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秋種(三)

第71章 秋種(三)

到底還是心裏有了些許火氣, 梁思思有更加柔和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是她并沒有選擇。

劉全鐵瞪大眼睛,從沒見過小村長态度這樣堅決的樣子, 關鍵是臉上還笑眯眯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多好說話呢。

梁思思連嘴角向上的弧度都沒有變化:“鐵叔,我都說了,這豆腐鋪子是咱們村兒的, 所以村子裏的每一個人, 甚至連三寶那樣的小孩,我都給了工作的機會。”

沒錯,三寶他們負責人員調度, 也是有工資的, 只不過工錢比較少, 當個零花罷了。

“什麽樣的人适合什麽樣的崗位,你願意做,我肯定不會少你的工錢,你要是不願意做,那也沒事兒,反正村子裏願意做的人多的是。”

劉全鐵:“那我豈不是沒有工錢可拿了?”

梁思思驚訝地看向劉全鐵:“不幹活怎麽會有工錢呢?叔,您在開玩笑吧?這道理您自己應該也懂的吧?”

劉全鐵猛的站起身來:“你咋能這樣呢?”

“你憑啥不讓我幹?你不是說了,這鋪子是村子裏的人, 整個村子裏的人都有工幹,憑啥就我沒有?我也掏錢買菜種的呀!我也下地種菜了呀!這豆腐鋪子也有我的一份呀!”

他來回在梁思思家堂屋裏打轉:“不行!這樣絕不行!”

可真要他實施什麽手段, 他又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他要真是個有本事的人, 不可能到現在在村子裏都籍籍無名, 劉全衆都嫌他沒本事, 也就是梁思思向來表現的好說話,他才敢跑這一趟。

其實這村子裏人大多數都是這樣的,誰的心裏沒點小心思小算盤呢?這種小惡是人人身上都有的,要說不讨人喜歡,那是真的,但是要說有多可惡,那也未必。

何況大多人的小惡,都是沒機會釋放出來的。

劉全鐵從小到大都沒幹過廚房裏的活兒,用句土話來說,家裏的油瓶倒了,他都不一定會扶起來的那種。

人活了大半輩子了,家裏只有個老伴,後輩該去的都去了,剩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大概率是回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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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劉全衆的豁達,他看未來是看不到希望的,因為他沒有直系後代,村子裏有劉家的小孩,但劉家的小孩又不是他的小孩,跟他有關系,但關系沒那麽大。

沒有未來,眼下能看中的也就那麽點兒東西,那個東西叫臉面。

可哪怕是維護自己的臉面,他都用不了什麽激烈的手段,因為他沒有,他打不過梁思思,打不過村裏大多數的人。

就只能仗着村長好說話,過來鬧這麽一場。

梁思思看到他這副快要蹦起來的樣子,心裏面的火氣終于消散了一些:“叔,來您消消氣。”

“我跟您說說掏心窩子的話,像您這麽大年紀的,無論是您,衆叔,甚至是羊叔,都應該在家裏頤養天年了,也就是現在情況特殊,咱們村沒那條件,才讓你們出來幹活。”

梁思思最初想的,其實是這麽大年紀的老人,直接不讓他們幹活,村子裏給養,就跟後世的養老保險一樣。

幼有所學,老有所依,這是她想建設的村莊。

但是她知道這不現實,新村民跟老村民之間沒有什麽血緣關系,在幾個月之前都是陌生人,老村民中大多數都是這個年紀的人,她憑什麽讓其他人掙錢白白養別人家的老人呢?

沒有這個道理的,她自己願意這樣幹,卻不能強迫別人。

所以還是需要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來,所以才讓他們幹一些清閑的活。

既然幹活了,拿工錢就沒問題,幹多幹少都幹了,別人拿工錢拿的順心,她給錢給的舒心。

至于她想象中的,老年人到了一定的年紀,不用幹活,這個還需要時間去實現,甚至有可能,梁思思努力了一輩子,都實現不了。

劉全鐵看着小村長,年輕的後生眼神誠摯,雖然活了大半輩子也沒什麽本事,但是人家是真心假意還是能夠看出來的,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之間就有一點點心虛。

梁思思:“我是真的沒辦法,鐵叔您跟我說,你們種田種了一輩子,身體好的很,但是種田跟拉磨一樣嗎?”

