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混蛋

被道“晚安”的周思夏根本沒有想睡的念頭。

身體軟得像冰化成的一灘水,溫度甚至還比平時要熱。

懷裏好像揣了一只活蹦亂跳的兔子,焦躁不安,簡直想要拉洛璨起來打罵一頓。

可是之前的幾十分鐘裏他已經把他能罵的都罵完了,找不到新詞兒。

不能罵,就要動手。

他有很多老辦法可以揍人。

比如洛璨入睡困難的時候,他就踢兩腳讓對方不要亂動;比如洛璨抱得他太緊了或者用腿夾住了他,他就賞對方一個肘擊;再比如洛璨拿什麽頂住他了,他能瞬息轉身擡膝攻人下盤,再将人徹底趕出被窩。

然而這些今天都沒遇到。

洛璨似乎是累了,沾枕頭沒幾分鐘呼吸就變得綿長起來,而且還保持着一個怪異的姿勢,手輕輕搭在他的腰上,身體卻離他有些距離,唯獨半張側臉與他的後腦勺有着親密接觸,呼出的氣潛進領口暈開到他的肌膚上,又熱又癢。

難受死了。

他頗不耐煩地把脖子稍微往前探了探,遠離了那一陣陣的氣流。

然後意識到最後一個動手的理由也沒了。

算了,其實也不必一直動手。

打罵不過是最末流的折磨,他要幹的事一直都不是打罵,不是殘殺,而是誅心。

他睜開眼,從窗簾未遮嚴的地方往窗外望,憑借着遠處微弱的光,隐隐能看到雨滴掉落的模樣。

那個春夜的雨比今天的雨要兇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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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認完遺體之後,他在長廊上機械地邁着步子,仿佛自己只是在夢中行走,連醫院的長廊都是虛幻的。

真希望這是個噩夢,夢醒之後是一個明媚的早晨,林晚依舊跟他肩并肩走去學校上課。

然而那股花香好像是刻進他靈魂般地騷擾着他,刺激着他的嗅覺神經,刺激着他的大腦,令他無法不去在意。

這花香他在六個小時前才聞到過。

在林晚一反常态亂着的鋪蓋裏。

在孤兒院女生宿舍的洗衣房中。

細微到幾乎不可查,但确實存在。

屍身後頸上一塊欲蓋彌彰的膠布就是印證。

思夏綠色的眼睛泛了紅,緩慢的步伐霎時變成飛奔,箭簇一般沖出電閃雷鳴的長廊。

他沖到孤兒院院長面前,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臂,幾乎要将那袖管攥破:“晚晚不是因為發情請假回來休息的嗎?怎麽會在快放學的時候還在外逗留?怎麽會在十公裏以外的南山出事!兇手呢?肇事司機在哪裏!不是說報警了嗎!?你說啊!”

年邁的院長心髒不好,不敢去認屍,正坐在靠牆的塑料座椅上抹眼淚,被他突如起來的問責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支吾着道:“是回來休息了沒錯……今天有人來辦領養,我們還特意讓她在宿舍裏休息不要露面……除了幾個孩子,沒人去過宿舍……”

周思夏聽他講了半天都是些沒用的話,勃然大怒地抛下他跑去醫院前臺又撥了一遍報警電話。

……

半個小時後,警察終于出現。

淩晨時分,他們給出了調查結果。

——肇事車輛撞人後,一路沖上南山,然後撞破欄杆跌了下去,落得個車毀人亡的下場。雨未落前司機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難以辨認,但因屍體中檢測出酒精,被撞的受害者不止一人且毫不相幹,故而判定是酒駕導致的事故。

整件事看起來毫無破綻——除了下雨天打雷正好劈中事發路段的監控攝像頭這一“巧合”。

思夏只看到了孤兒院到南山附近路段的監控。

林晚裹緊了身上的衣服,搖搖晃晃地走在路上,背影蹒跚且蕭索。

她小心翼翼地避着人群走,行至車站前停下了腳步,卻是沒上車,繼續孤獨地向前。

從小到大一直繃着臉,不願表現出任何一點懦弱的思夏,眼淚瞬間洶湧而下。

分明心裏藏着一個暗戀許久的對象,積攢了一腔柔情正要勇敢地邁出那一步去表達,轉瞬卻被迫接受了另一個人的咬痕标記——他無法想象,晚晚這一路走得有多失魂落魄、心灰意冷。

所以他要讓始作俑者好好體會一下他和晚晚的痛苦。

杜依曼說的沒錯,他對洛璨施行了藥物控制。

更準确的說法是藥物标記,效果如同成結标記,只是持續性沒那麽長。

這麽做是為了讓眼前的Alpha像一個Omega一樣,嘗嘗被标記卻得不到撫慰的滋味。

嘗嘗被标記束縛,無法和其他人接吻交配的痛苦。

嘗嘗一直被欺壓、被踩在腳下的屈辱。

嘗嘗日複一日注意遠離那些帶有信息素誘惑的危險人物的緊張。

嘗嘗明明是被迫承受、被迫渴求,卻被人罵又浪又賤的無奈。

嘗嘗觸碰不到愛人的絕望。

這些事,大半都按着思夏的計劃,有條不紊地實現,可是效果卻與他想象中的有出入。

随着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逐漸增長,洛璨的臉上幾乎不再有“無奈”和“屈辱”。

出現略為頻繁的是“緊張”和“委屈”。

出現最多的表情反而是笑。

被溫柔對待時,笑的時候眼神裏全是依賴、溫馴、迷戀。

被冷落、被抓住挑刺時也會笑,笑裏充滿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同時十分努力地想辦法去平息他的不悅。

像他之前預料的洛璨在标記期間去找別的Omega親熱,然後因為标記排異效果被送醫院的那種橋段更是從未發生。

他簡直要懷疑洛璨本來就是受虐體質,又或者他研制的标記藥物有降低智商的副作用。

要不然,誰還會在遭受冷熱的雙重暴力之後,依然天真地認為自己可以從施暴者手裏獲得幸福?

溫熱的吐息又近了,身後有了窸窣的一聲動靜。周思夏翻身去看,洛璨果然把腦袋和身體都貼了過來。

熟睡的面容在黑暗裏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只有細細的花香拂面而來。

“被”深吻标記且摘了手環的思夏忍不住顫了下,随即動了動嘴,無聲地罵了一句混蛋。

似是感受到顫動,洛璨放在他腰上的手又輕輕摟了他一下,安撫似的把人攏進懷裏。

側臉貼到洛璨肩上時,思夏在心裏又罵了一句:

傻瓜。

【作者有話說:作者:你是不是對洛璨……

思夏:我不是,我沒有,不要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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