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天暗下來,露營區氣氛漸濃,有人在用帶來的藍牙音響放歌,開起了小型演唱會,還有許多不認識的人也都圍在一起聊天、玩游戲,俨然将露營區變成了年輕人的聯誼會。

姚識秋他們一行人八個人,玩游戲有些少了,梁霜便去拉了一對牽手散步的情侶,和他們組隊狼人殺。

冉秋意不太會玩這種游戲,因為他說謊的時候很容易臉紅,拿到狼人牌就只能靠隊友帶,自己安安靜靜地裝平民,一玩花樣就可能面臨暴露的危險。

第一局,冉秋意就抽到了他最不想抽到的狼人牌。

只不過他自己也沒想到,今晚他玩狼人的狀态前所未有地好。大概是因為喝了點酒,他的臉已經先一步紅了,不會再有人因為說謊臉紅而懷疑他,再加上情緒興奮,陳述的時候條理清晰,沒有露出過破綻。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因素——他的另一位狼隊友。

第一晚,上帝宣布天黑請閉眼後,冉秋意悄悄睜開眼,還沒來得及環視四周,就和坐在他正對面的姚識秋對視上了。

姚識秋托着下巴看他,短發利落幹練,笑起來痞氣十足,旁邊小型演唱會的追光一下下掃在他臉上,半邊臉浸在陰影裏,更襯出棱角分明的線條。

他低了低頭,看似漫不經心,其實目标明确。

冉秋意随着他的視線往下看,随即彎了彎眼睛,也忍不住笑了。

姚識秋的左手中指上套着他傍晚編的草戒指,因為環有些小,只能将将卡在指節上面,莫名給他疊加了一層純真和孩子氣,和淩厲的五官之間呈現出一種鮮明的反差。

幾罐啤酒讓冉秋意有了淺淺的醉意,人是清醒的,但心緒已然蕩漾,此時也敢仗着身在游戲中,明目張膽地和姚識秋對視。

他恍然間發覺,無論姚識秋這個人是由多少種截然不同的感覺糅合而成的,一一拆開來看,好像也都是他喜歡的。

這時,本輪的上帝梁霜終于等不及了,陰陽怪氣地催促他們:“請兩位狼人不要再暗送秋波了,快點決定要殺哪個人。”

兩個人離得遠,全靠眼神交流,不約而同地指向了宋彥輝。

于是,宋彥輝就這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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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晚,宋彥輝看到狼人是他倆,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我舔了又舔的姚爹怎麽能第一個殺我?我人美心善的小冉師兄又怎麽能同意!

接着他又看到了女巫是孟瑾,頓時哀怨地低下了頭,心說原來這就是愛情嗎,分手以後連玩游戲都不救我了。

偏偏這一晚警長被刀死了,姚識秋一通騷操作成功拿到了警徽,宋彥輝卻什麽也不能說,可快把他憋死了。

這一局,狼人贏了。

姚識秋在關鍵時刻自爆,保護冉秋意玩到了最後。

上帝公布結果的時候,孟瑾簡直要懷疑人生了。大概是冉秋意看起來太無害了,語言邏輯又沒有什麽破綻,整局游戲下來,他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懷疑到的人。

“操,他倆打配合絕了,我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第一晚就被刀,還沒拿到女巫解藥的宋彥輝目睹了這一切,“可不能讓他們再一起當狼了。”

衆人還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複盤剛剛的游戲,質問姚識秋這個老手是不是偷着跟冉秋意私下商量過對策。

只見姚識秋拿起一罐啤酒,朝對面冉秋意晃了一下啤酒罐,仰頭喝了灌了幾口後,又笑着看向冉秋意,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是天生的默契吧。”

在衆人嚷着要暴打姚識秋的起哄聲裏,冉秋意偷偷抿唇笑了,他也拿起一罐啤酒,在發熱的臉上貼了一下,然後拉開拉環,學着姚識秋的動作,輕輕晃了晃啤酒罐。

只是他還沒開始喝,臉就又紅了一分。

露營區裏氣氛熱烈,這麽多人圍坐成一個圈,喧鬧的人聲和音樂聲混雜在一起,他卻只能看到對面的那一個,就像對面那人,表面上在和其他人插科打诨,其實眼神也從未離開他一樣。

冉秋意細細品味 “天生” 這個字眼,分明不含任何科學的依據,卻在此刻讓他産生了一種想要信奉的沖動。

天色漸晚,隔壁的小型演唱會結束,大部分人都各自回帳篷休息了。

酒喝得七七八八,姚識秋他們這邊的局也準備收攤了。

冉秋意是今天燒烤的主力,衣服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油煙味,便先回帳篷裏換衣服,順便拿上他和姚識秋的洗漱包,姚識秋和剩下的男生收拾今晚制造的垃圾。

換好衣服以後,冉秋意拉開帳篷的拉鏈,看到姚識秋正背對着帳篷,蹲在草地上。

“師兄,你幹嘛呢?”

姚識秋回頭,看到他換上了卡通印花的黑 T 恤,短褲在膝蓋上面,露出細白的小腿,頭頂還有幾根呆毛翹着,顯得整個人又乖又軟。

“等你啊,” 姚識秋站起來,拿過他手裏的兩個洗漱包,“走吧。”

冉秋意越來越習慣被他照顧了,完全不會覺得不自在,他跟在姚識秋半步之後,一邊走,一邊擡頭看着夜空。

月亮當空,夜幕中墜着零星幾顆星星,是實驗室天臺上看不到的景致。

至此為止,城市的霓虹花園,北鬥的浪漫深意,還有這真真正正的星星,他都和姚識秋一同看過了。

冉秋意忽然想到了什麽,低頭看姚識秋的手,發現那枚草戒指不見了。

“師兄,你編的草戒指呢?”

