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路走窄了
司馬曜倒在地上,劇烈的疼痛讓他本能地抽搐。
司馬季眼中露出狂喜,他單膝跪地,抓住了司馬曜的頭發,一字一頓道:“你這個怪物!喂你吃了這麽多年的毒藥,你從來不會有事,今天終于被我發現你的死穴了!”
他拉開司馬曜的單衣,看到了正在加速惡化的傷口,司馬曜想要阻攔,但雙手已被人縛在身後,只能任憑傷口被暴露在空氣裏。
司馬季萬分滿意地點點頭,露出獵人一樣的姿态,用力捏住了自己侄兒的下巴,“阿曜,你這是哪兒來的傷口啊?別急,三叔幫你看看。”說完,司馬季不假思索地将雄黃酒舉起,倒了一半在司馬曜的傷口上。
司馬曜痛苦地慘叫起來,下意識地掙紮,酒甫一沾到傷口,兩相接觸,便生出沸騰的泡沫,化為一絲白煙。
傷口壞死的面積更大了。
司馬季眼中激起一絲狠戾,他心中已下殺意,撩起袖子,命令道:“動手。”
幾個仆從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膽怯道:“可是,那位尊上說,不能要他的性命。”
話音剛落,那仆人便被一腳踹到地上,接着一把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司馬季怒火中燒,“你是誰的奴才!我讓你們動手!”
幾個仆人懾于主人威勢,拿出了濃縮的毒藥。
司馬曜已然奄奄一息,他看到仆人們手中的毒藥,瞳孔收縮,挪動身體後退,卻被人按住,仆人顫抖道:“孫少爺,您要是下了地府,可別為難哥兒幾個……”
毒藥被倒進潰爛的傷口,一雙手緊緊捂住司馬曜的嘴巴,他全身抽搐,應激反應激烈,卻無法發出聲音,紅色的血絲遍布眼球。
豆大的汗珠順着雪白的脖頸向着胸口流去,心髒在胸腔內猛烈跳動,妖血在那一刻幾乎就要沖垮理性!
但偏偏,一個仆人慌張地沖了進來,“老爺,不好了,皇上來了,要見曜少爺。”
鸩……鸩奴?
司馬曜收攏妖力,強行壓制毒液,不讓自己變回原形,代價便是傷勢更加嚴重,一大口一大口的鮮血從嘴裏吐了出來,原先捂住他嘴的人驚吓地松開手,放開了他,沒了支撐,司馬曜重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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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季眉頭一皺,“這麽晚了,他來做什麽?”他瞥了一眼地上的人,一聲冷笑,抓起司馬曜的頭發,譏諷道:“你這死怪物,別以為那羽翼未豐的小皇帝來了就能救你,來人,把他關到密室裏去!”
會客廳裏,燕無忌總覺得胸口悶悶的,小筒子道:“皇上,一路上您就心神不寧的,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燕無忌搖頭。
這時,司馬季換了身新衣,迎着彌勒佛一樣的笑臉走了過來,“微臣不知聖上駕臨,有失遠迎,還請聖上恕罪。”
這話不恭敬,但燕無忌沒放在心上,“曜哥哥呢?”
司馬季面露難色,“皇上,天色已晚,阿曜又生病了,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他病得很重?”燕無忌站起來,“朕去看看他。”
司馬季攔住他,“皇上,這後宅畢竟有許多女眷,前兩日微臣不在,您硬闖進後宅在阿曜房裏過夜,這坊間已經有許多議論紛紛了,要是他朝有女眷懷孕,非但司馬府顏面無存,就連聖上,只怕也面上無光啊。”
小筒子怒道:“你好大的膽子!”
燕無忌伸手制止,“司馬大人說得對,是朕唐突了。天色已晚,這些禮物還請司馬大人轉交給曜哥哥。”
“自然自然。”
回去的路上,小筒子罵罵咧咧道:“太過分了,咱們都到了,那老東西竟然把咱們拒之門外。”
燕無忌道:“他說的沒錯,這麽晚了,亂闖別人的後宅的确說不過去。這樣,你們兩個過來。”
三個人圍在一起,小豆子聽了連連拍手,大喊“皇上聖明”。
與此同時,司馬季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屋子裏站着一個人,從背影看竟有八|九尺高。
他關上門,點燃燭火,然後虔誠地跪了下來,“仙尊在上,受小人一拜。”
屋子裏的人轉過身,腰間的數枚頭骨相互碰撞,蜥蜴芝麻粒大的鼻孔一張一縮。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毒蜥。
毒蜥吞吐兩下信子,坐在了椅子上,“我讓你辦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回尊上的話,小人把他關進密室後不久,他就昏過去了。尊上神力無邊,那雄黃酒果真将那怪物克得死死的。尊上放心,小的一定找個合适的時間,在聖上面前拆穿那怪物的真面目。”
毒蜥眯起眼睛,突然伸出爪子,将司馬季的脖子掐住,“可我怎麽聽說,你不聽我的命令,私下竟要毒死他呢?”
