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嫌棄

劉政委慌了一天， 工作的時候頻頻走神，回到家裏，他暗地裏找家裏的小崽子劉躍打聽情況， “你媽最近怎麽樣？”

劉躍開開心心：“好啊！”

劉政委再問：“她有沒有說我什麽？”

“沒有。”劉躍一口否定。

劉政委：“……”

“爸，我要喂雞去了， 你別吵我！”劉躍沒興趣跟自家老爹講話，開開心心去自己家裏新建的小雞舍看小雞。

他也要畫小雞觀察日記， 拿去給小秦阿姨看。

親爹再親，都沒有雞仔親。

以前他的小媳婦，每天懶懶散散帶着孩子在家裏，自己回家的時候，母子倆還算對他熱情周到， 剛分房前兩天， 小媳婦更是想辦法讨好他。

只有在這種時候， 小媳婦才會勤快幾天，讓劉凱過幾天舒坦得意的日子。

當然， 沒幾天之後， 她又會故态複萌。

劉政委也習慣了，雖然他之前嘴裏說得過分， 說她再不改，這次絕對離婚……他承認， 那天是說得過分了點，可也并非他的本意。

只要小媳婦認個錯， 事情就翻篇了。

誰知道事情并沒有這麽輕松的翻篇。

這會兒才幾天過去， 這對母子都對他愛答不理了， 這可是以前都沒有過的。

劉政委還發現， 小媳婦背着他偷偷學認字， 還聽她嘴裏喃喃着：“山上一只虎，林中一只鹿，路邊一頭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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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念着，還在手心裏寫寫畫畫。

以前劉政委也不是沒有親自教導過妻子認字，只是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腦袋實在笨得很，怎麽教都教不會，最後更是鬧着不肯學，劉政委也沒得辦法。

現在她居然私底下自己學習了？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小花，你又要學認字，我來教你吧。”

李慶花同志跟她的兒子一樣，一口回絕男人的話，“不要你教，你教的不好。”

劉政委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她還敢嫌棄他？！！

李慶花很嫌棄他，怎麽也不願意劉政委再教她認字，她剛搬來家屬院的時候，雖然鬧出來不少笑話，李慶花也曾虛心求學，不想當個不認字的文盲婦女。

奈何她記憶力不好，丈夫教她的時候，就跟在教一只蠢牛一樣，一會兒說“你怎麽又忘了”，“上次教了你什麽，你又不記得了？”“就沒見過你這麽笨的人。”“看來我昨天又白教了”……

久而久之，李慶花也覺得自己的确不是個學習的料子，一輩子都得當個文盲，她幹脆放棄了。

前些日子跟小秦在一起，小秦說她要考播音員，每天還念繞口令，給孩子們講故事，朗讀散文……李慶花聽她給兒子講故事，她聽着聽着也入迷了，這小秦的聲音真好聽。

她還給三個孩子啓蒙認字，李慶花跟着在旁邊一聽，發現自己好像也記住了不少。

于是她就讓小秦教自己認字，如今有離婚的包袱背在身上，李慶花也想認得幾個字，以前她在村裏的時候，老羨慕公社的記分員了，更羨慕那些在教室裏教書的。

認得幾個字，也方便找工作。

小秦教了她幾個簡單順口的繞口令，李慶花在旁邊跟着念啊念的，哎，她發現自己全都記住了。

這還不提，小秦還送了本字典給她，教她認拼音和偏旁部首，教她怎麽查字典，李慶花啥都不懂，記性又不好，總有很多問題問秦柔，她也是不厭其煩地教導她，從來都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話語。

李慶花問她：“你不嫌棄我蠢，不嫌棄我笨嗎？”

“怎麽會？花花嫂子，你明明學得很快。”秦柔教多了低齡的幼兒小朋友，早就習慣了這些小家夥們學了又忘，學了又忘，昨天跟他們說過的話，今天又忘記了，今天向老師保證過的話，明天又跟吹出去的牛皮一樣，飛了。

所以當老師的就不能太較真，太較真就是折磨自己，她身上總是多了幾分耐心，知道要反反複複地教他們。

對于秦柔來說，跟教三四歲的小孩子相比，教李慶花這樣的大孩子可簡單多了。

起碼慶花同志的态度端正，不偷懶，學得認認真真，只要有這個态度在，做幼師的秦柔就感覺很欣慰了。

如果所有幼兒園的小孩子都像慶花同志一樣，那她可願意當幼師了。

“花花嫂子，你已經學得很快了，不要太貪學，咱們一步步來。”

……

哄遍小朋友的秦柔嘴裏的鼓勵和誇獎就跟不要錢一樣的砸向李慶花，把她砸得頭昏眼花。

再加上李慶花發現自己的确進步神速，秦柔還贈送了一本她親手抄的《故事集》，是秦柔默寫下來的十個短篇小故事，用的是最簡單的詞句，正楷字工工整整抄寫，秦柔讓她每天晚上給兒子劉躍講故事，若是遇見不認識的詞，就自己翻字典查找。

