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皇帝心中尋思, 高景今日冒雪進宮,想必不僅僅只為回禀這樣一個沒什麽價值的結果,于是他問:“高卿還有別的發現?”

高景颔首:“有。有關梅昭儀的死因, 臣發現了一些疑點。”

皇上:“她不是畏罪自盡麽?”

高景反問:“陛下當年見過她的死貌嗎?”

皇帝搖頭。

那天晚上,他前腳剛離開小南閣,後腳梅昭儀便自缢于天亮之前,他懶得過問, 全權交給了賢妃操辦。

聽聞她的死狀很是慘烈。

高景說:“當年小南閣的舊人所剩不多, 臣走訪了當年負責給梅昭儀收斂的幾位宮人, 依他們所述, 梅昭儀死時以發覆面,雙目眦裂, 舌頭掉出了足足半尺長……如傳言中的吊死鬼一模一樣。”

皇帝有點嫌惡地皺眉:“有何異常?”

高景答:“死狀異常, 民間關于吊死鬼的奇聞異志流傳太廣, 以至于普通人一直以為, 上吊自殺的人死狀必定可怖,其實不然,真正自缢的人,死因為頸椎脫位,那其實是非常幹脆的一種死法,痛苦和掙紮都不會延續很久。”

“相比于另一種類似的死法——絞殺、鎖喉, 令人呼吸困難, 窒息而亡, 人在死前就會痛苦得多, 更甚者, 眼睛會爆裂, 舌頭整個都會掉在胸前。”

高景緩緩說出自己的推斷:“根據梅昭儀的死狀, 以臣之見,她或許不是自缢呢?”

皇上:“有人殺了她。”

高景:“可惜太久遠了,臣一時無從查起。”

皇帝叩着桌案,道:“朕并不一定要知道真相,但宮裏細作務必要清理徹底,至于當年事情的始末,算了吧,不重要了。”

皇帝倒是想得開。

Advertisement

高景便适時提了一句:“不知皇上在宮中設的局如何了?”

皇帝不欲多聊,只淡淡應了一句:“一切如常,高卿回去靜候佳音即可。”

高景:“臣之次女高悅行進宮已有小半年,內子思女心切,心情郁郁,臣鬥膽想向陛下讨個恩典,可否允準內子進宮探望。”

皇帝自從找回了李弗襄之後,格外能體諒為人父母的心,于是應道:“人之常情,待此事了結,朕讓賢妃安排。”

丁文甫手裏拿着李弗襄的鬥篷,在書房外焦急地等候。

高景告退時,正好撞上他的狼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可他卻不敢直視高景的目光,借着鬓邊散亂的頭發,略做躲閃。

高景有所多心,但沒多問,他冒雪走出皇城,宮門外避風出停着他的馬車,趕車的仆從正在旁邊茶鋪子裏喝熱湯,一見主子出來,急忙迎了上去。

仆從十幾歲的年紀,還是一張未脫稚氣的臉,鼻尖和兩頰凍得通紅:“今年的雪真厚,大人也喝碗熱湯暖暖身子吧。”

高景皺眉:“不是讓你進車裏暖着?”

仆從傻笑:“車裏炭火不多,大人進宮也不知要多久,我怕把炭燒沒了,反倒讓大人回程的時候挨凍。”

高景由他扶着,蹬上車,仆從緊跟着鑽進來,準備燒炭取暖,卻在匣子上摸到了一個小荷包,精致小巧,看着像是女孩家的用物。

仆從“咦”了一聲:“大人,這可是您落下的東西?”

高景從仆從手裏接過那個小荷包,只覺得眼熟,抖開之後,從裏面落下一只酸棗大的東珠,上頭系着七彩繩結。

正如高悅行所說,東珠珍貴,像這種成色的,十年也難得一個,高景一眼便認出,這是他當年送給次女的滿月禮。

怎麽會出現在他的車上。

荷包裏還有東西,捏着軟綿綿的,高景查看一番,又從裏面抽出一塊白色的綢布,上頭一抹觸目驚心的血跡,還是新鮮的。

高景腳步踉跄,再次折返回宮裏,才到了書房外,就聽門內打砸東西的聲音。

陛下怒了?

高景顧不上那許多,強硬地逼內侍立刻通傳,不一會兒,裏頭的聲響消停了,內侍戰戰兢兢為他推開了書房大門。

門口散着茶杯的碎瓷片。

案上的折子掃落了一地。

丁文甫跪在殿中央,伏地叩首,頭也不敢擡。

高景不知皇帝為何忽然動怒,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皇帝面對高景時,還刻意收斂了幾分火氣:“高卿去而複返,有何要事?”

高景盯着皇上的臉,呈上那塊沾血的帕子和東珠:“臣尚未走出宮門,便收到了赤/裸/裸的威脅,請陛下告知,臣的女兒此刻還好嗎?”

皇帝盯着那枚東珠,沉默了。

高景何等機敏,皇上的不同往常的神色,令他如墜冰窟:“陛下到底有何計劃,為何不能說與臣知曉?”