“種田種幾天?累了休息休息,幹完了以後您怎麽休息都成,拉磨可以嗎?咱們這是賣東西呢,要講求效率,要幹就得幹一整天,不是說想歇就能歇的。”

“再說,鐵叔您是覺得幹這活丢臉了是吧?我也是男人,我不覺得丢臉,村裏的人都知道,我平常沒事兒的時候,在家裏也會幫我娘做個飯什麽的。”

“不就是幹點家務活嗎?有什麽可丢臉的?要是男人幹點兒家務活就丢臉了,那我這臉也太不值錢了,丢就丢吧!”

“對了,您覺得幹這活丢臉,跟我嬸子說了嗎?”梁思思笑眯眯的問。

劉全鐵臉色一陣青青白白,這種事兒怎麽可能瞞得下枕邊人,就因為這事兒,老婆子已經好幾天沒跟他說話了。

梁思思一看他的臉色,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頓時更加開心了,心裏想着活該,臉上卻沒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鐵叔啊!要是你實在是想不通這個道理,我就跟你說其他的,先前我不是在村子裏說過嗎?這做豆腐雖然是廚房裏的活,但其實也是個技術活。”

“技術活,就更不丢臉了!你想是不是?那縣城飯館裏的大廚,人家都是男的,天天都在廚房裏,人家工錢比咱們村高的多了,人家怎麽就沒覺得丢臉?”

“再說句大不敬的,就算是聖人,那皇宮裏的廚子也都是男的,給聖人做飯,丢臉嗎?不丢臉,相反是大大的長臉呢。”梁思思說着。

有時候正兒八經的藥不管用,就要嘗試以毒攻毒的法子。

別說,剛才饒是梁思思說了那麽多,都沒什麽太大表情變化的劉全鐵,聽到這裏表情終于軟化,有些猶豫的問:“那什麽裏的廚子,真的是男的?”

到底是純正的古代人,有些詞語在他們看來是忌諱,不敢說。

梁思思:“可不是,那縣城裏飯館的大廚都是男的,別的咱不好問,這個咱是清楚的,不信您去問衆叔,他跟人飯館的關系好,這些事情他一清二楚。”

梁思思又說:“至于出去怎麽說,有什麽好說的?咱們幹活拿工資,這麽跟鐵叔您說話的,心裏指定沒懷啥好心思,下回您就說,那縣城裏所有飯館的大廚,人都是男的,可受尊敬了,誰都沒覺得他們丢臉。”

劉全鐵被梁思思這一通軟硬兼施的給勸回去了,走回去還暈暈乎乎的,最後猶猶豫豫的又去找了劉全衆。

問劉全衆縣城裏飯館的廚子是不是都是男的?

劉全衆剛從縣城回來,走了那麽老遠的路,累的不行,躺在自家院子裏的躺椅上,點上煙抽,舒坦了還沒一會兒,這讨債的就又來了。

劉全衆沒想到這人還在想這個事兒:“鐵根兒啊!你咋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呢?是男的,都是男的,還沒聽說過誰家飯館大廚用婆娘呢。”

緊接着恨鐵不成鋼,莫不是人越傻命就越好?他這堂兄弟,成天糊塗的腦子跟團漿糊似的,就能天天在村子裏閑着,村子裏給派了個活,也是簡單的。

可憐了他這聰明人,整日裏的就沒閑過,天天不是在忙這個,就是在忙那個,老天爺不公平呀,讓他們倆換換就好了,他寧願當個笨人。

劉全鐵可不知道自己老堂哥心裏此時正在腹诽自己,他聽一下子就開心了,也不覺得幹這活丢人了。

他跟劉全衆不一樣,劉全衆最近經常進城,也不覺得城裏有什麽了不起的,但劉全鐵也不是,哪怕是現在村子裏給工錢,他仍舊覺得縣城裏啥都是好的。

既然縣城裏的大廚都整日在廚房裏,那還丢什麽人?大家幹的都是技術活,相反還是大大的長臉呢。

之前跟他說丢臉的那些人,指定是心裏嫉妒他,在使壞呢。

想通了的劉全鐵,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了三寶,讓三寶把自己的名字加上。

三寶捂着自己的花名冊警惕地看着他:“加上可以,先說好了,就算你是我堂祖父,你也是不能去拉磨的!你只能去做豆腐!”

劉全鐵冷哼了一聲,看着眼前的這個小不點兒:“做豆腐就做豆腐,有什麽了不起的?”

心裏想的确實這三寶雖然是他劉家的娃娃,怎麽就腦子缺根弦兒,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子,對待他這個長輩,也不知道尊敬。

三寶看他沒有前兩天那副無理取鬧的樣子,稍微放松了一些,但還是沒把花名冊放下,一副大人的模樣,點了點頭:“行了,我知道了,等到下一輪輪到你的時候,會有人過去通知你的。”

劉全鐵瞪大眼睛:“幹啥還要下一輪?上輪就沒有我,你明天就把我給安排上!”

