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因為昨天蔣秘書的提醒, 何歆歆今早沒去自助餐廳。

這都八點十分了，她點的西式早餐都涼了，周璟西的房間還沒聽見動靜。

何歆歆也不好去敲門, 畢竟她不知道周璟西今天的工作安排，可她也沒有蔣秘書的電話, 就連蔣秘書住在第幾層，她都不知道。

八點五十, 何歆歆終于沒忍住，她走到周璟西的房間門口，手裏的門柄被她一點一點，悄無聲息地往下擰。

門開了一條縫，透過門縫, 何歆歆眯着一只眼往裏瞟。

果然, 床上的人還在睡。

結果, 抵着門的手機突然“滋”了一聲，吓得何歆歆“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原本安穩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默了幾秒, 周璟西睜開眼。

他有一睜眼就看時間的習慣，當看見時針指向了九, 周璟西先是一愣，不相信似的, 他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

“何歆歆！”

端坐在沙發裏的何歆歆一個激靈，立馬站起來跑去了房間門口, “周總, 你叫我啊？”

“你進來。”

何歆歆這才開門進去。

坐在床上的一張臉看着無比精神, 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剛睡醒, 他問：“我昨晚幾點睡的？”

何歆歆昨晚真的是按着按着就睡着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具體時間，于是她就只能胡亂報了個：“十二點四十..”

十二點四十……

那他這一覺睡了八個多小時！

這要是正常人，八個小時的睡眠時間真的不算長，可他是個重度失眠患者，他有過三天三夜睡不着覺的痛苦經歷。

可他現在居然能一覺睡八個多小時，而且中途沒有醒。

道士的那句“如遇何姓姑娘，或有得一救”在他腦海裏來回翻湧。

“何歆歆！”他凝眸看門口的人，“上次給你的卡呢？”

何歆歆一愣。

什麽意思？

這是要收回去嗎？

何歆歆想撇嘴，又不敢：“我去拿給你。”

“你回來！”周璟西叫住她：“我是問你，裏面的錢你花完了嗎？”

十萬塊，這才多久，她怎麽可能花的完。

何歆歆搖頭：“我沒亂花，我花的每一分都有記下來的，你要是想看的話，我把我記賬的小本子拿給你。”

“你記那做什麽，”周璟西擡腳下床走到她跟前，因為嘴角有笑，讓他的臉上又添一抹明豔：“裏面還剩多少?”

何歆歆在心裏算了算：“九、九萬……”

周璟西眉頭一擰：“九萬？”這段時間，她不是買了挺多東西的嗎，怎麽還能剩這麽多！

何歆歆以為他是嫌她花多了，忙急着解釋：“中藥沒花多少錢，主要就是那睡眠枕貴了點。”

周璟西有點興奮：“今天放你一天假！”

“啊？”何歆歆怔愣住：“放、放假？”

“對，”他不假思索地命令：“去把那張卡裏的錢給花完！”

何歆歆被震驚到了，“花、花完？”她不太會猜領導的心思，一頭霧水地問他：“你要買什麽嗎？”

“随便你，你缺什麽買什麽！”

她缺什麽買什麽？

什麽意思？

見她愣着一張臉，周璟西說了句算了，他朝外面擡了個下巴：“你去外面等我。”

也沒等多久，周璟西洗漱完換好衣服出來，站在餐桌旁的何歆歆指着她早上點的早餐：“周總，早飯——”

“不吃了，走吧。”

見他直接開門往外走，何歆歆趕緊跟上去：“周總，周總？”

周璟西沒停腳，他精神好，步子邁得也大，何歆歆小跑着跟在他身側：“中藥我還沒帶呢！”

他這才站住：“那你去拿，我去電梯那兒等你。”

等何歆歆回去取了中藥和保溫杯，跑到電梯那兒的時候，周璟西伸手：“給我。”

何歆歆不知他要幹什麽，就把手裏的布袋給他，進了電梯，何歆歆見他只提着袋子，也沒什麽其他動作。

“周總，”她低頭看他手裏的布袋，“你、你這是..”在幫她拎着嗎？

周璟西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沒說話。

何歆歆站在他身後側，眼睛在轉，腦子也在轉，就是轉了半天沒轉出個所以然來。

出了酒店大門，“piu~piu~”兩聲，周璟西目光搜尋到車位裏亮着車燈的黑色轎車。

走到車邊，何歆歆見他開了主駕駛的門，她這才後他一個動作伸手。

還沒坐進車裏的周璟西用指骨敲了敲車頂，手剛握住車把手的何歆歆，動作頓住。

“知道後座都是誰坐的嗎？”