他的次女,今年才剛滿六歲啊,從小養在深閨,未經風雨磋磨,瓷娃娃一般,阖家都捧在手心裏寵着,碰一碰都唯恐會碎掉。

此時,跪伏在地的丁文甫出聲:“高大人稍安勿躁,陛下将孩子們藏在乾清宮,交由下官看護……是下官看護不利,才出了纰漏,現在出事的,不只有令愛一人,就連小殿下也蹤跡全無。”

高景一怔。

皇帝閉了閉眼,臉上暗藏的擔憂幾乎藏不住。

高景心裏忽然動搖了,皇帝會拿自己失而複得的兒子冒險嗎?

他是皇帝,沒什麽不能的。

同樣,他也是人,血肉之軀亦有所不能。

唯有丁文甫知道實情,卻不能說實話,且想盡辦法,不惜擡出李弗襄,讓高景打消疑心。此事皇帝确實做的不地道,但是關鍵時刻,君臣不能離心。

皇帝拿起那枚東珠,攥在手裏,發狠一字一句道:“細作猖狂,朕必連根拔除!”

高景被留在了宮裏等信。

皇帝回乾清宮,見了一個人。

一個內侍打扮的人上前伺候皇帝更衣,他雙唇緊抿,在貼近皇帝身側時,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在皇帝耳邊,傳了兩個字——“東宮。”

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和異常,內侍抱着換下的衣服,有條不紊地退下。

丁文甫将雪地中撿回的墨玉雙環珮遞給了皇上,輕聲回禀:“臣當時看得清楚,高小姐故意将它解下,留在了原地。”

皇帝嘆息:“聰慧機警,臨危不亂,高景有個好女兒啊。”

此時被困在東宮的高悅行,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顆棋子,她是真的以為自己爹爹查出了要緊東西,才惹得這群賊人铤而走險,于是,她開始想盡一切辦法地向外傳遞消息。

那人每隔兩個時辰,都會來問她要一樣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第二回 ,她給的是一串小東珠的手串,她身上委實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了,于是,那人把視線瞄準了她的指甲。

高悅行一哆嗦。

她今晨剛修剪圓潤的指甲上,染着鳳仙花汁,小孩的指甲算是最特別的了,于是,他命人取來了火鉗。

——“乖,我輕輕的,只拔一根,不會痛的。”

高悅行若說怕,肯定怕,十指連心的痛楚,尋常人哪裏敢想,眼看着他擎着火鉗,一步一步地靠近,高悅行已經縮到了牆角,退無可退,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劫。

那人抓着她細嫩的胳膊,生生拔掉了她小指上的指甲。

帶着哭腔的慘叫聲回蕩在牢獄中,抛開生理上的痛楚,高悅行那時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當年,同樣六歲的李弗襄,被拔掉十根指甲的時候,到底該有多疼啊,他一個真正的稚子,心裏該是怎樣的絕望。

高悅行目光流露出決絕的恨意。

那人用紗布給她纏好傷口,說:“怪你父親不肯救你吧,他只要肯把手裏查到的東西交出來,我即刻将你完璧歸趙。”

高悅行:“你們到底想要什麽?”

那人不答,只是扔下一句:“再過兩個時辰,我會再來。”

高悅行又靜等了兩個時辰,她聽見角落裏,有老鼠啃食草席的聲音,那人離開後,總會留下一盞壁燈,壁燈将燃半刻鐘左右,高悅行在這短暫的光明裏,去看了看角落裏的大灰耗子。

真肥啊,而且還不怕人,一雙眼睛警惕十足地盯着她。

石壁上挂着潮濕的水珠,成行的滾下來,高悅行擡頭望望頭頂,直覺這可能是在地下,她所處的地方,只有這一個牢籠,外面并非密閉的空間。

那人進來的方向是通往外面的門。

而與之相反的另一方向,走勢漸漸變窄,壁燈照不到那裏,看不清是什麽情形,高悅行覺得那黑洞洞的地方像是一條道。

燈滅了。

高悅行再等了兩個時辰,那人如約前來,手裏拿着火鉗。

高悅行嘴唇早因脫水變得蒼白起皮,她虛弱道:“別拔指甲了,讓我寫幾個字勸勸我爹爹,好不好?”

她本沒抱希望,也做好了周旋的準備,但出乎意料,對方這次答應地挺爽快。

高悅行從懷中抽了一塊帕子出來,解開手指上的紗布,用還在滲血的指尖,盡量端正地寫了一句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那人皺眉看了片刻:“寫的什麽玩意兒?”

狐胡小國哪裏懂得他們中原人的浪漫。

高悅行的不屑之情壓在心裏,并未表現在臉上,她說:“前人流傳于世的詞作,我期待與父親家人團聚,不想人生抱憾,更不像喪命于此,你把它交過去,父親會明白的。”

至此,三樣東西已擺在皇帝和高景的面前。

正中央那枚染血的孩童指甲觸目驚心。

高景嘴裏念叨着:“東珠,東珠……”

兩件東珠,一幅詞句。

詞是家喻戶曉的水調歌頭,作詞者是——東坡先生。

東珠

東珠

東坡先生

高景腦中豁然開朗:“東!東邊!陛下!阿行在指給我方位啊!”

作者有話說:

二更會晚,小可愛們不要等,去睡覺,明天早晨起來就能看到啦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