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等你哭完我再走

明明傅紹南做錯在先,陶心樂的行為算是正當防衛,可到了最後這一巴掌倒是讓陶心樂懵了很久。

陶心樂的手心也嫩,傅紹南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擡起頭看了陶心樂一眼。

“很疼?”

陶心樂抽了下手,沒掙脫開。傅紹南瞧他一直垂着眼睛沒吭聲,不知道是手疼還是吓懵了。

實際上比起陶心樂的手,傅紹南的臉頰反而看不出明顯的痕跡。對于傅紹南來講陶心樂這點力氣壓根算不了什麽,他甚至可以把它當做陶心樂在跟他玩鬧。

“怎麽不說話?”

睫毛顫抖,陶心樂慌亂眨眼,磕巴了一下才開口:“冰箱裏有冰的礦泉水,我……我拿來給你敷臉。”

傅紹南颔首,手一松放開了陶心樂。

卧室半掩的門被拉開,橘黃的燈光朝外傾瀉,陶心樂轉身往外走。視線延伸,傅紹南沉默地看着陶心樂身上被揉皺的T恤,還有他彎下腰拿礦泉水時微微翹起的屁股。

塑料瓶表面沁着冰涼的水珠,陶心樂拿着礦泉水瓶給傅紹南敷臉。也許是這個巴掌的緣故,陶心樂不可避免地萌生了一絲愧意。

對傅紹南的态度也不像他剛進門的時候那麽抵觸。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麽突然來了。”男人仰着頭看陶心樂,近距離的觀看能更明顯地看出傅紹南冷硬分明的眉眼。陶心樂偏了下臉,不再跟他對視,像以往那樣很輕地喊了聲:“……哥哥。”

傅紹南伸出手又去拉陶心樂,男人硬邦邦的手指觸上手腕的瞬間陶心樂的神情僵了僵。不過這回他沒有抵抗,傅紹南拉了下陶心樂,把人拉得離自己近了一點。

“正好路過這裏,就想上來看看你。”

陶心樂很難辨別出傅紹南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現在接近淩晨這個理由聽起來就很假。可是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陶心樂又找不出第二個理由。

“都這麽晚了……”陶心樂半信半疑地開口,目光落到了傅紹南結實的手臂上,“剛剛我都睡着了,萬一我沒被吵醒,不開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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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回家了。”

好像也能說得通。

陶心樂思考了一會兒,回過神時一不小心撞上傅紹南默然的眼神。他差點沒拿穩礦泉水瓶,傅紹南下意識地來握他的手。陶心樂躲了一下,生硬而慌張地說道:“好,好了!”

“好晚了,”陶心樂磕磕絆絆地把一句話說完,“你應該回家了。”

臉頰上還殘留着冰涼的冷意,傅紹南看着陶心樂又退回到安全距離,提了最後一個要求:“讓我看看你的手。”

“哦。”

掌心攤開,陶心樂的手心濕漉漉的,還泛着紅。傅紹南從陶心樂另一只手裏拿過那瓶礦泉水,看了幾秒鐘到底還是掐住了陶心樂的手腕。

陶心樂不願意跟男人有肢體接觸,但是傅紹南非要摸他碰他。手掌被捏了兩下,傅紹南輕輕揉了揉陶心樂的手心,用自己幹燥的手指抹掉了上面的水漬。

“不疼的……”陶心樂被摸得手心發癢,他能感覺到傅紹南刻意放輕的動作,徒勞地解釋了一句。剛才他已經仔細端詳過男人的臉,慶幸的是并沒有留下什麽巴掌印。

傅紹南對疼痛的敏銳力能令他很輕易地分辨出陶心樂是不是在說謊。時間确實有點晚了,陶心樂焦急讓他離開,傅紹南松開手起身站了起來,說道:“那我先走了。”

這會兒男人倒顯得特別好說話,陶心樂聽到他說這句話眼睛一亮,立刻轉身走了出去。傅紹南瞧着陶心樂打開那扇鐵門,順手帶走了那瓶礦泉水。

離開時傅紹南還不忘對陶心樂說了句“晚安”,掉漆的鐵門在下一秒就被合上。陶心樂關門關得急,一時間深夜的樓道裏回響起很重的關門聲。

黑色轎車停在巷口,傅紹南走出巷子,經過自己那輛黑色轎車的時候并沒有多作停留。

天一黑這一帶的路燈始終照不亮這片小區,離這裏最近的便利店要步行十分鐘。傅紹南獨自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撥通了翁暮雲的電話。

電話剛接通翁暮雲急切的聲音傳了過來:“怎麽樣?!沒事吧?”