爪子越抓越緊,司馬季的眼珠幾乎都要爆裂,“仙……仙尊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就憑你那點破毒藥,也想傷了他?好在今天小皇帝突然過來,否則你會壞了我的大事!”
司馬曜捂着脖子,連連磕頭,“小的知道了,謝仙尊饒命。”
一個小瓷瓶被扔到司馬季面前,他困惑地擡起頭,卻聽毒蜥籌謀在胸道:“你不是要毒藥麽?我給你,拿着這瓶藥,塗在他的傷口上。”
司馬季把小瓷瓶拿在手裏,只聽毒蜥喝道:“還不快去?”
他哪兒敢耽擱,立刻動身去了地下密室。
司馬家的密室內,水珠順着石壁滴落到地上,形成一個個淺窪。
這個地方終年不見陽光,只有一處換氣口可以略微透過些天光。
昏暗、潮濕、陰冷,是這個地方的代名詞。
司馬曜的雙手被鐵鏈吊在牆壁上的銅環內,他頭發淩亂、滿身血污,陷入了昏迷。
一邊的火盆,木炭受潮氣影響,燒得并不旺盛。
一瓢冷水潑在司馬曜的臉上,順着他的發絲滑落到臉龐,他睫毛輕顫,咳嗽兩聲,虛弱地睜開了眼睛。
司馬季右手緊握着瓢把手,他拿着瓷瓶下來的時候,看到司馬曜腰間的傷口已經潰爛得不成樣子,他原以為人是死了,但看到司馬曜又一次蘇醒,眼中立刻昂揚起怒火。
他粗暴地扔掉水瓢,抓起司馬曜的頭發,心中只剩下恨意,咬牙切齒道:“怪物!肉都爛成這樣了!為什麽你還不死!”
“不死”這兩個字,幾乎成了司馬季的夢魇。
他當初得到家主的位子,手段并不光明磊落,但好在無人知曉。
但随着司馬曜的一天天長大,族裏那些老不死的,居然又提起本家和分家這些謬論,要讓他把家主的位子還給嫡出的司馬曜。
“那些老不死的!終日坐吃山空,司馬家這些年能一如既往地興盛,都是我司馬季鞍前馬後的功勞,如今不過是這小雜種長大了,竟然就要把我一腳踢開,退位讓賢?”
司馬季怎麽能忍下這口惡氣!
因而這些年來,他費盡心機對司馬曜投毒,那些見血封喉的毒藥,落進司馬曜的茶杯裏,他親眼看着他一次次喝下去卻無事發生,但當他用同樣的毒藥喂給他人,那些人立刻就成了屍體。
他午夜夢回,都能夢見司馬曜被他毒殺,但第二天醒來,卻仍能看到那人活蹦亂跳地走來走去。
司馬曜當然明白這人的心思,不由挑釁地冷笑一聲,蔑視道:“因為龌龊而可悲的計劃沒有達成,所以惱羞成怒了嗎?”
他的聲音因為身體虛弱而十分輕微,但其中暗藏的力量卻如同鋒利的刀刃,直擊人心。
“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這是司馬老太爺在世的時候,給這個三兒子唯一的評價。
司馬季果真怒火中燒,拿起刑具架上的皮鞭,朝着司馬曜身上抽去。
破裂的單衣下,鮮紅的鞭痕交疊在雪白的皮膚上,竟有種凄涼的美感。不管落下的鞭子力道多重,司馬曜的臉上都挂着一種泰然處之的微笑,火光映亮了他的半邊臉頰。
“你……就這些能耐了嗎?”司馬曜不屑道:“不疼啊。”
司馬季扔掉鞭子,換成以往,他還真沒有辦法,但今天既然已經戳破了虛情假意的窗戶紙,他倆之間,必然只能活下來一個。
小瓷瓶被拿了出來,司馬曜走到司馬曜的身邊,冷笑道:“好侄兒,可別說三叔不疼你,等你死了,三叔一定會禀明聖上,讓他念在往日的情份,把你風光大葬的。”
說完,他拔開瓷瓶蓋子,将毒液潑進了司馬曜的傷口裏。
那一瞬間,毒液順着血管沖進司馬曜的四肢百骸,不是人間的毒|藥……是專門克妖的毒|藥!
“這是……誰給你的?”
這是司馬曜在保持清醒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下一刻,角質鱗從司馬曜的鬓角緩緩冒出,他黑色的雙眸散發出幽綠的光芒,原本白皙的皮膚變得慘白而沒有血色,雙.腿扭曲而融合到一起,變成一條蛇尾。
一波波劇烈的妖力席卷整個長安,驚得風雲變色、電閃雷鳴。
牆上的鐵鏈銅環應聲而斷,又在妖力的沖擊中碎成齑粉。
司馬季站定在原地,已不能動彈,雙腳下留下一灘黃色的液體,他擡起頭,看到一只巨大的蛇瞳正凝視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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