誰坐的？

何歆歆呆了一下，搖頭，表情從出門到現在一直處于又懵又萌的狀态。

他說：“領導。”

何歆歆立馬縮回了手。

周璟西朝對面的副駕駛擡了個下巴，何歆歆又愣了。

下一秒，她突然想起有次在大門口，那個‘芍藥’不也是坐了他的車後座？

可她總不能開口問他吧！

何歆歆乖乖繞過車屁股，去了副駕駛。

藍灣市是個海濱旅游城市，街道兩邊随處可見被時光留下印記的老式洋房。

何歆歆這是第一次坐周璟西的車，準确來說，是第一次坐他親自開的車。

餘光不時地偷瞄他搭在換擋杆上的手腕，在抽血窗口抽了一年的血，何歆歆見的最多的就是男人的手臂。

能把一根黑繩戴得這麽讓人挪不開眼的，何歆歆還真要把他排在榜單之首。

等紅燈的間隙，周璟西順着她微微偏過來的視線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好看？”

他突然開口，何歆歆一愣，擡頭看他：“啊？”

他晃了下自己的手：“喜歡？”

何歆歆後知後覺地點了一下頭，點了頭之後又猛然反應過來他的後一句，她又連連搖頭。

周璟西看了她一眼，笑道：“什麽意思？”

從他說要讓她把那張卡裏的錢花完開始，何歆歆大腦的運作就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了。

還有，他為什麽一直在笑，為什麽心情會好成這樣？

就因為睡到九點才起嗎？

“周總，”她吞咽了一下，試探着問：“你之前說那張卡餘下的錢..”會給她……

綠燈亮，周璟西輕踩油門：“餘下的錢？”他看着擋風玻璃外，目不斜視。

何歆歆覺得他可能沒理解她的意思，可她又不好意思細問。

作為領導，應該都不喜歡下屬見錢眼開吧！

何歆歆假笑了聲：“沒事沒事。”

雖說周璟西不是第一次來藍灣市，但之前幾次都是公事。跟着導航的指引，車子開進一家商場的地下車庫。

車子熄了火，周璟西解開安全帶：“下來吧。”

他今天依舊一身黑，雖說沒穿西裝外套，但黑色襯衫的紐扣扣到了最上面，整個人看上去依舊正經刻板。

這趟出門，何歆歆沒帶裙子，簡單的白T配淺藍色的九分牛仔褲，青春氣息濃重，和一身黑的周璟西站在一起，就像兩個世界的人。

大概是剛開門，商場裏幾乎沒什麽人，有幾家店員還在擦櫥窗玻璃。

周璟西站在一樓的手扶電梯旁，在看樓層指引牌。

二樓三樓才是女裝，周璟西扭頭看了眼身後的人，問她：“你平時化妝嗎？”

他們現在站的一樓有珠寶首飾店和化妝品店。

何歆歆直搖頭：“不畫！”她連口紅都沒塗過，除了冬天會買一只潤唇膏。

周璟西看她的臉：“那護膚品呢？”

何歆歆又搖頭：“我不用！”這話就是假的了，她也用護膚品，女孩子，再糙，也會在臉上塗點東西。

周璟西突然走近她一步。

他這麽一湊近，何歆歆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

“那你這皮膚是天生的？”挺白挺細的。

何歆歆忙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

周璟西轉腳朝離他最近的一家化妝品專櫃走，作為跟班小護士，自然是他去哪，何歆歆就跟哪。

雖說何歆歆買不起貴的護膚品，但大牌她還是認識幾個的。

像眼前這個牌子，是何歆歆無論如何都不會多看一眼的。

這個品牌，男女護膚都做，周璟西就有一套，是蔣秘書給他買的，他都是隔三差五想起來才會用一次，他扭頭問何歆歆：“你什麽膚質？”

這話，是當初蔣秘書問他的原話。

帶她來商場，又來化妝品櫃臺，何歆歆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讓她把卡裏的錢花完的意思！

顧不上櫃臺裏的銷售人員的熱情歡迎臉，何歆歆搖頭加擺手：“周總，我不要，我什麽都不要，我什麽都不缺！”

這趟出來就是要表達他的感謝的，周璟西不管，拿出幾分領導的架勢：“問你話呢！”

他語氣一變，何歆歆脫口而出：“中性。”

中性啊..

