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看着江祁臉上的薄紅, 棠澄的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兩人的初見，那個不好好穿校服的乖張少年，騎在圍牆上, 讓她喊哥哥的情形來。

之前的夢只有一半，剛剛，就在剛剛，臉頰微紅的江祁讓棠澄一下子回憶起了剩下的另一半。

……

“喂！”

“叫聲哥哥來聽, 我拉你上來, 怎麽樣？”

乍一聽見這樣的要求, 踮腳踩在磚頭上, 手裏還扯着樹枝的棠澄，可能腦子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呆愣愣地朝江祁看去。

兩人一個在圍牆上, 一個在圍牆下。

因為剛剛的拼命, 少女白皙的小臉上早已布滿了汗珠, 這讓她的黑框眼鏡一直不住地往下滑，鏡片也早已模糊。

而此時被棠澄黑漆漆的眼珠，看得心中莫名的江祁，直接舉起右手上不曉得什麽時候折的狗尾巴草，往少女的面前晃悠了下。

“喂，你聽沒聽到我剛剛說的話？”

可棠澄卻仍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看她這樣, 江祁眉頭微皺, 後知後覺, 這姑娘難道是有聽力障礙？

他江祁就是再渾, 也不會欺負一個殘疾人……

這麽想着, 江祁大手一揮, “算了算了, 不喊就不喊吧，我拉……”

他的話還沒說完，棠澄便已經慢吞吞取下了自己模糊的黑框眼鏡。揚起白皙如玉的小臉，沖着江祁的方向，嘴角微動了動，随後驀地揚起一個甜蜜的弧度，“哥哥……”

完全沒預料到取下眼鏡的少女，擁有一雙這麽漂亮的桃花眼，江祁瞳孔猛地一縮。緊随其後的一聲甜甜的哥哥，更是打了少年一個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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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地對棠澄對視着。

直到對方忽然伸出白淨的小手，到他腿前。

“請幫我一下。”

江祁渾渾噩噩地抓緊了那只柔軟的小手，臉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已一片通紅。

……

回憶完畢，棠澄盯着面前江祁臉上的顏色，一個沒憋住，輕笑出聲。

江祁皺眉看她，“笑什麽？”

“沒什麽。”

棠澄連忙擺手。

她現在就是有些懷疑，曾經江祁對她該不是一見鐘情吧？

“一見鐘情？”

一聲疑問在棠澄的耳邊忽的響起。

棠澄：“？”

她猛地擡頭，恰好對上江祁意味深長的眼。

棠澄：“？？？”

她剛剛，沒注意，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了？

“我對你，一見鐘情？”

江祁拖腔帶調，眼神相當耐人尋味。

棠澄：“……”

棠澄漂亮的桃花眼瞪得溜圓，她的大腦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一剎那，如此高速地運轉過。

就在江祁即将說出下句話的一瞬，棠澄終于找到了最完美的話題轉移。

“江……江祁……”

她一把伸手拉住了面前男人的衣袖，“蛋糕，對，我的蛋糕還在窗外的草坪上放着呢！我得趕緊拿過來，還有小王冠，上面的粉鑽看着就很貴。要是被清潔工拿走丢了，就麻煩了……”

說完，她毫不遲疑地轉身，透過窗戶往外看去，還好，袋子還穩穩地立在草地上。

見狀，棠澄雙手撐着窗臺，就要往外爬去。

誰料她撐到一半，整個人便立刻被人動作輕柔地按了回來。

棠澄轉頭，看向她身後的江祁，男人把她往後拉了拉，丢下一句“我去。”

很快利落地翻過窗臺，把裝着蛋糕的袋子先是遞給窗前的棠澄，再翻窗進來。

棠澄先是扶了下江祁，見他站穩了，才轉頭看向她一路提來的蛋糕，還好，還好，除了有點融化的跡象，其他的保持得都挺好。

同樣看見了蛋糕的江祁，眉頭微挑，輕聲開口，“你坐了這麽久的高鐵過來是為了……”

“為了找送我最喜歡的禮物，還掐點跟我說生日快樂的好心人一起過生日，順便請他吃塊蛋糕！”

