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再見（未完）

41

林詩走向門口。

雙腳踏出飯店門檻的那一瞬間，她後悔了。

她的意識逐漸清醒，逐漸認識到自己選擇了什麽。

她不應該走出來，她應該趕緊湊到牧浪身邊，問他是不是很難受，帶他去醫院，然後……

可是已經晚了。

她擡起頭，看着漆黑的夜幕，天空沒有星光，但她的雙眼中卻有淚水在閃爍。

林詩想到小時候，她不愛吃菜花，但她爸媽讓她不要挑食，于是她吃了很多菜花，然後像剛才牧浪那樣吐了出來。

當時她心裏十分得意——我都說不愛吃了，你們還非要讓我吃，看見了吧，我吐了，都怪你們！

确實。最後家裏的餐桌上再也沒出現過菜花的影子。

不一樣。

這不一樣。

那件事和這件事不一樣。

她知道。

她不怪牧浪，她只怨自己。

林詩轉身，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她眼中含着淚水，低頭自嘲地笑了一聲。

“現在居然還在等他追出來……”

鼻子一酸，她抿着嘴唇跑到前面，騎上自行車，全力向家奔去。

逆風而行，但她騎得很快，生怕別人看到她在哭。

耳畔吹過的風把她的頭發揚起，今晚的夜風很涼，失了熱。

到家，她回到房間裏，沒開燈，直接趴在了床上，把臉捂在枕頭裏，身體因為哭泣而輕微地顫抖。

繁雜的思緒在她的腦海中擠得滿滿的，沒多久就讓她感到十分疲乏，意識變得模糊。

半夜的風聲很大，不一會兒就閃電交加，沒多久，傾盆的大雨從天上瀉下來。

每出現一道閃電，屋子裏就會亮一次。

像玻璃彈珠似的雨水撞在玻璃窗上，發出嘈雜的聲音。

被這些聲音糾纏不休，林詩從迷糊的睡眠中回過了神。

窗外狂風刮過沾着雨水的樹葉，發出的聲音像是一波一波的浪潮。

風雨一直在聒噪，林詩中途斷斷續續醒了好幾次，又睡過去好幾次。直到早上太陽出來，她聽到一聲鳥鳴，這才睡下。

睡前還不忘給王素請了假，否則她怕王素會給其他人說。

這一覺睡的時間很長，但是并不安穩，眉眼一直緊皺着。

下午三點，她再次醒來。

窗外的雷鳴又換回了蟬鳴，風雨又變回燥熱，可是她的心還沉在底上。

身上出了一身汗，頭發也感覺黏糊糊的。

她從床上支起身子，拿過手機看了一眼。

有李若雲和顧瑜給她發的消息。

顧瑜：“阿詩，放假之後要不要去旅游？”

李若雲：“好久都不見了，出來玩玩吧。”

林詩深呼吸一口氣。

她現在腦子裏一團糟，再怎麽想她也想不出接下來的一步要怎麽走。

她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之前顧瑜給她看的一本戀愛小說。

當時她還笑話男女主糾纏那麽久都沒個結果，斷了關系算了。

可是她現在清楚了，喜歡上了哪有那麽容易就舍棄啊。

她想逃開了。

還留存着一點希望，但她追了這麽久，她真的好累好累。

“呼——”她長嘆一聲，在群裏回了個“好”。

沒等多久，顧瑜回了消息：“你可以帶上你的男朋友{奸笑}”

林詩：“哪來的男朋友{頭槌}”

李若雲：“這麽久還沒追上？”

顧瑜：“{驚愕}他沒給你表白嗎？”

林詩苦笑着，回道：“沒有。”

顧瑜：“{震驚}那男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太沒眼力了。”

李若雲：“正好暑假你出來旅游，也別告訴他，消失一個月看他急不急。”

