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缪清醒來的時候，她躺在醫院裏挂點滴。

缪媽媽坐在病床邊看手機裏的短信。

缪清沒有叫醒母親，而是看着天花板。她不清楚母親有沒有和李香花溝通過，是否知道今天她在學校裏發生的所有事情。

缪媽媽看到自己醒了，關心道，“怎麽樣，有什麽不舒服的麽？”

“沒有。”缪清坐了起來，“這個點滴還要多久？”

“可能還要半個小時。”

“班主任有和你說過什麽嗎？”

“說你想換座，因為情緒激動，走樓梯的時候摔倒了。”

缪清聽到這個說辭嘴角彎了一下。

知女莫若母，女兒這情緒激動的緣由不可能那麽簡單，班主任肯定粉飾了不少內因。“媽媽覺得這裏面的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缪清，你告訴媽媽實話。我去學校找老師說理去。”

“媽，當時我确實情緒激動了。你也別去學校找老師了。”缪清不想多事，主要是怕學校裏的一幫人以為她是怪物。但缪清覺得沒有必要和自己母親隐瞞，“學校裏的有些人讓我想起了青青。”

缪清這兩年已經很少提起初中時遇害的那個女生了。今天突然提起，缪媽媽心裏的警鈴大作。“怎麽了？”

缪媽媽有些慌，怕女兒又像當年那樣歇斯底裏，消沉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大女兒好不容易緩過來，卻變成了現在沉默寡言的樣子，除了對家裏人有笑容之外，也就對學習有興趣。

“你要是覺得學校呆得不舒服，我先和老師請幾天假。”

缪清搖了搖頭，“你就和老師說我明天不去學校。”

“醫生說了要在醫院觀察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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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又不是身體上的毛病，是心裏頭的。”

缪清想拔了打點滴的針頭，被缪媽媽制止了。“錢都付了，你就打完藥水吧，別浪費了。”

缪清只好躺回去，不過不死心地說了句，“我想去墓地看青青，別讓小喵知道。”

現在是下午兩點，時間還不算太晚。

“你先等等，我給你爸打個電話，讓他收了攤馬上過來。”缪媽媽說着拿了手機出去了。

缪清不需要思考作業，思緒就開始飄起來。

她記得當年和妹妹還有青青在路上背着書包回家。

她已經不太清楚為什麽青青和她們姐妹倆關系那麽好了，只記得突然從某一天開始的。三個人就一起放學回家了。

每天放學，都是她和小喵送青青到車站，然後等着青青上了公交車，再之後她和妹妹一起回家。

後來有一天，她們三個在路上走。

有個男的過來叫住了青青，之後就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那男的長什麽樣，缪清的記憶模糊了。她記得那男的頂着一頭黃色及肩的長發，化了煙熏妝，臉上有條疤，手上有刺青。

那天的事情太恐怖，後來青青走了。這件事給她和小喵留下了噩夢。

她和小喵去了青青的葬禮，青青的父母覺得她和小喵都有責任，應該陪着青青一起到地底下去。

小喵後來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覺。

缪清讓父母托認識的醫生朋友找心理醫生，最好是能幫助清洗記憶的。

也不知道青青的父母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他們找來缪家，當時只有缪清一個人在家。吵鬧的原因還是那些，永遠換湯不換藥，缪清聽得都厭煩了。

“你們來鬧不就是因為看見我爸媽有兩個女兒，而那個殺人犯卻捅了你們唯一的女兒，還很不巧的把你們女兒弄死了麽！”

“你們覺得那個男人怎麽那麽眼瞎，要殺也不找我和小喵兩人裏的一個，竟然殺了你們的獨生女？”

“我爸媽老了之後，還是有兩個女兒給他們養老的。而你們呢，只能獨守空巢！”

缪清沒想到自己會把心中對別人的惡全部都說了出來。這些話她從未在父母面前說話。

而那對父母好像是被說中了，青青的母親更是扇了缪清一巴掌。

缪清大笑了起來。

“你們要是真這麽想，也不用和我父母商量，以後你們老了，我會逢年過節買禮物上門。”

缪清就這麽擅作主張地下了決定，覺得自己這麽幹也算是對得起和青青同學一場了。

“誰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你應該去找那個殺人犯鬧，而不是找我們！我和小喵已經盡力了，我和小喵只是學生！你還想要我怎樣？”

缪清沒有哭，她用盡了這輩子最大的力氣遏制自己流眼淚。

他們不找殺人犯的父母，卻來找同樣是受害者的她們？人性的惡到底可以到什麽程度？

缪清每每想起當年的遭遇，內心都愁緒萬千。

小喵後來接受了心理醫生的治療，把那段遭遇從腦海裏消除了。而缪清因為約定沒有接受治療。

缪媽媽後來知道了缪清和青青父母的約定，覺得缪清太不懂事。想去找青青父母理論，找警察說理。缪清把母親勸了回來，“若他們真的老了，需要我幫他們養老，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幫幫忙吧。”