他也是中性，換季的時候臉會幹，周璟西看了眼銷售，問得直接：“哪種最好？”

銷售立馬推薦了旁邊獨立擺櫃上的一套。

何歆歆瞄了眼價格牌，不看不要緊，上萬的價格直接讓她倒吸一口氣，下口氣還沒接上，就聽周璟西財大氣粗的一聲：“那就這套。”

銷售立馬去開單，何歆歆慌着一張臉，這要不是急了，她根本不會去拉周璟西的胳膊。

“周總，我真不要！”

周璟西看了眼她的手：“為什麽不要？”

一套化妝品夠她幾個月的工資，這種有錢人才會有的任性，她這種生活在底層的小老百姓要不起。

她沒有拐彎抹角，直白地嫌棄：“太貴了！”

周璟西剛剛沒看價格，他扭頭看了眼，一本正經地解釋給她聽：“那是一套的價格。”

何歆歆又不傻：“我知道是一套的價——”

“五瓶呢！”

何歆歆：“……”

兩句話的功夫，銷售已經開好了單子，她擡手示意：“您好先生，收銀在那邊。”

也不知是怕何歆歆搶了還是怎麽的，周璟西接過銷售手裏的繳費單據就立馬将手背到了身後，還命令她：“在這等着。”

說完，他去交費了。

何歆歆看了眼他的背影，又看了眼銷售，不知怎麽的，雖然這個女銷售在笑，可何歆歆就是覺得她的笑太過意味深長！

買完護膚品，何歆歆以為可以走了，誰知，走在她前面的周璟西又上了扶手電梯。

何歆歆趕緊跟上去，站他身後，低他一階臺階的何歆歆，輕聲喊了聲：“周總。”

周璟西扭頭：“嗯？”

何歆歆仰頭看他，擡手往身後指：“我們不回去嗎？”

周璟西晃了下手裏的袋子：“不才買了這一個嗎？”

才，他用的是才。

何歆歆憋不住了：“周總，你不用這樣的，”雖然他在她絞盡腦汁的治療下，失眠的确開始好轉，但……

感謝她不一定非要用這麽婉轉的方式！

直接一點其實更好的。

“周總..你上次說，如果到最後……”

周璟西低頭看她，因為背了點身子，他沒注意到身後的電梯已經到了二樓地面。

何歆歆餘光一瞄，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胳膊：“周總！”

完全沒留意腳下的周璟西還是趔趄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眼緊緊摟着他腰際的手臂。

活了三十年，他的腰還沒給哪個女人碰過。

他身體往旁邊閃開一點，掙開何歆歆手的時候，他目光閃躲了一下。

相比他表情上的變化，何歆歆一臉的光明磊落：“你沒事吧？”

周璟西也不看她，支吾着：“沒、沒事，”

何歆歆剛想試圖繼續之前的話題，還沒張口，就見周璟西轉過身往對面的女裝店走了。

何歆歆都要哭了：“周總、周總..”

可他腿真的好長，手還沒來及抓到他的襯衫布料，周璟西已經進店了。

一想到那卡裏的錢會越來越少，何歆歆幹脆豁出去了，她兩個大步跑到周璟西身前，雙手張開，攔住他：“不許買！”

目光從她臉上飄到她張開的手臂上。

那手臂剛剛圈在他腰……

周璟西趕緊咳了聲，打斷自己的思緒，雖說他表情不自然，但語氣強硬：“我又沒花你的錢！”今天這錢，他不花在她身上，他總覺得過意不去。

他不喜歡欠人的，折磨了他這麽久的失眠，就這麽被她給治好了，不花點錢在她身上，他自己都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

可何歆歆也很堅持：“你買你拿回家，反正我不要！”

周璟西怎麽會被她這話給吓住：“你不要那你就別回醫院上班了！”

何歆歆：“……”

看吧，這就是資本主義的爪牙！竟然拿工作來要挾她！

可是怎麽辦，她一個底層小護士，就是要受制于他這個大老板。

何歆歆認慫了，手臂放下來，耷拉着耳朵，神色焉了。

本來還幻想着能把那卡裏的錢存銀行呢，現在可好，全都送人了！

一臉失落的何歆歆去了裏面的沙發裏坐着。

周璟西呢，也不讓她試穿，使喚着跟在他身後的店員：“這件、這件、這件……”

前後也就十幾分鐘的功夫，收銀臺旁的地上，擺了一排清一色的灰色紙袋。

雖說藍灣市是盛夏的季節，可南市已經開始從秋往冬過渡了，這個時候買一堆夏裝，放到明年就成了舊款，剛剛那店員還說不打折。

原價買一堆反季節的衣服！！

哎喲，頭疼，心也疼。

這邊還在心疼錢，驀地，何歆歆突然冷笑了聲：我看你等下怎麽拿！

眼睜睜地看着周璟西付了錢，原本焉耷耷的眼皮突然一掀，何歆歆伸手摸了摸屁股後的口袋，他那張卡還在她身上呢！

所以——

“何歆歆。”