棠澄笑眯眯地對上江祁深邃的眼。

看着棠澄笑得這樣軟這樣甜，有風輕輕吹拂起她的長發，有淺淡的香味襲來。

江祁的心頭難以遏制地湧起一股沖動。

此時，此刻，他忽然很想抱住她，将她整個人都抱進到懷裏頭，親吻她烏黑蓬松的發……

只是江祁的手才剛擡起，一陣喧鬧聲，突然從病房外頭傳來。

這使得房中的兩人立刻警惕地對視了眼，棠澄想都沒想提起蛋糕就往一側的櫃子裏塞去。

盡管她現在在和江祁炒cp，可營業和真正的戀愛還是有很大差距的，更何況，她跟江祁還不是戀愛。

如果進來的是醫院的其他人，把她莫名其妙出現在江祁病房的消息傳出去，絕對會引來一股不小的風波。

就算棠澄心底裏是想跟江祁談戀愛的，但也不想他們連窗戶紙都沒捅破，就已經鬧得風風雨雨，這絕對不是個好的感情的開端。

藏好了蛋糕，櫃子裏已經沒有棠澄容身的地方了，病房一共就那麽大，其他地方也藏不了人，洗手間又離得太遠。聽見有腳步聲越來越近，棠澄想都沒想地就要往江祁床底下鑽去。

誰料她剛掀開床單，腦袋就被江祁按住了。

“不衛生。”

江祁的眉頭皺得很緊。

“那怎麽辦？”

“躲床上。”

江祁指向他的床。

棠澄：“？”

“我馬上也躺上去，你比較瘦，靠我身上，應該不會被發現。”

江祁建議。

棠澄一臉懷疑。

可惜時間太緊，她根本沒空去想太多，第一時間就将鞋子踹到了床底下，往江祁的床上一縮，用被子蓋住了腦袋。霎時間一股熟悉的雪松氣味迎面撲來，正是江祁身上的味道。

而随着病房房門被人從外擰開，江祁也躺回到床上，棠澄立刻緊緊朝他貼了過來。

下一秒，她就感覺到男人身體一僵。

緊接着，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兩人的耳畔響起，“江祁，餐具我拿來了！這一來一回的，也太耽誤功夫了，不曉得打包的雲吞面還能不能吃了？江祁……”

說話間，程高陽忽的朝江祁湊了過來，“你剛剛在房間裏跑步了嗎？臉怎麽這麽紅？”

江祁：“……”

棠澄用力抿了抿唇，憋住笑。

“還是說，你化悲憤為運動量，氣得直接在房間裏來了套軍體拳？不至于啊，哥們兒，不至于！”

江祁：“……”

程高陽大大咧咧地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江老狗，今天你程哥就給你當一回知心哥哥。這三條腿的青蛙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還不好找嗎？是，我承認，某人的長相确實是萬裏挑一。但咱好歹也是頂流，要長相有長相，要人品有長相，是不是？”

江祁：“程高陽……”

程高陽：“咋了？”

江祁：“請把你的嘴閉上。”

聞言，程高陽當即一臉詫異地朝江祁看來，甚至還伸手摸了摸江祁的額頭。

“你幹什麽！”

江祁忙一偏頭，眉頭皺緊。

程高陽又試了試自己的額頭，“沒發燒啊？你怎麽這麽說話？”

江祁吸氣咬牙，“我怎麽說話？”

“哈哈哈，換成你之前，看我給你做知心哥哥占你便宜，那不得頭蓋骨都給我炫了。請把你的嘴閉上……這也是江老狗你會說的話嗎？你只會說，現在給你爹把豬嘴閉上！”

程高陽學着江祁的語氣。

江祁：“……”

棠澄：“……噗。”

她到底沒忍住發出一聲笑來。

程高陽：“！！！”

男人立刻收起臉上的嬉皮笑臉，表情迅速變得警覺，“江祁，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兒，剛剛是不是有人笑了？”

江祁：“有嗎？我沒聽見。”

對于江祁不當回事的态度，程高陽有點急，“有啊，你怎麽會聽不見？很明顯的一道聲音，是不是外面的那些私生跑過來了？私生粉們做出來的事情都很匪夷所思，江祁你別不放在心上……”