缪爸爸來醫院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

三人上車的時候都是沉默的。估計缪媽媽在電話裏和丈夫說了個大概。他們也不敢在缪清面前說太多，深怕缪清又情緒激動了。

缪爸爸在去墓地的路上買了一束白菊。

缪清下車，一路捧着那束白菊進去。缪媽媽和缪爸爸沉默地陪在她身旁。

缪清在青青的墓前站了二十分鐘，一句話也沒說。

缪媽媽和缪爸爸也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呆看着。

“青青，今天突然想起你來，所以來看看你。你要相信，這世上善惡終有報。”

缪清很平淡地說着話，她對青青的感情在她父母來缪家鬧過之後漸漸淡了，現在還願意來，完全是因為同學一場。

“有時間再來看你。你最好保佑我活得比你父母久，不然你父母希望我養老的期望要泡湯。”

缪清說完這個就笑了起來，她從不信這種迷信的話，說出來只是為了活躍下氣氛。

墓園平時很少人來。

再加上下午的這個點，他們繼續待下去，小喵會多問他們去了哪裏。

缪清覺得給小喵花了不少錢清洗記憶，這錢不能浪費了。讓父母帶着她回家。

**

缪清周一回學校，10班的需要她作業的格外的想她，那些收作業的班幹部也很想她。

缪清一進教室，他們就開始噓寒問暖起來，“小可愛，你回來了！你的作業靠你了！”

“這兩天的作業沒寫。”

“學習委員把回家作業放班級群了，你沒看到嗎？”

“退出登錄，我這兩天在看電視。”

缪清很少看電視，和班裏的女生聊天時總是脫節的。她今天這麽一說，有喜歡看偶像劇的小女生就跑過來問她看了什麽。

她想了一會兒，道，“一吻定情。”

“你有沒有覺得男主很帥？”

缪清想了想後點頭，“确實。”

“我要是有這樣的男朋友就好了。”

缪清搖頭，“你沒有女主那麽笨。”

“缪清，你這是在誇我呢，誇我呢，還是誇我呢？”

在一旁的宋峥諾這時候進來，“砰”地一聲把書包扔到課桌上，“難道有人會希望被別人誇笨的嗎？”

“你從那一句聽起的？”缪清冷冷地問，疏離感很明顯。

“我沒想聽。是你們說話的聲音太響了！”

宋峥諾的頭發已經染了回去，臉上也是幹幹淨淨的。他手上的甲油也卸掉了。只不過脖子上的紋身還有淡淡的痕跡。

缪清看到了，撇過頭，繼續和那個女生說電視劇的劇情。

“缪清，我脖子上的是紋身貼，不太好洗，我想了很多辦法。”

缪清淡淡笑笑，“你的事，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缪清這個态度，宋峥諾有點怄氣，他有些生氣地坐下，拿出籃球袋裏的籃球，開始頂球耍酷。

旁邊女生倒是捧場拍手了，只有缪清一眼都沒看，開始翻書包，準備今天上課的課本。

宋峥諾看她那副冷冷的樣子，氣得就差把手裏的球扔到她頭上了。可又想想她前兩天摔樓梯的事情，覺得還是收斂得好。

教室門口來了個男生，是上次來叫缪清去辦公室的那個男學生。

古珞走到門口，問他，“喲，這次不會又是來找缪清的吧？”

還真是被古珞猜對了，他這次還是來找缪清的。

缪清聽到古珞叫自己的名字，又看到門口的那個男孩，以為又是和自己妹妹相關的事，沒多想就去了教室門口。

宋峥諾坐在座位上，雖然在無聊地頂着籃球，但兩個眼睛卻是盯着缪清不放。

“什麽事？”

“缪閑好像找你有事情，讓我過來找你。”

缪清沒多想，就跟着那個男生下樓梯。

宋峥諾看見兩人消失在門口，把籃球扔給了顧飛鳴，起身跟着出了教室。

宋峥諾要去幹什麽，沒人敢去多問，只當他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缪清跟着下了樓梯，想轉身去1班，那個男生叫住她，“沒在1班，好像在操場上。”

缪清皺眉跟着那個男生走，心想着缪閑怎麽會那麽有空去操場上。

她沒走幾步，就被幾個女生簇擁着往一條小路裏走。

而那個帶路的男生轉頭瞧見缪清身旁的女生，立馬撒腿跑了。

缪清發現，自己中了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