何歆歆條件反射地從沙發裏站起來：“在！”

周璟西指着地上的一排紙袋：“拎着！”

何歆歆竭力壓制住往上揚的嘴角，小心翼翼地走過來，那雙竊喜的小眼神，一個勁地偷瞄周璟西的側臉。

出門、下電梯、進車庫……

手裏拎着那麽多紙袋，可何歆歆卻一點都不覺得沉。

所有東西放進後備箱，何歆歆又瞄了他一眼。

按理說，就算他記性不好，那付錢的時候也該想起來問她要那張銀行卡啊！

可他沒有诶！

所以那張卡，他到底是沒想起來要還是沒打算要呢？

回去的路上，何歆歆一直在走神。

人啊，就是這樣，蜜罐擱在面前，總是貪心地想嘗嘗。

其實她也不是個貪心的人，可有人事先給她畫了餅。

“你去的那家中藥店在哪？”

可是現在很多老板都愛給員工畫餅，畫的餅那叫一個又大又圓。

何歆歆還在走神。

見她不說話，周璟西扭頭看了她一眼，好巧不巧的，正好瞥見何歆歆側臉的嘴角。

那嘴角，平時都是微微上翹的，這會兒，在往下撇。

買東西的時候，她客套客套那都是正常的，這點周璟西都能理解。可都買完了，還不高興，那就沒必要了。

“何歆歆，”他又喊了她一聲。

“啊？”何歆歆條件發射地扭頭應他一聲，臉上的表情一秒收回。

“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都忘了？”

剛剛？

他剛剛說什麽了？

何歆歆轉了轉眸子，開始回憶。

周璟西目不斜視地溫聲提醒：“東西不收下會怎麽樣？”

那就不要繼續上班了。

何歆歆想都沒想，幾乎秒答：“我沒說不收！”

周璟西餘光瞥她一眼：“我真心實意地給你買東西，你別虛情假意地接受。”

何歆歆假笑了聲：“謝謝周總的禮物，我很喜歡。”

她嘴角是彎着的，臉上也帶着笑意，可周璟西又不傻，會看不出來她的敷衍？

不管她是不是敷衍，周璟西嗯了聲：“喜歡就好。”他問：“你去的那家中藥店在哪?”

何歆歆想了想：“店名叫盛達中藥房。”

周璟西瞥了眼後視鏡：“哪條路上？”

何歆歆坐車不記路：“那我就不知道了。”

周璟西把車停在路邊，用導航搜了位置，結果是家連鎖藥店，不過不要緊，既然是連鎖，那應該都可以代煮中藥。

周璟西去了最近的一家。

到了藥店門口，周璟西說：“我在車裏等你。”

結果這一等就等了快一個小時，等人最無聊，周璟西熄火下車進了藥店。

何歆歆正在和櫃臺裏的一個老者在‘閑聊’：“是要用純糧釀造的白酒嗎？”

“對，配合靈芝、丹參和三七，對神經衰弱引起的失眠很有效果。”

“那您剛剛說的那三樣，我要買多少呢？”

“這要看你需要泡多少了。”

何歆歆想了想，伸出手指：“泡兩瓶白酒呢？”

“兩瓶擺酒也就是1000毫升，藥材被浸泡，酒可就不多了。”

也對，何歆歆伸出五指：“那我泡五瓶吧！”

“那就需要靈芝150克，丹參25克，三七25克。”

何歆歆很爽快：“行，那您給我稱！”

買化妝品和衣服的時候也沒見她這樣，周璟西被感動到了，他走過去，站她身側：“別人家說什麽你都信。”

他這麽冷不丁地出現，何歆歆先是一愣：“你、你怎麽進來了？”

“無聊，”他比何歆歆高出很多，看她的時候，眼睫低垂：“我剛剛說的話，你有沒有聽見？”

“什麽？”

雖說她人不夠機靈，但以前也沒見她反應這麽遲鈍，周璟西看了眼在抓藥的老者，又低聲說了一遍：“別人家說什麽你都信。”

何歆歆有自己的辨別力：“人家也沒亂說，那幾味藥都是滋補的中藥材。”

但是有一點，何歆歆不知道。

“我不愛喝白酒。”他表情不太自然，說這句的時候，他在低頭看櫃臺裏陳列的中藥材。

可不愛喝又不代表不能喝。

“藥酒每天只要喝一點點就行了，”何歆歆伸手比劃：“這麽高的白酒盅，兩盅就可以了。”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若是告訴她他一喝白酒就醉，那他面子往哪擱。

作者有話說：

周三抽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