程高陽開始在房間裏轉悠起來，似是想要将藏在房裏的私生粉給找出來，因為剛剛笑聲聽着像是在離他很近的位置。

程高陽想都沒想地一把掀開了床單，下一秒就看見一雙舒适款的平底鞋歪歪扭扭地躺在床底下。

“喔噢噢，有鞋子，江祁，有女孩子的鞋子！”

程高陽語氣激動。

幾乎同時，縮在被子裏的棠澄伸手輕摳了下江祁的掌心，等了現在也只等來了程高陽一個人。他是江祁的經紀人，又是兩人的同學，不是外人，不會亂說。所以這麽躲着也沒什麽意思，不如不躲了。

懂了她意思的江祁，反捏了下她手指頭，同意了。

“江祁你好歹給我點表情啊，別老是這麽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行不行？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有私生進……呃，呃，嗯？？？？”

後面的話程高陽還沒說出口，看着掀開被子從江祁身旁冒出半張憋紅的小臉的棠澄，男人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鵝，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嗨，早上好。”

看着差點沒把眼睛瞪出來的程高陽，盡管她出現的地點有些不對，棠澄還是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棠……棠……棠澄？？？？”

程高陽的語調有些高。

“你聲音還可以再大點。”

江祁冷冰冰地提醒。

聽見江祁的話，程高陽才覺得自己被炸飛的大腦在這一刻完成了重組。

“不是，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在錄制《演與導》嗎？而且昨天老江才給你寄了禮物，因為你過生日，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還……還上了江祁的床？該不是你被江老狗的一個生日蛋糕就給忽悠了吧？那也太好哄了！”

程高陽感嘆。

棠澄：“……”

江祁眯眼：“程高陽……”

程高陽看向江祁，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竟然把大實話說出來了。

他急忙閉嘴。

另一頭棠澄已經掀開被子從江祁的病床上下來了，看向程高陽，嘴角微翹，“我過來主要是想請江祁吃塊蛋糕，好哄什麽的，也得看哄人的是誰是不是？”

言下之意，如果哄人的是江祁，她可能就是比較好哄。

聞言，看向棠澄的背影，江祁眸色微動，嘴角極小幅度地翹了下。

程高陽：“……”

他覺得他就像條走在路上的狗，好好地被人踹了一腳，生疼。

可這還只是開始。

看着棠澄坐在床邊開始穿鞋，江祁順手打開打包袋，從裏頭取出雲吞面、蝦餃等早餐盒。

“連夜趕過來，應該還沒吃飯吧。老陽打包的早餐夠多，你要不要一起吃點？”

江祁詢問棠澄。

“咦？還有我的份嗎？”

棠澄詫異。

“當然。”

江祁順勢揭開了雲吞面的蓋子，還好，細面不容易糊，雲吞看上去也讓人蠻有食欲的，就是上頭撒了一把蔥花。

江祁掰開筷子，便開始挑起上頭零星的蔥花來。

等棠澄從櫃子裏把蛋糕拿出來後，江祁自然而然已經挑好蔥花的雲吞面遞到了棠澄面前，“吃這碗，沒蔥花。”

棠澄點了點頭。

程高陽……程高陽感覺自己又被踹了一腳。

這邊兩人已經開啓了溫馨的早餐時光，愣頭愣腦地看了半響，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的程高陽，預備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他下意識從一旁的果籃裏拿出兩顆蘋果來，“要……要吃水果嗎？我去洗洗？”

“好的，謝謝。”

正在吃面條的棠澄抽空跟程高陽道了句謝。

拿着蘋果進了衛生間的程高陽，一待就是二十分鐘，順便還玩了幾把消消樂。

等他拿着快洗禿嚕皮的蘋果走出來時，江祁與棠澄早已吃完了早飯。

誰也沒問他怎麽洗了這麽久的蘋果。

說好的請吃蛋糕，棠澄直接揭開了蛋糕的透明包裝盒，剛想要找到塑料刀切開蛋糕，讓江祁與程高陽都嘗嘗。

江祁忽然就注意到一旁數字10的蠟燭根本就沒有點燃過的痕跡。

見狀，他立刻拉住了棠澄的手腕。

棠澄訝異地朝他看來。

“昨晚許願了嗎？”

