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哽咽

23

牽頭的老師是體育部的部長,李琛。

林詩和牧浪跟着李琛一起到了醫務室,校醫正在給馬菲菲洗右手和胳膊。

馬菲菲打了個噴嚏,擡頭看着進來的幾個人。

“怎麽樣?”李琛問校醫。

“還好,反應不算太強烈。”校醫拿棉球擦幹了馬菲菲的手臂,然後從廚櫃裏拿出一盒藥膏,開始給她塗抹。

馬菲菲又打了一個噴嚏,她捂着鼻子,看上去很難受。

李琛點了下頭,随即轉眼看向林詩。

他把那一瓶防滑粉拿出來,往旁邊的桌子上倒出來一半。

白色的粉末,但是仔細看,顏色并不十分一致,有些白粉的顏色明顯要暗淡一些,而且顆粒大小也肉眼可見的大一些。

“這是你的?”李琛指着桌子上的瓶子。

林詩點了下頭:“是我的,怎麽了?”

“怎麽了?你往防滑粉裏加什麽東西了?”李琛又指着鋪開的那一片粉末。

他作為體育部部長當然見過防滑粉長什麽樣,現在明顯是這裏面摻上了其他東西,而且看馬菲菲這情況,無疑就是花粉了。

林詩走近桌子,拿手撥了撥粉末,她皺起眉,确實是被摻了東西。

“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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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能搞這種惡作劇!”

林詩話沒說完,李琛的聲音就在耳邊炸開,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迷惑地擡頭,李琛将近兩米的個子,配上嚴厲的表情,顯得十分有壓迫感。

“我沒有啊,這應該是工廠生産的時候出的問題……”林詩解釋道,但是說着說着又沒有底氣了。

李琛冷笑一聲,拿起瓶說出她也想到的問題:“你覺得這牌子的東西能出這種離譜的問題?”

林詩低着頭,嘶了一口涼氣,咬着下唇。

牧浪在她身後,抿了下唇。

馬菲菲看着林詩被刁難的樣子,心裏有些異樣。

她的心情很複雜。

突然,林詩想到了。

她看向李琛,說:“馬菲菲用之前,程劍鋒用過一次。”

“呵。”李琛冷笑,眼中的淩冽感更深。

全三中高二的都知道程劍鋒追過馬菲菲一段時間,怎麽可能會去傷害自己喜歡的人。

這一點李琛沒說,他轉身看向馬菲菲,輕快地喊了聲:“馬菲菲。”

“哎?”馬菲菲還沉浸在自己繁雜的思緒中,被這一喊回了神。

李琛拿起瓶子,問她:“你看到程劍鋒拿這瓶了嗎?”

你看到程劍鋒拿這瓶了嗎?

你看到程劍鋒拿這瓶了嗎?

你看到程劍鋒拿這瓶了嗎?

看到了嗎?

看到了。

馬菲菲在心裏默答。

說出來,林詩可能就清白了,但是——

如果她不承認的話,那林詩可能就會被冤枉,依林詩的脾氣,會不會直接轉學了?

轉學的話,她就離開牧浪了。

那些小動作,那些特殊關照,那些偏愛全部都會消失了。

就算不離開,牧浪會不會覺得林詩有問題?

沉默中,馬菲菲擡眼看向離她三步遠的牧浪。

他是不是就會對林詩失望,從而放棄林詩了?

那之後,他會不會來安慰我?

會不會也為我帶飯?載我來學校?為我吹奏竹笛?

逃課的時間會不會也因為想見我而變得不遲到。

從不在意細節會不會也因為我而變得在意。

平時緊抿的嘴唇會不會也為我常常咧開。

在靜谧的夜晚,他會不會多看我一眼?

他會不會喜歡上我……

馬菲菲張着嘴,嘴唇在顫抖。她的視線,一直黏在牧浪的臉上。

她欲言的樣子讓周圍的人都不能打斷。

空氣只能是沉默的。

可牧浪不允許這樣。

他沒有看到馬菲菲注視着他的目光,而是盯着林詩露出難色的面龐,他輕輕地深呼吸。

倏忽間,他箭步邁到桌前,抓起桌上的粉末,在四人驚詫的目光中,将粉末抹上手臂。

“牧浪……”林詩下意識伸出手,木然地看他的側臉,然後将視線移到他的手臂上。

其他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李琛回過神來,頓時湧上來一股怒氣,他指着牧浪:“你……”

剛開口,就察覺到了異樣。

牧浪冷白的皮膚逐漸浮起紅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延到整條胳膊上,甚至在脖頸都能看到一層。

他打了個噴嚏,同時,完全像水一樣清稀的鼻涕流了出來。

其他人被他這一系列的動作和反應搞蒙了。

林詩瞬間反應過來了,她鎖眉蹙額看向李琛:“我隊友先用的!要出問題也是牧浪先,動動你的腦子!”

她的聲音很響,像針一樣紮入李琛的耳朵中。

沒等李琛說話,她又轉向校醫:“愣什麽!沒看見病人嗎?!”