“那個啊…… 不知道掉在哪了。”

“怎麽突然問這個?” 姚識秋偏頭看他,壞笑着挑了挑眉,“想要我的戒指?”

“……” 冉秋意被噎住,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我可沒說。”

露營區有專門給游客提供洗漱的地方,冉秋意和姚識秋并排站在盥洗池前,叼着牙刷,看着鏡子裏對方滿嘴泡沫的樣子,很默契地相視一笑。

說來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和姚識秋這樣一起洗漱,冉秋意卻絲毫不覺得這個場景陌生,反而像是曾經經歷過,或是…… 将在未來一起經歷很多次。

他愈發明白,積累對姚識秋的感覺并不是單純依靠心動而已,而是通過無數個這樣的瞬間來确認,和姚識秋之間的熟悉和舒适,遠比心動更難得,更紮實。

不知道是因為今晚喝了酒,整個人處在微醺的狀态,還是開心到有些飄飄然了,冉秋意一向沉靜的心緒都變得不再理智,開始肆無忌憚地往大膽的方向想。

他甚至在想,或許是該考慮下,該怎麽和家裏出櫃了。

兩人洗漱完畢,回到帳篷裏,姚識秋拉好帳篷,在入口的拉鏈附近噴了些防蚊蟲的噴劑,這才躺下來。

這裏遠離城市,空氣清新,夜晚靜下來後,能清楚地聽到蛐蛐兒和蟬的叫聲。

冉秋意蜷在睡袋裏,嗅着似有若無的泥土芳香,靜靜聽着蟲鳴,感覺像是回到了兒時在鄉下奶奶家度過的夏天。

“秋意,我給你看看手相吧。” 姚識秋忽然開口。

冉秋意聞言翻身面對他,枕着手臂,問:“師兄還會看手相?”

“那當然,你師兄什麽不會,” 姚識秋說着便坐起來,打開一旁的夜燈,朝冉秋意伸出手,“手給我。”

帳篷裏乍一亮起來,冉秋意還有些不适應,他眯了眯眼,握住姚識秋的手,借力坐起來。

小夜燈放在兩只睡袋中間,兩人相對而坐,姚識秋輕輕攥着冉秋意的手腕,低頭看他左手掌心的紋路,還沒看出什麽名堂,卻被無名指指根的一顆小痣吸引了。

“不是有那種說法嗎?看十個手指裏有幾個鬥、幾個簸箕,就能知道這輩子的財運,” 冉秋意想起小時候聽家裏老人說過的事,“師兄幫我看看呗。”

姚識秋捧着他的手,面不改色地說:“那個我不懂,我只會看感情線。”

他的指腹擦過指根那顆痣,沿着掌紋的第一條線慢慢描畫着,一邊描一邊說:“你看啊,你的感情線在最開始的時候比較亂,有很多分岔,說明會走錯路。”

冉秋意本來還在饒有興致地等他的解讀,聽到他這麽說,忽然愣了一下。

姚識秋繼續說:“不過沒關系,你往後看。後面的線就順多了,紋路很清晰,也沒有什麽雜亂的分岔。”

“這就說明……” 他适時地賣關子。

冉秋意果然忍不住問了:“說明什麽?”

“說明你會遇到真命天子啊。”

“中國人相信命理,在感情上講究緣分兩個字,但緣分也不都是好的,只有所謂的‘正緣’才能走到最後,” 姚識秋擡起臉,認真地看着他,“正緣出現以後,你之前所有走過的錯路,摔出來的疤,都不重要了。”

“而且我預感,那個人馬上就要找到你了。”

“他會對你很好,好一輩子,會讓你覺得:哦,原來幸福這麽容易。”

姚識秋握着他的手,目光直白又熾熱,明明敘述着第三人稱的事,卻好像在自白一樣。

冉秋意被他看得心跳加速,錯開視線,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故作輕松說着玩笑話:“你說得好玄乎……”

“師兄,你真的會看手相嗎?我怎麽覺得你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呢?”

“寶貝兒,你怎麽能不相信我呢?” 姚識秋放開他的手腕,把自己的手攤開,“你再看我的這條感情線,很長,已經延伸到食指這裏了,就說明我這個人很專一,不多情不濫情,認定一個人就不會輕易改變。”

這話聽上去像是自賣自誇,但冉秋意卻是一字一句都聽進去了。

他垂眸看着姚識秋的那條感情線,睫毛顫了顫,忽然笑了,“真是的,你忽悠得我都快相信了。”

“對了,說起你的事……“冉秋意把話題轉了個方向,” 師兄,你說要等到九分把握再表白,現在有幾分把握了?”

姚識秋思考了一下,說:“六七分吧。”

“那離勝利不遠了啊。” 冉秋意說。

“可別提了,我這頭發長得這麽慢,我還老管不住自己,” 姚識秋嘆了口氣,躺倒在枕頭上,枕着手臂,語氣中含着一絲抱怨,“都怪他太好看了,我經常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說:嘿,寶貝兒,談戀愛嗎?”

“噗……” 冉秋意抱着膝蓋笑了一會兒,也躺了下來,看着帳篷頂,問他:“你喜歡的人,有多好看?”

姚識秋轉過頭,枕頭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他看着冉秋意的側臉,發現他是笑着的,頰邊凹進去的那個小梨渦特別明顯。

“也就…… 和你差不多好看吧。”

冉秋意抿了抿唇,藏起笑意,沒對這句話做出回應,翻了個身背對着姚識秋,閉上眼睛。

半晌,姚識秋聽到他說:“師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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