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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定律

雲晚,好久不見。

墨菲定律說,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麽它就一定會發生。

比如,回到隅城的第三個月,方雲晚果然再次遇到了江修。

十月底的隅城氣溫驟降,海與天連成灰蒙蒙的一片。

與泾城不同,隅城的天氣一旦陰沉下來,南方發潮的冷風就拼了命往人的骨頭縫裏鑽,任是裹上幾層大衣也不頂用,叫人恨不得把自己團成一個球,塞在被暖水袋捂熱的被子裏,連頭發絲兒都別露出來才好。

氣溫冷熱交替總是頭疼腦熱的高發時節,特別是小孩子身嬌肉貴,一個不小心就是容易受寒生病。

方雲晚之前也沒帶過孩子,哪知道變天了要怎麽給孩子加減衣服。冷風乍起,這才呼呼吹了兩天,安安就在他手裏不幸感冒了。

一開始,孩子只是恹恹地窩在沙發裏咳嗽流鼻涕。方雲晚又是給他灌熱水,又是喂小兒感冒顆粒,折騰了一個白天也不見好轉。到了晚上一看溫度計,好家夥!孩子的體溫猛地蹿到39度。

方雲晚一刻不敢耽擱,給安安裹了兩層厚衣服就抱起來往醫院裏跑。

大概所有的小孩子都害怕上醫院。一路上乖乖縮在方雲晚懷裏的安安一下車,看到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就開始不安地扭動小小的身子,不良情緒慢慢累積,在看到護士手裏明晃晃的針頭時,終于決堤崩潰。

小家夥「哇」地一聲嚎哭出來,小小短短的身子像條泥鳅,令人拿捏不住。

方雲晚頭疼地按着安安亂舞的四肢,無力哄着:“安安不怕啊,不疼的。”

一般來說,生物在大難臨頭總是有些求生本能,人類幼崽自然也不例外。

吓人的針管面前,安安爆發出來強烈求生欲。平時軟乎乎的奶娃娃這時候四肢亂舞,扭得像個失控的充電玩具。方雲晚哪裏有帶孩子打針的經驗,摁住安安的手,就抱不住他的身子,顧此失彼,焦頭爛額。

人仰馬翻之際,方雲晚眼尾餘光隐約瞥見一個人從輸液室外走了進來,緊接着便聽見一個強忍着笑意的溫和聲音響起:“先生平時不常帶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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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晚抽空擡頭,順着聲音看見一個穿着米色長款風衣的男人站在自己身邊。他看上去大約三十歲左右,臉龐白淨好看,戴着一副金絲框眼鏡,将一雙微微上揚的狹長桃花眼堪堪遮住,顯出溫文儒雅的氣質。他顯然是被方雲晚的狼狽惹得微微發笑,但笑容裏并沒有惡意。

懷裏的安安依然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方雲晚喪氣地點頭:“是。”

戴眼鏡的男人又是一笑,蹲下身子來,視線與安安平齊,歪着頭笑着看安安。

小家夥被這個陌生的漂亮叔叔吸引,凄厲的哭聲頓了兩秒,邊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邊學着他的樣子,歪着頭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

嗯,這個漂亮叔叔沒穿白大褂,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

“小朋友,你叫什麽呀?”

安安警惕地扭頭看着護士手裏的針頭,整個人依然渾身緊繃,瑟縮着閃躲着,卻時刻記得爸爸說過不回答別人的問題是不禮貌的,忍着害怕小聲回答:“我叫安安。”

“安安啊,聽起來就是個很聰明的小朋友呢。聰明的安安幫叔叔一個忙好不好?”

在小家夥的注視下,他掏出手機,幾下點開一張圖舉到安安眼前。

別說安安,方雲晚都忍不住好奇心,往他手機屏幕上瞟了一眼。

那是一張畫着各種小動物的圖,五顏六色的,就是小孩子喜歡花花綠綠的風格。

“有一只小貓咪躲起來了,安安幫叔叔找一找好不好?”他聲音溫醇,這句話裏求助的語氣也無比真誠,仿佛面前并不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

他耐心地指着圖上的一只狗,引導着:“安安,這是叔叔的小貓咪嗎?”

安安搖頭,細聲細氣:“不是,這是小狗狗。”

男人的聲音似乎有種奇異的安撫能力,安安被他帶領着,認真看起他手機屏幕上的圖片,短短小小的食指一只一只指着小動物辨認過去。

等在一邊的護士趁着小家夥的注意力被引開,終于能把針又快又準地紮進小家夥屁股上,緩緩将藥劑推進去。

“小馬,小烏龜,小熊貓……”

輸液室裏靜悄悄的,只有安安奶聲奶氣地念着小動物名稱的聲音。

不料,小家夥眼力驚人,針劑推到一半,他的手指已經找到了圖片上的一只通體漆黑的小貓咪身上,興奮地擡頭:“我幫你找到小貓咪了,叔叔。”

這就找到了?

方雲晚和男人一起愣住。

而安安了卻一樁心事,便想起助人為樂前迫在眉睫的危險,馬上就想扭頭去看護士手裏的針管。

眼看着安安的注意力馬上要徹底從圖片上轉移走了,方雲晚覺得自己的頭已經提前變成兩個大了,輸液室門口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不是這只,你再找找,叔叔走丢的貓是綠色的。”

聲音的主人大概也在生病,短短的一句話裏透出些氣力不濟的暗啞,話音剛落便聽見他壓抑地悶聲咳嗽了幾聲。

可是,怎麽會有綠色的貓?大家的注意力被門口的聲音一齊吸引過去。

只見一個清瘦的男人倚着門框站着,他本來就瘦,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更顯得單薄伶仃。他的皮膚極白,臉色更顯出一種病态的蒼白色,一雙眼睛卻極黑,像是冰天雪地裏孤零零地立着兩根烏木,冷寂,蕭索。

只一句話的功夫,大夥兒還盯着門口的黑衣男人發愣,護士已經迅速推完了藥劑,拔出針管。

“诶,家長,幫忙按一下棉簽。按兩分鐘啊,不出血了再松開。”護士替安安按了會棉簽,也不見方雲晚來接手,忍不住提醒道。

“哦,好的,謝謝您。”方雲晚連忙将目光從門口那個黑衣男人身上收回來,接替護士按住棉簽。

而安安卻因為門口那個黑衣叔叔的話而低落起來。

不是這只黑貓啊!