林詩回了個“嗯”，把手機扔到一邊。

她追得太緊了，也是時候該松一松了。

周四周五考試，她一直到周三都沒去學校。

在這期間，她沒等到牧浪來找她。

她自己也沒敢出門，怕遇到牧浪。

想見他，又怕遇到他。

周四考試，她到學校後就直接去了考場。

反正第一考場的位置不會變，而且她肯定是在第一個座位。

第一考場有三十個人，她是裏面唯一一個三班的，所以也不擔心會被生日那天在場的人發現。

考完一場，她就去了衛生間，磨蹭地來回洗上三遍手，然後又快速地跑回考場。

中午她沒去食堂，而是拿早上帶來的面包湊合了一頓。

下午考完一場，她也沒回教室，而是直接回了家。

她在心裏嘲笑着自己的怯懦，想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麽膽小的一天。

周五，高二的最後一天。

從早上太陽剛冒出頭的時候，氣溫就迅速地上升。

蟬鳴聲貫徹整個校園，叫嚣着盛夏的來臨。

天空萬裏無雲，地面被陽光炙烤得發燙，空氣中都混着黏稠的日光味道。

校園花壇裏的花草全都被曬得蔫着頭，蝴蝶和蜜蜂停在花上，連翅膀也不願扇動一下。

沒有風，榆樹和樟樹的葉子被曬得發亮，下面投了一片片陰影，夾雜着從樹葉間隙透過的斑駁日光。

考場裏拉着窗簾，被風扇搖晃，随之投在試卷上的影子也忽閃忽閃的。

即使這樣，考場裏仍然十分燥熱。老師在講臺上也無心監考，一邊搖動着扇子，一邊抖着上身的衣服。

林詩寫下最後一個字母，将筆放在桌上。

因為一直握着筆，她的右手手心裏全都是汗。

她在想，待會兒考完要不要回教室。

最後一天，如果不去的話，那就要等到暑假回來才能見到牧浪了。

而且，她想知道他還好嗎？

那晚嘔吐之後會不會生病了？需不需要像之前發燒那樣休息很久？

以及，問他還要不要在暑假，到海邊，去聽浪聲？

問題能想到很多，可唯獨缺少一句開場白，以及開口的勇氣。

時間到了，鈴聲響起，老師開始收考卷。

林詩一直走着神，猶豫着，猶豫着，再擡起頭時，考場裏的人已經走光了。

風扇停止了轉動，窗簾也不再晃動，和着地上和黑板上的光影，一同歸于靜止。

林詩又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兒，等陽光照到了她的眼睛，她才把文具收拾起來，然後緩步走向三班的教室。

裏面只剩下星期五的值日生在打掃，而且已經快要清理完了。

林詩剛走進去，教室裏的幾個人就看了過來。

“林詩，你來考試了啊。”一女生驚訝道。

林詩稍微揚了下唇角，點了下頭。

“唉，還好，那樣咱班不至于落到最後一名了。”另一名女生說。

林詩陪着她們笑了笑，然後走到自己的座位旁。

牧浪的桌子已經搬回來了，不知道是他自己搬的還是別人搬的。

忽然，她轉過頭，看向那幾個人，張開嘴就想問牧浪是不是走了，可是沒問出口，她又低下了頭。

又過了會兒，其他幾個人收拾完了。

“林詩，你還要待嗎？我們要走了。”

林詩擡起頭，忙着回答：“啊，我再待一會兒。”

“好，那走的時候記得鎖門哦。”

說完，那幾個人就背着書包離開了教室。

林詩坐下，看向左邊。因為牧浪的桌子是被搬到樓道去的，所以他桌膛裏的東西并沒有往外拿，現在還能看到一根書包帶蕩在外面。

東西沒往外拿，也就是說牧浪還沒有來過，或者說只是拿走了暑假作業，其他的沒有動。

她不清楚。

她把手放在他的課桌上，像這樣等他來學校已經有過好多次了。

她趴在課桌上，左側着頭，默默地待着。

等到黑板上的鐘表時針指到5，她才擡起頭來，然後收拾了書包準備離開。

鎖上門後，她低着頭慢吞吞地往前走，直到前方出現了腳步聲。

她停下來，看着對面的人。

一時間，她頓住了。

那張她熟悉的臉上也帶着少許驚訝的神色。

走廊裏空蕩蕩的，只有兩個人面對着面，在橙色的光線中對視。

兩人都沒再往前動一步，林詩注視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麽多的問題，現在遇到他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沉默了不知多久，她才開口。

“有事嗎？”

生疏，像是陌生人見面。

牧浪搓了下手指，抿着嘴唇吸了口氣，牙齒都在微微地顫動。喘出氣，雙肩沉下後，他垂眸，搖了搖頭。

林詩看到他的反應後，低下了頭。

“那……”她輕聲說。

“再見。”

說完，她轉過身，從較遠的一邊樓梯往下走。

偌大的教學樓，只能聽到她一人的腳步聲。

傍晚，盛夏的陽光依然熾熱。

她走得很慢，在到校門口時，後面傳來了一陣喊聲。

“學姐！”

林詩轉過身，看到一個男生，聽稱呼應該是高一的，他們要下周才考試。

學弟跑到林詩面前，臉頰紅撲撲的，看着還挺清秀。

“有事嗎？”林詩淡漠地問。

學弟往兩邊張望了兩眼，然後從兜裏拿出一張信封，然後一把塞到了林詩手裏。

“請你一定要收下！”

說完，學弟就邁着大步跑開了。

林詩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然後又低頭盯着信封，笑了。

要是牧浪能有這麽這麽主動就好了，要是她能有這麽簡單就好了。

一陣風吹過，梧桐樹葉發出一陣浪潮般的聲音。

林詩擡頭往遠處望去，風又停了，蟬鳴還在繼續。

回到家裏，她把床底下的箱子勾出來，然後把學弟給的那封信扔下去，然而沒進，磕在箱子邊緣掉在了旁邊。

她也懶得去撿，直接又踢回了床底。

到晚上，她給林彥打電話，想說自己暑假去旅游的事。可是林彥只給她回了條文字消息，說讓她好好玩，他自己在忙工作，等過段時間再跟她聯系。

林詩又心灰意冷地跟李若雲和顧瑜商量要去哪旅游，表面聊得很歡樂，但她心裏卻一直在想着，等暑假回來，要怎麽跟牧浪重新開始。

夜深人寂，月亮懸在天邊，照亮了地上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