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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光這才松了口氣。
胡隊和詹恒春這也才将手從槍套上拿開,手心一把冷汗。
回了院子一看,錢村長還算做個人,把馬老五的嘴給堵上了,沒讓他胡言亂語。
縣局沒空車,最後是縣政府派了一輛車來,帶走了金玉桂、馬老五、馬冬梅。
“小光,今天你好厲害啊!”上車的時候,姜明光趕緊抓緊時間誇了誇丈夫。
宗齊光心裏也是老得意了,嘴裏還很謙虛,“那當然了!你是我媳婦兒,我怎麽可能讓別人打到你嘛!”
胡隊則說:“宗主任,你這手功夫太漂亮了!專門學過的吧?”
宗齊光假裝謙虛,“哪裏哪裏,小時候太皮,學了兩年,強身健體罷了。”
詹恒春一臉羨慕,“宗主任太謙虛了,能學成這樣,不下幾年真功夫是不行的。”
幾個人都吹了一波彩虹屁,樂得宗齊光心裏美滋滋的。
金玉桂堅決不跟馬老五同車,這“一家三口”分坐兩輛車。
姜明光注意到金玉桂不跟馬冬梅說話,倒是馬冬梅這個8歲的女孩帶上了毛巾、茶杯,怯怯的問媽媽要不要喝水。
“你想不想上學?”姜明光摸了摸馬冬梅的頭發:營養不良的孩子,頭發發黃幹枯,摸着毛毛躁躁的。胳膊腿兒都細伶伶的,瘦得不像是個8歲的孩子。
馬冬梅點點頭,臉上神情怯生生的,小聲說:“媽媽不喜歡我,爸爸也不喜歡我。村長說我該上學了,爸爸說家裏沒錢,我去上學了,就沒人給媽媽做飯了。”
“你會做飯嗎?”
馬冬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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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憐。這麽大的孩子勉強夠得着竈臺而已,居然已經學會做飯了。
“你該去上學。”
“姨姨,我能去上學嗎?”
“能的,下學期你就能上學了。”
“那……”馬冬梅小心的問:“媽媽呢?她不用再住在柴房了,對吧?”
“你知道你家裏是什麽情況嗎?”
馬冬梅點點頭,開始掉眼淚,“別人家、別人家的爸爸不打媽媽,別人家的媽媽也不住在柴房裏。他們都罵我是‘野種’,姨姨,野種是壞的詞,他們都在笑,那也是壞的笑。”
怪惹人心疼的。
孩子們都是小機靈鬼和小讨厭鬼,他們偷聽大人的話,知道很多秘密;他們沒有什麽同情心,會嘲笑一個有着殘廢父親瘋子母親的孩子,可以說很“正常”。
金玉桂痛恨馬老五和馬氏兄弟,看起來也從來沒有撫養過馬冬梅,對這個孩子沒什麽“母親”的感情,不喜歡孩子。很可能她不會要這個孩子。
沒錯,孩子是無辜的,但這個孩子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她的慘痛過去,她怎麽能受得了?
到了桃花鎮,詹恒春帶馬冬梅去錄筆錄了。
史大姐則送金玉桂去縣醫院處理傷口,姜明光交待要讓女民警一起去,給金玉桂身上的傷痕拍照取證。
姜明光錄完了自己的筆錄之後,回了婦聯辦公室寫報告。
金玉桂案件很典型,可以說是成百上千被拐賣的婦女中的典型一例。其實“拐賣”這個詞不是很準确,“拐”是“拐騙”的意思,是說這些女人都是被騙走的,離開了自己的舒适區;但這個“拐騙”只是初步階段,一旦受害者明白過來被拐騙之後,正在進行中的犯罪行為實際就變成了“綁架”,最後以“販賣”為犯罪行為的第一階段結束。
“拐騙”甚至都不是一個罪名,要跟販賣或“販賣意圖”結合在一起,組成“拐賣”,才是一個罪名;如果要判刑的話,應該考量的是“綁架”和“販賣”這兩個罪名,達成“數罪并罰”。
陳書記聽了“金玉桂案件”的小結報告後頗是頭疼,“明光啊,你這個報告不能這麽寫。想要修改刑法很複雜,是要放到人民代表大會上讨論的,不是你寫個報告就能改的。以什麽罪名定罪是法官的事情,判多少年也是法官和陪審員的事情,你這麽寫報告,是要把法院的同志都得罪一圈喽。”
姜明光心裏明白,乖巧回答,“那我回去改改。”
“寫工作報告也講技巧的,你回去看看你的前任寫的報告。要說清楚事情,還不能得罪人,至少在你還不能得罪人的時候,不要得罪別的部門的同志。你跟其他部門搞好關系,才好辦事,不然他們光是磨洋工就把你煩死了。”
姜明光笑着說:“這可是陳叔叔的肺腑之言啊,我一定會記住的。”
“農村基層的工作不好做啊,你看,這都什麽年代了!農村居然還有買賣人口的事情!這還是我們黨領導下的新中國嗎?這不是明擺着打我們當地政府和領導同志的臉嗎?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跟西方那些無視人民群衆的政府不一樣,男人、女人、孩子,都是人民。馬老五那樣的人啊,簡直——”
陳書記搖頭,“這事要快辦、嚴辦,要抓個典型,震吓一下下面那些無視法律的——人,正好趁着現在還在嚴打,嚴懲一批,其他人吓破了膽,就不敢犯法了。這才是嚴打的目的。我回頭找縣局的局長過來談談,你處理一下這個金玉桂的事情,找找她家人。是不是還有個孩子?”