剛剛因為幫了漂亮叔叔的忙而雀躍的心情被壓了下去,安安的小臉上顯露出一點沮喪來。

蹲在安安面前的戴眼鏡男人輕輕掐了掐安安粉嫩嫩的臉頰,笑道:“那個叔叔跟你開玩笑的,走丢的貓咪就是黑色的,安安很棒,謝謝安安幫我們找到了小貓咪。而且,針已經打完了,一點都不疼,對不對?”

聽到打針,安安癟癟嘴,下意識地要哭嚎。可是扭頭看了一眼,護士姐姐已經收起針管,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打完針了,安安驚喜地連連點頭:“不疼!”

男人笑笑站起身,徑直走向門口那個黑衣男人,自然地把手伸進他的大衣口袋裏,從裏面摸出幾顆糖果,重新走回安安面前:“獎勵給聰明又勇敢的安安。明天打針也要這麽勇敢,好不好?”

安安猶豫着不知該不該伸手,偷偷瞟了方雲晚一眼。

方雲晚邊替他按着針眼兒,邊幫他提高褲子,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拿糖果。安安抓過男人手心裏的糖果,開心得眼睛都眯成彎月牙:“謝謝叔叔!”

哄完孩子打針,戴眼鏡的男人輕輕松了口氣,向方雲晚點頭示意後,起身快步走向門口,一把扶住門口那個黑衣男人,低斥道:“你在輸液室等着,跟着到處亂跑什麽?”

“我沒事。”門口的黑衣男人随口敷衍了一句,目光只定定地望向輸液室裏。

穿過急診室裏的嘈雜忙碌,穿過醫院慘白的燈光,他的目光長驅直入地落在方雲晚身上,像一團火,在他自己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灼灼燒着,将他一貫冷白淡漠的臉色映得熠熠生光。

那道目光太過炙熱,方雲晚無法回避——

他确實,認得這個人,這個人叫做江修。

早在方雲晚決定回到隅城的那天,他就在腦海裏反複推演過,如果重新遇見了江修,他該怎麽辦?可是當這一刻真的到來,他才沮喪地發現,原來再多的排演,都不過是紙上談兵。

臨了,還是丢盔棄甲,束手無策。

仿佛有火星在灰燼裏悄悄蟄伏着,趁着誰的一個不小心,便要成燎原烈火。

事隔經年,方雲晚與江修之間的那場火,早被時光的浩浩長河剿滅,再盛大再耀眼的火光,都已經偃旗息鼓,連灰燼都吹散在隅城經年不變的烈烈海風中。

炙熱的情感被海風和時光冷卻後的重逢應該是什麽模樣?

方雲晚不知道。

他想,也許江修也不知道。

輸液室裏的氛圍一時有些怪異。

與江修一起來的那個戴眼鏡男人挽着江修的手臂,看看他,又看看方雲晚:“你們認識啊?”

江修沉聲應:“嗯。”

方雲晚幹脆地回答:“不認識。”

兩個人的答案簡直是南轅北轍。

江修眼中的光黯了黯,蜷起手抵在唇邊低低咳嗽幾聲,将手臂從身邊男人的手中抽出來,緩緩走到方雲晚身邊向他伸出手:“那就認識一下吧。”

“你好,我叫江修。”

他的手和多年前一樣修長好看,在醫院慘白的燈光下顯得皮膚猶為蒼白。方雲晚于是注意到,他手背上浮着刺眼的青紫。

也是,如果不是生病,誰會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醫院裏來?

那,大半夜不睡覺陪江修來看病的那個男人,是誰?

江修的手兀自停在空中,孤零零的。

避無可避,方雲晚只好寥寥草草地握了一下他的指尖。大約是懷裏發燒的安安抱着太暖和,這一握差點讓方雲晚打個寒顫——江修的手冷得像是一點兒活氣也沒有。

不過,江修這個人,冷血冷心,這樣的溫度倒也和他相配。

看着江修氣定神閑地站在一旁一幅沒打算走的樣子,方雲晚趕緊丢掉棉簽,拉起安安的褲子,用大衣把安安裹嚴實了,抱起安安,幾乎是落荒而逃。

擦肩而過時,他聽見江修低聲同他說:“雲晚,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說:

下一個腦洞預收已經開,感興趣的寶貝兒點進作者專欄可以先預收起來了;

依舊是現代耽美病弱攻;

《病酒待秋風》

東海以東三千裏,有島名曰東門;

傳說,那是妖界與人界的相交之處;

三千年前,東門島上的結界破了個洞;

妖便從那裏來到了人間,與人結下了塵緣;

殺妖無數的東門島島主秋時一覺醒來什麽也不記得了;

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是那個蒼白孱弱得如同一縷煙的男人告訴他的況天幫那麽多小妖了結心願,卻不能開解自己的貪嗔癡怨;

在油盡燈枯前,他總算是等到了秋時,沒白費三千年前一場豪賭;

光陰浩浩,畫鬓成霜;

生死茫茫,相逢不識;

幸而不負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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