“沒事,我到的時候他在睡覺,被我吵醒了。”

“那就好。”翁暮雲松了口氣,把剛剛調查出來的內容告訴傅紹南,“齊勇成這些天一直在籌款,他是要投資一塊地皮。”

傅紹南的語氣聽上去很平淡:“不是他要投資吧。”

“對,齊勇成變賣了手上的股票,還命令他手下的人去欠款人那裏要錢。講道理蚊子腿也是肉,還真讓他湊了不少錢出來。”翁暮雲念出一個人的名字,詢問傅紹南,“戚鴻,我查了一下這個人在Z市還挺有名的……”

在電話裏翁暮雲并沒有多說:“阿南,你認識嗎?”

聽到這個名字傅紹南還是有點意外的,也沒預料到齊勇成背後的竟然是戚鴻。戚家和他們這些家族都不太一樣,平日裏也很難有交集。

不過既然是戚鴻,那齊勇成的狂妄也能說得通了。

“認識,但不太熟。”傅紹南給翁暮雲解釋道,“長輩之間比較熟,我們這些小輩之間不太認識。”

翁暮雲應了聲,繼續說道:“我昨天才拿到鑰匙呢,把它放在門梁上了。我在那條巷子外裝了一個攝像頭,如果他們出現你就能看到。”

“阿南,我昨晚還夢到我們以前一起在Y國合作。有一次住旅館,窗戶突然被一塊磚頭砸碎了,那時候我還在睡覺呢!”

“記得。”

“後來馬上就丢進來一顆炸彈,當時還好你反應快拽起我就跑。”

傅紹南慢慢察覺到翁暮雲的言外之意,提醒他:“醫生讓你再休息一段時間,不要急着回Y國。”

電話那頭翁暮雲嘆了口氣,語氣哀怨:“知道了。”

通話結束,傅紹南走到便利店買了點生活用品。他結完賬原路返回,走在昏暗的街道,走進了巷子。

聲控燈亮起,樓道裏響起一陣規律的腳步聲。陶心樂住在三樓,傅紹南經過那扇掉漆的鐵門,走上了四樓。

門梁上的鑰匙被拿了下來,傅紹南打開四樓緊閉的大門,走了進去。

第二天傅紹南從通訊錄裏翻出了戚鴻的號碼,後者接到他的電話十分訝異,聽完傅紹南的來意笑着說道:“小事小事!哎呀,我跟他們說一聲就行!”

“你給我一個賬戶,我把錢轉過來。”

兩人年紀相仿,客氣又疏離地寒暄了幾句。

“阿南,前段時間我爺爺還提到你了。聽說你相親一直不太順利,非要給你介紹對象。”

“過兩天我來看望戚老。”

舊小區每間公寓的設計大同小異,不過四樓的空間比三樓大了不少。客廳的桌子上放着一臺電腦,屏幕上的畫面定格在了一個固定的視角。

監控裏拍到了傅紹南那輛黑色轎車,時常會有人從那輛轎車旁經過。在上午十點左右,有一行人出現在男人的視野裏。

随即傅紹南離開了這裏,他關好門,下樓重新來到了三樓。

門外又傳來一陣敲門聲,仿佛有了預感,陶心樂打開門果然看見了男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你……”

與此同時樓下雜亂的腳步聲在這時停了下來,男生覺得納悶,探了下腦袋,毫無征兆地看見了叼着香煙的齊勇成。

陶心樂臉色一白,傅紹南注意到他驟然縮緊的瞳孔,一只手扶上了掉漆的鐵門。

“你先進去。”

鐵門之間的縫隙被合攏,傅紹南推上門,開口說道。

當時傅紹南跟戚鴻通話,他還補充了一句:“我自己跟齊勇成說。”

戚鴻自然沒有多想,一口答應了下來。

眼前的男人身高優越,面容卻冷漠。聯想到剛才陶心樂驚恐的神情,齊勇成嗤笑了一聲,煙灰撲簌簌地往下掉:“你不會是那小子雇來的保镖吧。”

傅紹南或者翁暮雲跟齊勇成這類人有一個本質的區別,他們所有的經驗都是建立在生命危險之上的。因此當老三自作聰明地掏出小刀的瞬間,傅紹南抓住他的手,霎時折斷了他的手腕。

小刀應聲而落,門內陶心樂只聽見一聲凄冽的慘叫。他不受控制地發抖,又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确認這并不是傅紹南發出的聲音。