江祁輕聲問道。

聽見這句話，棠澄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對哦，她還沒許願，蠟燭都沒用上。

“今天依舊是你的生日，所以你現在就可以點上蠟燭，許完願再吹滅它。”江祁建議。

聞言，棠澄眼睛亮晶晶地點了點頭。

江祁順勢從一側上衣的口袋掏出個四四方方的打火機，打燃，棠澄立刻将連在一起的數字10蠟燭湊了上去，點着。

一旁的程高陽看着兩人默契的動作，已經不想開口去問，明明棠澄已經20多了，怎麽點的卻是10歲的蠟燭。

他想最後結果一定是他這個現役寡王所不想了解的。

蠟燭點燃，江祁看着棠澄的側臉，輕聲道，“生日快樂。”

程高陽：“……”這麽柔情似水一定不是江老狗！

聞言，棠澄立刻閉上眼，開始許願，随即吹滅了蠟燭。

六寸的夾心小蛋糕，棠澄和江祁一人只吃了一小塊，剩餘的基本都是被程高陽給吃了。

吃完蛋糕，有些膩得慌，江祁順手拿了個水果，便開始削起皮來。

坐在江祁床上的棠澄，看着對方行雲流水、賞心悅目的動作，忍了忍還是問出了口，“江祁，我之前就想問你，你蘋果怎麽削得這麽好？”

聞言，江祁眉心輕挑，直接将削好皮的蘋果遞到了棠澄面前，這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可能是某些人比較嬌氣，只願意吃削過皮的蘋果吧……”

棠澄：“……”

程高陽：“咳咳咳咳。”

一口齁甜的蛋糕堵在嗓子眼，差點沒将程高陽齁得不輕。

越咳聲音越大，程高陽直接将其餘兩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江祁這狗比，兄弟都要被齁死了，他還只是漠不關心地看着他。最後還是棠同學人美心善，給他遞了瓶礦泉水。

喝了水，程高陽整個人才終于緩了過來。

“謝謝啊，對了，棠澄，今天來安西，不會耽誤你綜藝錄制嗎？”

程高陽順嘴問了句。

“錄制差不多了，今天暫時可以休息一天，但是晚上可能有一場初彩排，主要是練練走位什麽的。”棠澄解釋。

“晚上？安西離松青有點距離，你豈不是一會兒就要走？”

“是的，我來的路上就買了回松青的飛機票，下午三點半的，到松青大約六點左右。”

一聽見這樣的話，又在削蘋果的江祁，眼眸立刻低垂了下來。

倒是程高陽口中小聲咕哝了句，“這麽趕？還以為剃頭挑子一頭熱，原來郎有情妾有意……”

“你說什麽？”

棠澄好奇詢問了句。

“沒什麽沒什麽。”

程高陽擺了擺手，“這現在都已經小九點了，到下午三點半，也沒幾個小時了，江祁你要不要帶老同學出去逛逛啊？難得來一趟……”

聞言，棠澄下意識看向身側的江祁。

江祁順勢将削好的蘋果放置到了果盤上，擡頭對棠澄對視到了一起。

江祁抿了抿唇，忽然開口，“困不困？”

棠澄：“？”

“昨天白天排練了一天，又坐了五個小時的高鐵，困嗎？”

江祁又問。

聞言，棠澄眨了下眼，心頭有些軟綿綿的，她輕點了下頭。

江祁抽了張紙擦了下手，“那就睡會……”

“不出門逛逛了嗎？”

“程高陽腦子不好使，你要跟他學？”

程高陽：“……”

江祁接着說道，“一會兒程高陽走了，我把房門反鎖了，你在我床上休息會。睡醒了有時間我們就去逛逛，沒有我就送你去機場。”

程高陽：如此細心周到的江老狗，長見識了。

二十分鐘之後，棠澄躺在布滿雪松氣味的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反鎖上房門，朝她走來的江祁。

男人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手機，可能是察覺到棠澄定定向他看來的眼神，江祁的視線轉移到了棠澄粉白的小臉上。

“怎麽了？”

他卻不知道，棠澄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法從他泛青的眼底挪開。

她記得，因為趕進度拍廣告，江祁也好久都沒好好休息了。

此時對上江祁溫和的神情，棠澄腦子一熱，脫口而出，“你要上來跟我一起睡嗎？”