校醫被她兇厲的表情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手忙腳亂:“得…這得去衛生所。”

校醫說着,手腳不知道該往哪放,看牧浪這症狀,校醫務室可治不了。

“我們自己去。”林詩朝愣在原地的兩個成年人冷眼一瞥。

她拉着牧浪的手,大步邁出了醫務室。

正在門口旁邊躲着偷聽的程劍鋒被突然出來的兩人吓了一跳。

他先看到林詩狠厲的眼神,又看到牧浪紅腫的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詩反應很快,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為什麽在這。

她沒客氣,擡腳踹在程劍鋒的屁股上。

“滾進去領罪。”

程劍鋒打了個趔趄,再轉頭,林詩和牧浪已經消失在了樓梯轉角。

他猶豫着走進去,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的馬菲菲。

他微微颔首,朝她輕聲說:“對不起。”

室外的驕陽升到了頭頂,空氣中彌漫着熱氣,不知道從哪冒出了一長聲不符季節的蟬鳴。

牧浪剛曝到陽光下就一陣幹嘔。

這一下把林詩吓到了,見他嘴裏吐着酸水,鼻子裏又流着清涕,瞬間急了。

眼睛一熱,好像要流淚了。

她從兜裏抽出一袋濕巾遞給他:“你擦擦,我帶你去衛生所。”

牧浪接過濕巾,默然地看她拉着他的手。他的腿又沒問題,其實用不着這樣。

往前跑了幾步,徐晨跟尚志和拎着兩人的包過來了。

“林姐,沒事吧?”徐晨說,然後看到牧浪頓時被吓了一跳,“我草,浪哥你這怎麽了?”

尚志和猜道:“不會被李琛揍了吧?我草,李琛長得跟熊似的……”

“閉嘴!”林詩朝二人喊了一聲,“快送他去衛生所。”

“衛生所?”

“快點。”

催促着,兩個人架着牧浪奔向車棚。

被當做殘廢的牧浪也不好拒絕,只能窺視走在旁邊的林詩。

騎上車,林詩才開始給他倆講這件事。

“草,程劍鋒太陰了吧!”徐晨和尚志和異口同聲。

罵罵咧咧的,幾個人來到了衛生所。

所裏只有幾個在大廳半眯着眼輸液的老人,一見牧浪那副樣子,被吓了個精神。

醫生坐在前面,看到來人後站起了身。

“什麽情況?”他問。

“花粉過敏。”林詩說。

醫生點了點頭,抓起牧浪的手臂看了看,然後說:“跟我過來。”

牧浪跟着醫生走,林詩也跟着,到了就診室門口,醫生轉過身來:“我給他紮屁股針,你小姑娘就別跟進來了。”

他說着,笑了一聲。

林詩恍然,臉一紅:“哦,我在外面等。”

她和牧浪對視了一眼,然後走回了大廳。

坐下後,就聽徐晨跟尚志和罵着。

徐晨咽不下這口氣:“程劍鋒真是欠揍,改天一定得好好教訓教訓他!”

“草,耍這陰招,八輩祖宗都見不得光!”尚志和也咬牙切齒道。

徐晨聽這話,眨了眨眼:“他祖宗土裏埋着呢,可不見不得光嗎。”

兩人轉頭相視,哈哈笑了。

林詩坐在旁邊,臉上還是擔憂的神色,兩彎柳葉眉也蹙在一起。

兩男生注意到她,咳了聲也不笑了。

“林姐,放心吧,浪哥身體強着呢,過個敏不會出事的。”徐晨安慰道。

“我知道。”林詩支起上身。

她在意的不是牧浪能不能治好這件事,而是牧浪為什麽要做這麽莽撞的事。

她頂多被冤枉一下,可是他卻拿性命開玩笑,太不值了。

“林姐,我們先去買點水。”徐晨跟尚志和給林詩打了個招呼,出去了。

林詩坐在那,片刻後,看到牧浪出來了,他手裏拿着一包藥。

皮膚上的紅斑褪得沒那麽快,鼻涕也還流着,他拿濕巾不停地擦。

牧浪坐到林詩旁邊,林詩開口問:“你還好吧?”

牧浪點了下頭,從袋子裏拿出藥膏,開始在手臂上抹。

林詩嘆了口氣,輕輕道:“其實沒必要這樣,我被冤枉一次也沒什麽,你這要是弄不好可就出人命了。”

她說着說着,眼眶紅了,牧浪在側面看她都快流淚了。

牧浪抽出一張濕巾遞給她,林詩推了下他的手:“我不用,你用吧。”

聲音裏明顯帶着哽咽。

牧浪注視了會兒,拉過旁邊的包,從裏面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和筆。

林詩吸了下鼻子,看過去,牧浪正在寫字。

寫完後,他翻過本給她看。

“雨,傾盆而下”

林詩看着這五個字,呆了兩秒:“什麽意思?”

牧浪又轉回去,繼續寫。

“海,奔流不止”

“啊?”林詩擡眼看他。

牧浪又繼續寫。

“瀑布,一洩如注”

林詩沒明白,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牧浪的清鼻涕從鼻孔流了出來。

他還笑着,像個憨憨的小屁孩。

“噗。”

林詩笑了,歪過頭去。

聲音夾着笑說:“你快擦幹淨,惡心死了。”

然而臉上一點嫌棄的表情都沒有。

牧浪勾起唇角,拿濕巾堵在鼻子下面。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才博到褒姒一笑,他牧浪只是流了點清鼻涕就能讓林詩開心起來,還是他比較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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