狹窄的樓道反而便于傅紹南行動,也有人好奇門外的動靜,打開門看見這駭人的一幕,吓得連忙關緊了門。

樓道裏一共七八個人,時常能聽見腦袋磕在樓梯上,身體從臺階上滾落下去的聲音。傅紹南出手果斷、狠戾,挑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一招解決。

打鬥間牆壁上的牆灰蹭到了身上,傅紹南從那個老三的男生身上拿到了一張陳舊的紙。齊勇成也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傅紹南折斷他的手腕卸了他的下巴,快要燃盡的香煙從他嘴上掉了下來。

猩紅煙頭閃了閃,緩緩暗了下去。

從開始到結束大概只有幾分鐘的時間,喧嘩的樓道慢慢趨于安靜。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眼神冰冷陰鸷,他撿起丢在一旁的小刀走下樓,蹲在了齊勇成面前。

傅紹南看見了齊勇成額頭上的疤,猙獰醜陋,曾經讓陶心樂感到無比害怕。他控制着力道,用刀背來回描摹着那道疤,語氣淡而涼:“我已經把錢轉給戚鴻了。”

齊勇成聽到這個名字驟然睜大眼,額上那把小刀的存在感太過強烈。然而他的下巴被卸掉,沒人聽得清他在講什麽。

傅紹南擡了擡手,那把小刀被放回到齊勇成手裏。

男人垂着眼睛,臉上沒什麽表情:“陶心樂膽子小,你們以後別來找他。”

衛生間裏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傅紹南洗掉手臂上蹭上去的牆灰。站在門口的陶心樂臉色慘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陶心樂很乖,一直待在裏面,直到傅紹南敲門出聲他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傅紹南故意擋住他的視線,陶心樂并沒有看見樓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傅紹南洗幹淨手走出來,看着陶心樂叫他:“心心。”

他拿出那張泛着黃的紙,打開遞了過去,輕描淡寫的語調:“這個給你,我從他們身上拿到的。”

——是借條。

陶心樂愣愣地伸出手,手指觸到紙張的一瞬間傅紹南收回了手。陶心樂望着從手邊溜走的那張紙,擡眼時傅紹南泛着涼意的手指碰到了自己的臉頰。

“你還欠我二十張照片。”

明明是悶熱的夏天,陶心樂的臉頰卻比自己剛洗過的手還要冷。傅紹南摸了摸他的臉,說道:“我們交換。”

抽獎的照片一直放在卧室的電腦旁,傅紹南跟在陶心樂身後看見他走進卧室,拿了一疊照片低頭走了出來。

拿到照片,傅紹南信守承諾把借條還給了陶心樂。兩人默默相對,男人似乎沒有再留在這裏的必要。

“我走了。”

陶心樂使勁點頭。

于是傅紹南便朝門口走去。鐵門開合,傅紹南重新關好門,側過頭望了過來。

“等你哭完我再走。”

話音剛落,陶心樂抿緊了唇。眼淚沒忍住,頓時流了滿臉。

客廳封死的窗戶只有在白天能照進來一點陽光。傅紹南坐在沙發上,陶心樂站在他面前,哭得脆弱又可憐。

陶心樂看起來很痛苦,皺着眉,小臉擰成了一團。傅紹南給他擦眼淚,擦了幾下發現陶心樂的臉頰都被擦紅了。

傅紹南的手太粗糙,因此他只能抓着陶心樂的手,用他自己白嫩的手去擦臉上的眼淚。

兩只手交疊在一起,溫熱的眼淚不停地跌落在傅紹南的手背。

陶心樂哭的時候傅紹南始終沒有說話,他攬着陶心樂的腰,像昨晚在卧室那樣抱着他。陶心樂無聲地哭了好一會兒,突然吞吞吐吐地出聲:“……臉,臉疼……”

話說着,長長的睫毛上又流下來一行眼淚。

傅紹南應他,手上的動作更輕了。後來陶心樂自己抽了紙巾,把整張臉都擦得紅紅的。

男人收了手,手背不經意地掠過嘴唇。他嘗到了陶心樂的眼淚,溫熱的,很鹹澀。

在陶心樂第一次在直播間哭的時候傅紹南就曾幻想過他哭起來會是什麽樣子的。應該也會很乖,茫然又難過,一雙大眼睛被眼淚浸泡得濕漉漉的。

很莫名的,傅紹南看着陶心樂滿臉是淚的可憐樣,忽然有點口渴。

眼淚,軟弱,依賴,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貪得無厭的男人。

而此時此刻,傅紹南所想象的都在一點一點被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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