫，氣得他大喊一聲“松開”後，用了大力再次往回抽。

結果宋衍聽話的真松開了手，謝沐尋一下子失去平衡，身體向後摔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後腦勺着地，坐在對面的宋衍卻忽然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他身前，一把撈住了他的腰，将他直接拉進了自己的懷裏。

謝沐尋心髒差點跳出嗓子眼，一轉頭又近距離看到宋衍的眉眼，剛剛那句“茗殊”就像是鞭子一樣抽打在他身上。

“松開！”

他又喊了一聲，但這次宋衍卻沒放手，反而怕他摔着似的抱得更緊了，兩人身體已經完全貼在了一起！

你媽的！

同樣作為男人，卻在被另一個男人控制得束手無策，這讓謝沐尋的自尊心備受打擊，根本無法再喊出一句“松開”。

對了，那條手串！

想把右手從兩人緊貼的身體裏穿過來太困難了，他只得從宋衍身後去錯開那葉子。

宋衍低頭看着謝沐尋圈上了自己的腰，疑惑的眼裏染上了濃濃的喜悅。

“茗殊。”他輕聲喚他。

謝沐尋聽到這個名字就想發火，惡狠狠地轉過頭，“老子叫……唔！”

宋衍閉着眼睛，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