江祁：“……”

棠澄：“……”

棠澄：“！！！”

稍等，她剛剛說了個啥？

江祁原先平靜無波的眼神，在這一瞬間，驟然變得幽深，“你确定？”

“不确定。”

棠澄立刻答道。

可她的否定卻并沒有阻止到江祁，男人緩緩起身，伸手就要去解襯衣的扣子。

這使得棠澄立刻瞪圓了眼，“我……我……我說了不确定，我困了，我要睡覺了，我現在就睡了。”

說話間，棠澄拉起被子就蓋住了腦袋。

等了幾秒，隔着被子，她聽見外頭響起一聲低沉的笑聲。

這笑聲直笑得棠澄小臉爆紅。

“好了，逗你的，我不困，你快睡吧。把臉漏出來，免得呼吸不暢。”

江祁伸手扯下了棠澄蒙住頭的被子，可就算被子被扯下來了，臉也露出來了，棠澄卻依舊緊閉雙眼，一副只要自己不睜眼，假裝睡覺，尴尬就追不上我的鴕鳥樣。

将被子扯下後，江祁就沒再做其他多餘的事，随手将自己和棠澄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按了靜音鍵，便窩在椅子上，開始用手機打發無聊的時間。

而棠澄那邊，原先還只是想裝睡，可是裝着裝着，或許是太困了，沒一會兒竟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猛然驚醒的時候，下意識轉頭看向窗外，還好，還是豔陽高照。

還好她沒有一覺睡到太陽落山。

看完窗外，她才轉頭看向床邊。

她看見披了件黑色沖鋒衣的江祁，明明腿長到無處安放，卻整個人縮在一個小小的椅子上，抱着雙臂，閉眼睡了過去。

男人的睫毛長得活像是睫毛精轉世，額前的碎發懶懶地耷拉着，鼻梁高挺，膚色細膩到幾乎看不見毛孔。

看着這樣的江祁，棠澄心中一動，下意識拿起自己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開照相機功能。

點擊，拍照。

閃光……

棠澄：“！！！”

眼看被她用手機閃了下的江祁眉頭輕皺，一副随時都可能清醒過來的架勢，棠澄立刻将手機塞到了枕頭底下，躺下裝死，哦不，裝睡。

待江祁惺忪地睜開眼，首先就是擡手看了眼手腕，下午兩點十分。

到時間了。

他坐直了身子，剛想開口叫醒棠澄，卻發現對方之前一直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不見了，而棠澄枕着的枕頭下露出手機的一角，某人的睫毛還非常不講究地輕顫了兩下。

江祁：“……”

可能是覺得江祁沉默的太久，有些忍不下去的棠澄輕哼了聲，作出想要睜眼卻睜不開眼的樣子，緩緩蘇醒過來。

剛醒她就撞進了江祁漆黑的眸子中。

心虛使得她只和江祁對視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江祁現在幾點了？我怎麽睡到了現在？我飛機不會延誤了吧？”

她順手從枕頭底下抽出手機，聲音做作，“呀，都兩點11分了，我三點半的飛機，從這兒到飛機場有三十分鐘的車程，我可能要走了……”

說到最後，原先還只是在假裝的棠澄，語氣中忽然染上了一點不舍。

像是被她口中的不舍感染到的江祁，唇角瞬間抿平，“你先起來，洗漱一下，時間還早，我先帶你出去吃個午飯，再開車送你去飛機場……”

後面的話，江祁還沒說完，棠澄就已經開口打斷了他。

“不用了，江祁……”

“你可能不知道，你養病的醫院地址已經暴露了，現在不曉得有多少粉絲、狗仔在院門口堵着你呢。早上我就已經見識過了，才想着爬窗來着。一會兒吃午飯我們肯定會被堵個正着，還有你的車，誰不知道你的車牌號。你三點送我去機場，我們三點零一就上熱搜，你信不信？”

棠澄解釋道。

這話使得江祁眉頭直接皺到了一起。

“那你準備怎麽做？”

“午飯我就不吃了，一會兒我在飛機場買點快餐吃吃就行了。然後我準備一會兒全副武裝去門口坐公交車去飛機場。我已經查過了，公交車的話四十五分鐘就能到機場。我敢保證，肯定不會有人猜到我會坐公交車，風險性極低。”

