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北上
但是光有這些還不夠,餘夢餘北戲世家出身,自己擅演的老生戲和其他行當的戲合在一起,大大小小的戲幾百出,這明劇有什麽?
只有唱腔,沒有自己拿得出手的新戲本子,終究還是走不遠。
想到此,餘夢餘又覺得自己是老了,這些擔憂是多麽的無稽!
北戲始終是百戲之王!
他悠然的拿起茶壺飲了一口,以純欣賞的目光賞着臺上商雪袖的戲。
商雪袖并不知道最後在蘇城這一晚的戲,已經被她心目中的北戲宗師餘夢餘看了個滿眼。
明劇下了一城,讓她滿心輕松,似乎可以對蕭六爺先交一份尚算滿意的答卷。
接下來便是要準備離開蘇城北上了,但顯然不是甩手便能走,臨行之日的日程安排的極滿,先是要與管頭兒核算收入,然後如約給榮升戲館分紅,除了分紅之外,理所應當也要備一份厚禮感謝劉館主多日的厚待。包括其他兩個戲館的館主,甚至那位宋子寰大人,新音社都備了厚禮。
這些都張羅好了,商雪袖又與管頭兒兩個人關在屋裏細細的盤算起這第一筆的收入應該如何處理。
據管頭兒說,這次是賺了錢的,因為這些個晚上都是滿座兒。即使去掉給榮升的分紅和送禮的錢,也能盈餘不少,但新音社每日都有支出,尤其從霍都出來,到蘇城一路上都沒有收入,未來從蘇城再往上京走,用他的話說就是,只要不演戲,每天就都在賠錢。
商雪袖是明白的,她始終記得那天在知雅水榭的樓頂,看到有的戲船即便冒着風浪都要離開霍都的一幕。
其實這筆錢拿來做新音社的日常開銷足夠了,但比起這個更難處理的是,新音社這些伶人們,他們和商雪袖不同,不能讓人白唱!
商雪袖問道:“管頭兒,您可知道,當時蕭六爺請這批人,是怎麽說的?”
管頭兒知道她是想問簽的什麽契,道:“不是份子契。”
商雪袖道:“難道是死契?這不會吧,現在鮮少有伶人簽這樣的契,再說六爺也不會這般苛刻。”
管頭兒笑道:“你想哪去了,自然不是死契。但……”他猶豫了一下,方道:“六爺是要做大事的,要推明劇,就不能小氣。在明劇沒唱出來之前,這些人願意聽六爺的,跟着六爺幹,所以不能虧待。所以整個班子連着樂師、龍套,六爺簽的全是保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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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契甚至比死契還少見!亦即無論生意如何,一定給足契約上的數額。
管頭兒又道:“因為保契不設分紅,所以不拿賣座兒的份子錢,但若有單獨賞下來給哪位伶人的紅封,和戲班子則是二八開,伶人八,戲班子二。可謂是對伶人極寬松有利的契約了。”
商雪袖道:“那麽現在是不夠嗎?”她剛摸進門,還是一頭霧水。
管頭兒搖頭道:“倒也不是,眼下還能應對。但班主應該早做盤算,這保契是簽了一年,你別覺得時間短,因為六爺還在蕭園養了他們兩三年呢,這個代價是不計在內的。”
商雪袖想的更多。
目前來看,支付給新音社其他伶人的銀子,還可以拖到半年一結,或者一年後才結清,但再要留人,确實如管頭兒說的,還是簽保契肯定是不行的,尤其是對于麻子六這類的伶人,一般時候,給旦角兒、武生打賞的多,鮮少見到會給醜兒、花臉、老旦打賞的,這樣對于他們來說,無疑并不公平。
商雪袖道:“我的紅封也是這般處理嗎?”
管頭兒道:“第一天打炮戲的賞,基本都是給新音社的賞,所以并入班子的收入裏,接下來幾天,班主的紅封占了*成,除了戲班子要從中抽取兩成,剩下的,便都是你自己的錢了。”
他見商雪袖欲言又止,便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道:“我勸班主別這麽想。不以規矩,不成方圓,你沒和六爺簽過什麽契,已經與他們不同,若再将你的紅封不明不白的填入戲班裏,你讓其他拿或沒拿紅封的人怎麽想?而不管他們怎麽想,你做過一次,第二次做不做?”
商雪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簡單了,不禁有些臉紅。
管頭兒道:“班主的當務之急,是要将分賬的規矩定下來,是多長時間結一次?紅封是不是當時就分賬?有的人有開銷,願意立刻領到現銀,有的人不願意,覺得寄放在班子裏更方便,有沒有個統一的說法?我呆過那麽多戲班子,因為銀子上的事不清楚,最後鬧得分崩離析的,可不是一家兩家。還有……雖然契是一年,但若留不住人,人家一旦有了去意,那麽三個月到半年的時候就會想辦法找下家,唱戲的時候便會分心,這影響是極壞的。所以該如何定來年的契,能不能留得住人,我倚老賣老說一句,一來要看班主你的本事,二來簽契的事兒,你也要早些透些風出來。”
商雪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到下一站之前,我會盡快拟個章程出來。”
管頭兒笑道:“班主既然要拟章程,不如一起把新音社的班規拟出來。”
“班規?”商雪袖反問了一句,想起來以前在牡丹社的時候,似乎也有那麽一張紙,印象裏貼在船艙的一個柱子上,泛着黃,很是陳舊,很少有人去看寫的什麽,更別提遵從。
她搓着手道:“這……會不會形同虛設啊。”
管頭兒搖搖頭道:“但凡上了規模的班子,沒有不設班規的。不如趁現在大家齊心,定了出來,以後無論是再收人進來,或者萬一有什麽害群之馬,有章可循,便容易的多。”
他頓了頓,委婉的道:“就拿上次你和小玉桃出去,小玉桃醉着回來,李玉峰臉色就不好看。雖然不是你讓她飲了酒,但難免有些怪到你的身上。若有這麽一條,女伶不可陪酒、飲酒,對班中的女伶也是個警醒。其他諸多規定,其實也是為了伶人們自律自愛。你總不能每個人都看護着。而且,”管頭兒笑道:“畢竟新音社才最重要,這也是為了萬一有個別伶人出了事,新音社拿出班規來,能免些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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