李慶花拿着字典，磕磕絆絆地看故事，她發現，哎哎哎？？她這個文盲還真看得懂這一兩百字的小故事。

她能閱讀文字了！

——原來不是自己太笨，而是劉政委教的不好。

要不怎麽小秦一教她就會，劉凱教她，她就怎麽也學不會。

肯定是劉政委水平低下。

“你一點都比不上小秦。”李慶花十分嫌棄地看向劉政委。

以前她覺得劉政委是天，在他們那個小村子裏，出了劉凱這麽個混出去的文化人也不容易，嫁了這樣的丈夫，李慶花很是滿意。

她可以說是他們村裏嫁的最好的女人了。

可她的日子也過得沒有想象中的高興，雖然衣食無憂，但是丈夫天天挑她的毛病，把她帶到這個家屬院，李慶花鬧了不少笑話，也的确比不上其他軍嫂，更是比不上黃欣穎。

——怎麽追都趕不上。

每天懶懶散散地過日子，說是舒心，其實也沒意思，跟以前村裏晃蕩的二流子一樣。

李慶花的确是要改變以前的生活了。

她做好了離婚的打算。

李慶花不像秦柔一樣能去考播音員，她這個文化水平更是當不上老師，就連去當護士，她都害怕針頭，但她最近打聽到了，附近海墾農場要招幾個女司機，她就給報上了名。

可能也是因為最近“學業有成”，李慶花有了點自信，想着自己萬一走狗屎運，通過了培訓考核，被挑選當上了女司機，那她也是一個有工作的人了。

當司機對文化水平要求不高，李慶花很想争取這個工作，那邊在報名的時候嫌棄她身材瘦小，不太想讓她報名，而她則厚着臉皮說給個機會。

在家屬院裏懶懶散散了幾年，她別的本事沒有，厚臉皮的本事最強，最終讓她報了上名，她沒告訴自己的丈夫。

若是沒考上也不要緊，就當是去多學了點本事，等以後離了婚，指不定還要去村裏開拖拉機。

是的，李慶花已經想開了。

“離就離了吧。”

雖然生了一個孩子，但她如今才不過才二十五歲而已，跟小秦的丈夫一個歲數，年齡不大，就算以後改嫁，也很容易改嫁出去。

李慶花心裏的小算盤打的啪啪響。

她連改嫁都考慮到了。

李慶花以前不怎麽跟這裏的本地人交往，這幾天跟着秦柔去找幾個村寨的嬸子聊天，她發現自己在家屬院裏，的确個人條件不算好，但她若是在附近的十裏八村也是個香饽饽，配個這裏的土家男人綽綽有餘，或是嫁個男知青也行。

她外貌生得嬌俏可愛，完全看不出是生過孩子的，若是以後改嫁個本地的農場小哥，他家裏面也有菠蘿蜜樹，雖然房子沒家屬院裏這麽漂亮，但是她以前還不照樣住村子裏。

下鄉的女知青嫌棄這邊的本地男人沒文化，李慶花則完全不嫌棄，她覺得沒文化才好，她已經受夠了太有文化的丈夫。

都沒有文化，大家誰也別嫌棄誰。

“李慶花，你這是什麽态度，你當真要跟我離婚了？離婚你就得回老家去。”

“誰說我要回老家去的，我可以改嫁到島上，這裏還有那麽多男人沒結婚，嫁個二婚的我也不嫌棄。”更何況這邊家裏的人也有刺果兒樹。

劉政委一聽這話，當即氣得火冒三丈，這個女人她說什麽話？她說自己要改嫁？她瞧上了別的男人？

“是不是外面哪個野男人來勾搭你了？”

“我告訴你，他這是破壞軍婚罪，要坐牢的！”

“只要我不答應離婚，你別想跟我離婚！！”

李慶花瞪着他：“你那麽兇幹什麽，不是你先要離婚的，我給自己找好後路有什麽錯。”

“離了婚我還能不活了啊？我當然要改嫁了啊，我還得再找個男人暖被窩！！”

李慶花嘿嘿一笑，這也是她為什麽喜歡島上的原因，以前老家村子裏的人可保守了，離婚的事少之又少，對于女人來說，讓她離婚，無異于是跟殺了她一樣，還會被指指點點，但是這裏就不一樣了，光是張團他們隔壁就離了幾對。

所以李慶花也不把離婚當成是一種稀奇事了。

作為一個懶人，她也是個很樂觀的懶人，很容易滿足，每天有什麽就吃什麽，不挑嘴，離了這個男人，再找個精壯的漢子也不錯啦！

凡事要往好處想。

“你還說改嫁，你還敢說改嫁？！我告訴你李慶花，只要我沒死，你就別想改嫁！”

“你都喜歡別的女人了，為什麽還不準我改嫁，果然小秦說得對，你就是吃着碗裏瞧着鍋裏，你娶不到你喜歡的，你還不放過我。”

“你這個蠢女人，我喜歡誰了啊？”

“你喜歡黃欣穎啊，天天念叨她，可是人家已經嫁人了。”

“屁！”劉政委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要被眼前這個小女人給氣死。

“我要是喜歡別的女人，還能容忍你這麽個懶鬼在我面前蹦跶？！！！”

“你不就是嫌棄我，我告訴你，我現在也嫌棄你了！”

“離婚就離婚，我要改嫁，我要跟小秦一樣，嫁個二十五歲的，她丈夫可好了，還會做饅頭，他做的大饅頭特別好吃！”李慶花這句話說出來，突然就跟打開了什麽閥門一樣，接下來的話跟蹦豆子似的，一連串地蹦了出去。

“你看看你，你連廚房都不進，嫁給你這樣的男人有什麽意思。”

“小秦她丈夫長得年輕，又生得好看，還是軍校畢業的，年紀輕輕就……他還會做栅欄，還會陪小秦去看電影……”

……

“虧你還是個文化人，你連教人認字的本事都沒有，你要是去學校當老師，像你這樣的肯定是誤人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