棠澄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江祁的眉頭卻皺得更厲害了。

“那我呢？”

棠澄：“？”

江祁定定地看向棠澄：“不用我送你嗎？就算不用……起碼讓我送你去坐公交？”

或許的江祁的眼神過于堅定，不用兩個字都已經到嘴邊了，棠澄說出口時，就變成了一個好字。

五分鐘後，戴着口罩與帽子的兩人出現在了醫院門口的公交站臺。

車子還沒來，棠澄下意識看了眼身旁身材修長的江祁。

有電瓶車歪歪斜斜地往這邊開來，江祁不由得伸手拉住棠澄的手腕，輕扯了她一下，“往後站一下。”

“嗯。”

棠澄點了點頭。

可能是臨別之際，看着江祁抓着她手腕的漂亮手指，棠澄的心頭遏制不住地湧出難言的不舍來。

她甚至……甚至想要把這人用縮小燈縮成巴掌那麽大，裝進口袋裏一起帶走。

或許是注意到棠澄看着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指，江祁略頓了下，松開了手。

他手這樣一松，棠澄的心也跟着一空。

抿了抿唇，棠澄忽然想起昨晚聽見生日快樂時，她驟然加速的心跳，想起她昨夜一往無前想要見到江祁的沖動。想到之前的種種，他對她每一次的照顧與細心，想到小塘島時，江祁舉着紅心海螺，一步一個腳印堅定朝她走來的步伐……

其實，她這次過來，除了想要見見江祁，還有就是，她想明确地問問他，他對她是不是仍有好感，做了那麽多，是不是有想跟她重新開始的意思。

她的感覺是不是沒有出錯？

這麽想着，棠澄用力咬了下唇，“江祁……”

“嗯？”

男人低頭看她。

棠澄嘴唇微動，“我有話想跟你說……”

江祁眼神認真地看向她，“說。”

“我……”

棠澄剛張口，身後卻忽然襲來一股大力，江祁就勢抱住她。

不小心撞到了棠澄的男人立刻抱歉地點了點頭，“不好意思，我在打電話，沒看見你，沒撞到你哪兒吧？”

聞言，棠澄搖了搖頭。

而這邊打電話的男人又是歉意一笑，舉着電話繼續說了起來，“……不要說了，我不想再聽。你說要分手就分手，要複合就複合，我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條狗嗎？”

棠澄：“……”

“我們分手多久了，已經六個月了，整整六個月，你憑什麽以為我還站在原地等你回頭，我屬賤的嗎？”

棠澄：“……”

“之前，之前關心你只是因為工作需要罷了，你不會真的以為我還會對你這種薄情的女人有一絲一毫的留念吧？生日快樂，我是看你可憐，沒人記得你生日，才會順手給你發一句罷了，當真就是你的不對了。”

棠澄：“……”

“這人說話沒什麽好聽的，我們往旁邊站點。”

江祁眉頭緊皺，随手拉了棠澄一把，“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麽？”

她還能說什麽？

被那人說的她一點勇氣都沒有了。

是啊，憑什麽她說結束就結束，她說開始就開始，她是上帝嗎？人家分手六個月就已經面目全非了，她跟江祁可是已經分手整整六年了啊。

六年能改變多少的事情，何況她現在還什麽都不記得。就算她能感覺到江祁對她真的有好感，可如果在一起之後，對方的感覺不過如此呢。他後面反應過來，只是曾經美好的初戀蒙蔽了他的雙眼，她棠澄虛有其表呢！

棠澄用力抿了抿唇，緩緩擡頭看向眼前的江祁，“我想說……謝謝你幫我過生日，江祁。所以你過生日的時候別忘了提醒我，我也會記得準時準點跟你說生日快樂的。”

“還有……”

“我現在已經想起來不少的東西了，聽說我們下一站《戀戀同行》拍攝在南江，我們讀高中的地方，到時候說不定我會想起更多的東西。到時候……到時候……我可不可以跟你說個事？”

棠澄覺得可能恢複了所有的記憶之後，她會變得比現在稍微勇敢一點。

“什麽事？不能現在說嗎？”江祁輕聲詢問。

“反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啊，公交車來了，我上去了。”

