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理智和沖動之間不斷動搖的姚識秋,最終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解決辦法。
——他給了自己空白的兩分鐘。
昏暗的房間讓人無法判斷此刻的時間,姚識秋感覺自己正游離在真實之外,而這兩分鐘是他偷來的。
兩分鐘裏,他近乎貪婪地看着冉秋意,找他眼裏的茫然無措,數他眨眼的頻率,猜他什麽時候會躲進被子裏。
他像盯住獵物的捕食者,鎖定以後一動不動。但他不是怕放跑獵物,而是為了專注地在腦海裏預演真正想要做的事,想到心跳失衡,想到渾身燥熱,想到下身可恥地起了反應。
但他只容許自己用眼神放肆。
直到他認為,自己已經用眼神和冉秋意接了很長的一個吻,他才緩緩閉上眼,在一種假性的滿足感裏,用舌尖舔了舔上颚,又癢又麻。
兩分鐘結束。
姚識秋打了個哈欠,翻身趴在枕頭上,耍賴似地拖長了聲音,哼哼着說:“不——想——起——床——”
看到姚識秋變回了沒正形的樣子,冉秋意總算松了一口氣。
他剛才被姚識秋盯得有點怕,可能是平時被他慣壞了,頭一次在他這裏嘗到了一點壓迫感,就差點落荒而逃。
冉秋意往被子裏鑽了鑽,還在因為方才的危險信號而緊張,“那…… 我們再睡一會兒?”
姚識秋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一點鐘了。他一骨碌坐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窗前,把窗簾拉開。
陰天了,難怪一點光都沒透進來。
“咱倆還真能睡,都把飯點給睡過去了,” 姚識秋随手理了理頭發,轉身看着冉秋意,“出去吃點東西吧,然後你也該去醫院陪阿姨了。”
“師兄,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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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秋意坐在床沿上,仰起臉看着他,被窩裏太暖和,他的臉睡得紅潤潤的,看起來很乖,很好欺負。
可惜姚識秋明明有無數個可以欺負他的機會,卻都被他自己放過了。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四處逛逛,” 姚識秋捏了下他的臉,“但是有事一定要告訴我,我就在離你不遠的地方。”
“就算什麽事都沒有,只是想我的話,也讓我知道一下,” 他壞笑了一下,“我可以發自拍給你看啊。”
冉秋意看着他剛睡醒還有些困倦的樣子,聲音低啞而溫吞,忽然覺得,這個人對自己說玩笑話的時候都有種不一樣的溫柔。
他了解姚識秋,見過他和周圍的人相處,作為師兄,他一直周到負責,會耐心地幫助每個師弟師妹,再加上愛說愛笑,擅長在集體裏扮演調節氣氛的角色,人緣自然不差。
但是這種不一樣的溫柔,好像只給過冉秋意一個人。
以至于,每當冉秋意在心裏形容他很溫柔的時候,都會有那麽一點偷偷摸摸的開心。
姚識秋或許只是想逗他,但他卻很認真地答應:“好。”
姚識秋又戴上了那頂鴨舌帽,脖子上挂着相機,倒真有點專心當游客的覺悟。兩人走出酒店,他便對着門口那只來蹭飯的貓拍了一張,一邊調焦距,一邊問冉秋意:“打算帶我吃點什麽?烤鴨?炸醬面?”
冉秋意知道一家烤鴨店,雖不如有名頭的飯店做得精致講究,但味道也不差,可以帶姚識秋去嘗嘗。
“炸醬面的話,” 冉秋意想了一下,“今晚我爸在醫院陪床,家裏只有我和我弟,你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來家裏,我…… 做給你吃。”
“好啊。”
姚識秋笑了,眉眼藏在帽檐的陰影下,怎麽看都溫柔。
吃完飯,兩人一起坐了兩站地鐵,而後要換乘不同的路線。分別前,姚識秋揉了揉冉秋意的頭發,說:“晚上見。”
穿堂風掠過擁擠的站臺,他們揣着下次見面的期待,各自走向人海。
下午,冉秋意一家人都在醫院,和主治醫生商讨手術時間。醫生建議先保守治療,讓冉秋意的母親趁着這段時間調養身體,十一月再動手術,這樣不容易有并發症,也利于術後的恢複。
不出意外的話,冉秋意的母親下周就可以出院,回家靜養。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後,冉秋意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地。
天放晴了,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透進來。冉秋意走到窗邊坐下,從兜裏拿出早上姚識秋給的糖,剝開糖紙,把糖含在嘴裏,甜味蔓延開的同時,心情也豁然開朗。
冉一卓走過來,也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癱坐在冉秋意旁邊,長舒了一口氣。
“哥,那你放完假就照常回學校吧,我離得近,能照顧家裏,你忙你的就好。”
冉秋意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說:“怎麽感覺你突然成熟了,跟變了個人似的。”
“那誰讓我長得高呢,” 冉一卓嘿嘿一笑,“出了事情,我肯定要當咱家的頂梁柱啊。”
冉秋意:“……”
他後悔說冉一卓成熟了,這個人恨不得天天拿身高說事,從超過自己那天開始,就沒消停過,冉秋意已經懶得理他了。
“對了,晚上有人來家裏吃飯,我準備做炸醬面,” 冉秋意含着糖,慢悠悠地說,“你要是想吃別的,就自己去外面吃,要是在家吃,就老實一點。”
冉一卓聽着他哥的語氣,是直接通知他,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他還是第一次見他哥這麽獨裁,當即納悶地問:“誰要來啊?”