“對,有個女兒,但不知道是三兄弟裏面誰的。公安局技術科的技術有限,三兄弟都是A型血,孩子也是A型血,金玉桂是O型。”這時候還沒有DNA檢驗技術,只能留待以後再說了。
“你處理好孩子的問題,具體怎麽做,你自己看着辦。”
姜明光點頭,“好的。”
胡隊對這個案子很重視,回了縣公安局後,連夜提審馬老五。
馬老五也就是個窩裏橫,實際沒本事,又慫得很,進了公安局,不用打不用罵,只是用大瓦數燈照了兩個小時,就屁滾尿流的“我招我招全都招”了。
金玉桂那兒得到的信息是當年騙走她的同鄉的名字,和同鄉人販子同夥的綽號“瘸腿虎”。
馬老五交待了是從一個名叫“錠子”的遠方親戚手裏買的金玉桂,又找人僞造了“金蘭香”的戶籍,在特殊時期管理混亂的時候上了戶口。
于是又找出當年僞造戶籍的人。玉龍縣這邊入籍是只需要你手續齊全就能上戶口,你找個蘿蔔刻個公章,只要公章字體、印泥看不出來有問題,很容易蒙混過關,所以問題當然是膽敢私刻公章的環節了。
從錠子入手,牽出了一個運營至少十年的人販子犯罪團夥,聯合豫省公安廳,花了小半年時間,大大小小抓了二十幾個人,到了10月底公審,因為情節特別嚴重、性質特別惡劣、受害者多達上百人,為首的同鄉、瘸腿虎、錠子判了死刑,其他同案犯從無期到有期,最少的也判了三年。
至于馬老五,金玉桂堅決不諒解,并堅決認定馬老五和兩個馬氏兄弟強|奸了她,公審後,馬老五按照強|奸罪、輪|奸罪、買賣婦女罪數罪并罰且從重處罰,判了十五年;馬氏兄弟以強|奸罪、輪|奸罪各自都判了十年。
豫省公安找到了金玉桂的父母,父母和弟弟過來接走了金玉桂,一家人團聚的時候,全都哭成淚人。
縣電視臺、市電視臺、地方報紙都拍了記者拍攝、采訪,玉龍縣小地方,這件案子就算是轟動全縣的大案件了。
至于馬冬梅這個可憐的孩子,馬老五宣稱不是他的孩子,馬氏兄弟也不認,金玉桂明确表示這孩子是馬家的種,她是不會帶走孩子的。
金玉桂的弟弟來看了一次孩子,留了一百元錢。
“姜主任,俺姐苦啊,受了這麽大罪,這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苦啊!”金弟弟抹着眼淚,“俺老娘在家天天哭,俺姥爺姥姥去找了那家人,問他們俺姐去哪裏了,倒被那家人打了一頓,俺姥爺摔了一跤,摔斷了腿,養了半年沒養好,就那麽去了;俺姥姥哭得眼睛都瞎了,到他倆老人死了都沒再見到俺姐。姜主任,俺姐被打得全身上下沒一塊好地方,俺老娘那個心疼啊!”
金弟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你們婦聯那個史大姐說孩子沒錯,但俺姐又錯在哪裏了?這孩子就是一把刀啊,俺姐天天看着她,那就是天天都要想起來在那個混賬王八羔子家過的不是人的日子。俺姐不想見到這孩子,俺們全家都不想見到這孩子。姜主任,俺姐還年輕,她還沒到三十歲,她還能再找個疼她的男人嫁了,她可不能帶着這孩子。”
姜明光只能嘆氣。
說起來馬家不要馬冬梅,馬冬梅是該跟着母親,但做母親的不想要孩子,婦聯也不能硬塞給母親。怎麽辦呢?調解嗎?勸金玉桂帶走孩子?
就像金弟弟說的,這孩子的存在就是一把刀,天天戳金玉桂的心,金玉桂之前那麽慘都堅持活下來了,現在要是把孩子硬塞給她,那就是在逼她去死。
馬冬梅還小,送福利院或是找人收養,恐怕都要比跟生母待在一起好得多。貓貓鬥的孩子們估計已經都知道她是買來的媳婦生下來的,她在貓貓鬥也過不上什麽好日子,會被欺負死。
唉!難啊!
史大姐主張孩子理所當然應該跟着生母,姜明光不同意。
“咱們解救了金玉桂,本身是一件好事,大好事,但要是因為孩子,金玉桂回了家,天天被人戳脊背她是被賣了、被人強|奸了,還生了個娃,肯定會被人罵‘賤貨’,馬冬梅也會被人罵‘野種’。你想想,要是金玉桂前幾年都活下來了沒想着死,咱們救她出來,她反而回家自殺了,咱們這就是‘好心辦壞事’了。”
史大姐皺眉:“确實。”
“到時候不但是金家要恨我們,就連他們村、他們縣的婦聯,也要恨我們辦的不是人事。”
史大姐苦笑,搖搖頭,“是啊,肯定得罵我們。”
“金家馬家都不要她,唉,孩子多可憐!”姜明光唏噓。
史大姐忙說:“孩子挺乖的,在家做飯洗衣服拖地,搶着幹活。”這幾天馬冬梅暫住在史大姐家。
“那還是麻煩史大姐打聽打聽哪家想收|養|孩|子的,最好是別的縣或是市裏,別讓她留在玉龍縣。或者留在縣裏也行,給她先改個名字。”
史大姐很會說話,“幹脆現在就改名字吧。既然是姜主任救了她的,就改名叫姜小梅,也挺好聽的。”
姜明光一笑,“随便吧。等金家走了,安排她去福利院住,也不能常在你家住着。”
作者有話說:
這防不勝防的屏蔽詞,怎麽就成屏蔽詞了呢?
羅翔老師說,買個女性最高只判三年。很多買家甚至都不會被逮捕。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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