說完這樣的話，棠澄轉身毫不猶豫地上了車。

江祁想抓她手臂都沒來得及。

上了車，棠澄直接坐到了最後一排，然後沖着車下的江祁就揮了揮手，“你快回去吧，我等到了飛機場會跟你發微信的，回松青市也會報平安的。”

可聽了她的話的江祁，卻沒有絲毫的反應，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眼神深邃複雜得棠澄甚至有些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麽。

就在這時，車子啓動了。

棠澄又跟江祁揮了揮手。

男人卻直接擡起腳，緩步跟上了公交車。

車子越來越快，他的步伐也越來越快……

“江……你快回去吧！”

棠澄難以置信地看着江祁追逐公交車的行為，想要喊他的名字，卻急忙剎住了車，只讓他趕緊回去。

可江祁卻依舊固執地追逐着。

看着窗外男人熟悉的臉龐，棠澄腦中控制不住地想起一個模糊的畫面——

畫面中，她好像是坐在一輛去往北川的火車上。

車子要開動的時候，穿着藍白校服的少年不知道從哪個柱子後走了出來，兩人隔着車窗對視着。

可就在這時車子開動了，校服少年毫不猶豫跟上了火車的步伐，一邊跑一邊通紅着眼，看着坐在車窗前的棠澄。

火車越來越快，他也越來越快。

甚至為了更好地加速，直接丢掉了他背着的書包，卻仍舊沒能跑贏火車。

直到他的前方沒了路，少年被迫停住了腳步，徹底消失在了棠澄的視線中。

就像……此時的江祁一樣。

這樣的回想使得棠澄心口一酸。

她想都沒想地站起身，“司機師傅，能不能靠邊停一下，我下去有點急事……”

“小姑娘，沒到站呢，這裏不能靠邊停車，等下一站你再下車吧。”

“可是……”

棠澄有些急，還想要說話，卻只能長長呼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那就，等車子到了下一站，她再下去吧。

便是這時，紅綠燈口，公交車停了下來，坐在公交最後一排的棠澄，看着窗外靜止的廣告牌，心急如焚，卻也只能強行忍耐。

幾十秒的紅綠燈跳了，公交剛啓動，司機卻猛地踩了下剎車。

車門被人拍的啪啪響，棠澄猛地擡頭，卻發現司機罵罵咧咧地放了一位挑着擔子的老婆婆上了車，車上的其他人也是怨聲載道的。

這讓棠澄的頭又低了下來，眼角眉梢帶了些許失落，繼續沉默看向窗外。

兩分鐘後，一道身影在她身旁坐下，棠澄剛想皺眉，下一秒就聞見一股極熟悉的味道，傳進她的鼻腔內。

棠澄難以置信地，僵硬轉頭。

恰好與坐在她身旁，輕微喘着氣的江祁對視到了一起。

一片喧鬧中，男人染着笑意的聲音，近乎嘆息般地響起。

“原以為還要追到下一站，還好……”

“之前說話吞吞吐吐，上車倒是出乎意料地利索。你是沒話跟我說了，就不問問，我有沒有話跟你說？”

江祁徑直看向棠澄的眼，嘴角微翹，“棠澄……”

棠澄的心跳毫無準備地突然加快。

江祁眸色漸深，窗外的陽光撒在男人矜貴精致的臉上。

“你之前猜得不錯。當初，我對你，是一見鐘情。”

“然後就像是患了重感冒一樣，一病就病了七年，什麽藥都吃不好。”

“呵，是不是我說的有些不夠明顯？還需要再明顯一點，你才能聽懂？”

“我們雖然分手了六年，可這六年，我的心意，沒有一刻改變過。所以棠澄……”

棠澄眼眶微紅地看着他，風吹亂了她的發。

江祁屏息往她靠近，越來越近，臉龐與當年圍牆上，笑容熱烈張揚的少年，瞬間重合。

車外是呼呼的風聲，車內是乘客們淩亂的交談抱怨聲。

一片嘈雜中，江祁的聲音格外清晰分明地在棠澄的心頭輕輕回響——

“要不要跟我……”

“舊情複燃？”

作者有話說：

嘿嘿，撒花~~

紅包已發，注意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