冉秋意輕咳了一聲,說:“我師兄。”
他強裝鎮定,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不被冉一卓聽出端倪,但不知道為什麽,他不僅語氣很怪異,好像還莫名摻了點炫耀的成分。
冉一卓聽了更納悶了,“你師兄怎麽大老遠跑來我們家吃飯啊……”
說着,他忽然聯想到了兩個月前,冉秋意在電話裏向他提起過的事,那種震驚到連游戲都打不下去的感覺,那種猝不及防被秀到的慘狀,他現在還記得。
- 那你說,如果我最近和爸媽出櫃,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 他是實驗室的一個師兄,比我大兩歲。
- 照片就算了,不過…… 他挺帥的。
無語!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呢!
冉一卓再次感覺自己被秀了一臉,他哥這波操作屬實有一套,表面上是師兄,其實是喜歡得要死要活,甚至要為了他出櫃的人。
無語!竟然還要親自下廚做炸醬面!他這個親弟只是順帶的!
冉一卓再一想,不對啊,之前他哥是打算國慶回家和爸媽出櫃的,還讓他當助攻來着。
他坐不住了,宛如回到了兩個月前在網吧,驚得從椅子上蹦起來,“等等,你不會是直接把人領家裏來了吧?強啊哥,你這也太快了。”
冉一卓來勁了,開始摩拳擦掌,“那我今天可要看看,能讓我哥喜歡到瘋的,到底是什麽人物。”
“不是不是…… 哎,你聽我說。”
“我和他還沒在一起呢,現在還只是師兄弟關系,” 冉秋意怕他誤會,耳朵都急紅了,“他就是趁國慶來這邊玩,那我肯定不能不招待啊。”
他做了個手刀的姿勢,警告冉一卓:“你可別當着他的面亂說啊。”
冉一卓十分配合,做了個給嘴拉上拉鏈的姿勢,“放心吧,哥,我可是你最靠譜的助攻。”
想到原本的助攻計劃,冉一卓嘆了口氣,怎麽他哥的真愛之路這麽艱難呢,“唉,不過我覺得,你跟家裏出櫃這事,還是先等等吧,現在怎麽看也不合适。”
冉秋意垂下眼,盯着手裏的糖紙,“嗯,我知道。”
冉一卓本來準備自己先回家,結果剛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
“等等啊,哥。”
“我突然發現,我好像從頭到尾都忽略了一件事,” 冉一卓這個缺根筋的直男終于智商在線了一回,“你們還沒在一起,所以你現在是單方面喜歡他?暗戀?”
冉秋意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給他和姚識秋的關系下定義,猶豫道:“倒也不能說是單戀吧……”
“我們是互相……“化了一半的糖被他藏在左腮,他用舌尖頂了頂,支支吾吾地解釋着,耳朵早已紅透了,“嗯…… 也不能這麽說。”
冉一卓就是再直男,也能從他哥這又是羞澀又是幸福的反應裏看出點名堂來。
他感覺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沖擊,“我靠,所以其實他也喜歡你,你們兩情相悅,只是還沒在一起?”
“不對,哥,這不對。”
冉一卓開始懷疑人生,繞着冉秋意走了好幾圈,一邊打量他的臉,一遍邪乎地念念有詞,就差扯他的臉皮,看看是不是面具了,“你是我哥嗎?我哥怎麽會為愛癡狂?我哥不是這種人啊!我哥這個人很理智的……”
冉秋意受不了了,推着冉一卓的肩膀,把他送到電梯間門口。
“你累了,你該回去休息了,再見!”
冉一卓走了,世界清淨了。
冉秋意走到走廊窗邊,給姚識秋發消息。
發送之前他猶豫了一下,幹脆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
“師兄,你在哪呢?”
“我啊,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呢,” 姚識秋夾着手機,提筆在明信片的末尾寫上今天的日期,“走着走着看見一家書店,就進去逛了逛,順便給你寫了張明信片。”
冉秋意問:“寫了什麽?”
姚識秋故意賣關子:“等你拿到就知道了。”
“哦——這麽神秘啊。”
冉秋意側過身,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旁邊的櫃子,玻璃映出他笑着的樣子,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角就沒下來過。
或許冉一卓說得沒錯,喜歡上姚識秋,他确實變得不像自己了。
他喜歡做計劃,喜歡用理性的方法讓一切變得萬無一失,但現在,即便什麽都不确定,也明知前方還有被擱置的難題等待去面對,但只要和姚識秋在一起,就連随便說幾句話,都會讓他感到輕松和甜蜜。
“師兄。”
“嗯?”
“我們去超市吧,你看看晚上除了炸醬面還想吃什麽,” 冉秋意看着窗外的雲,手指在窗臺沿上輕快地敲打着,“我會做的菜不是很多,不過我可以現學。”
姚識秋很爽快地答應了:“行啊,那我去哪找你?”
“我把地址發給你,我們在地鐵站見。”
“好,一會兒見。”
冉秋意剛挂了電話,冉一卓突然出現在他身後,來了句:“喲,給未來男朋友打電話呢?”
冉秋意吓了一跳,差點把手機扔了。
“冉一卓你怎麽還沒走!”
“我東西忘拿了,這回是真要走了,” 冉一卓拿起落在椅子上的雙肩包,湊到冉秋意眼前,十分欠揍地說,“哥,你剛才打電話的時候,語氣特別像那種…… 等着老公回家。”
他咳嗽一聲,學着冉秋意的語氣,并誇張地捏着嗓子:“喂,師兄,你在哪呢?”
冉秋意忍無可忍,沖上去給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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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