三寶:“你可不要無理取鬧!上輪明明是安排了你的,你自己不願意去幹,可不能怪旁人,明天的人都已經安排好了,你不能插隊!”

那天買糧種排隊的事情,三寶這些小孩子們也都知道了,都覺得插隊是一件極其可惡的事情,面前的這位堂祖父,原先還不覺得,但最近這些日子,讓他覺得這堂祖父也是一個可惡的人。

劉全鐵竟然說不過一個娃娃!只能睜大眼睛瞪着三寶,企圖讓三寶意識到自己的後輩的身份,但是三寶是誰呀?他要是因為別人瞪大眼睛就後退,那就不是從小皮到大,還很少受罰的三寶了。

他在劉全鐵這兒表現的是一個樣子,轉頭就哭唧唧的去找劉全衆告狀,說劉全鐵欺負小孩子,還想要插隊,不給他插隊,他就想打自己。

劉全衆剛送走一個,轉頭迎回來倆,先哄好哭唧唧的娃娃,然後開始教訓不争氣的劉全鐵。

劉全鐵委屈,劉全鐵想要辯駁,但是劉全衆實在是惱怒,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他,劈頭蓋臉一頓狠批。

在劉全衆這裏受了批,劉全鐵回頭還要哄自家的婆娘,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又可以出門炫耀了。

哪怕是現在第二輪還沒輪到他幹活,他出去面對其他村的老兄弟,也算是長了臉。

那邊梁思思送走了劉全鐵,也在思考這件事,雖然只有劉全鐵一個人找了她,其他人好像都是在老老實實的上工,但是跟劉全鐵一樣心思的人,村子裏肯定還有。

主要就是那些老人,跟劉全衆他們一樣年紀的老人。

不過既然沒過來找她,說明這種想法估計也不怎麽堅決,畢竟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掙錢什麽的,其實比臉面重要太多了。

何況今天跟劉全鐵說的這番話,劉全鐵肯定也會往外說,所以她就不需要再考慮這件事了。

晚間,梁思思最近喜歡上了出去摸爬猴,這是村子裏小孩子到了夏天最愛的活動,小狼昨天摸了一整碗。

小狼第一次摸爬猴回來,梁思思第二天早起了個勤快,把小狼摸回來的爬猴給炸了,香噴噴的很好吃,小狼一邊吃的嘴流油,一邊流着眼淚,說這爬猴他是打算賣了掙錢的。

梁思思于是被迫還債,但是他摸爬猴的本事沒有小狼厲害,摸了兩天總算是攢夠一碗。

在爬猴出現以後,時不時的就會有人到村子裏,挑着貨擔,收爬猴,不僅收活的爬猴,還收爬猴褪了的皮。

價錢不怎麽貴,現在有工錢的大劉村大人們不太能看上眼,但是對于小孩子們來說就不一樣了,一文錢在他們看來都是多的。

夏天,最讓人喜歡的就是晚上了,到了晚上,大劉村的男男女女,都會來到村中間廣場,大多數手裏都會搖個蒲扇。

天上的星子明亮,村民們一邊兒揮舞着手裏的蒲扇,一邊說着十裏八村最新的八卦。

白天太熱了,于是村民們做豆腐的時間就換成了傍晚,甚至是晚上,梁思思覺得挺好。

家裏的被子收起來了,換上了涼席,不是竹席,是問路過的貨郎買的,直接躺上去有些刺撓人,要鋪上一塊布。

眨眼就到了三伏天,三伏天的時候最熱了,晌午頭的時候,在太陽下多站一會兒,人的衣裳差不多就要全濕了。

梁思思來了這麽多年,已經很習慣沒有空調也沒有風扇的夏天了,她也有屬于自己的蒲扇,整日的揮舞着。

等夏天過去,她有望練出肌肉。

三伏天過去了以後,天就漸漸的變涼快了,當然仍舊是熱,但是比起來三伏天,人就沒那麽難熬了。

晚上的時候溫度變化最明顯,馮氏給小狼縫了一個小毯子,讓他晚上睡覺的時候蓋着肚子,要不然容易拉肚子。

梁思思笑嘻嘻地問馮氏為什麽自己沒有,于是第二天,馮氏又縫了一個大毯子,用同樣的話語囑咐了梁思思一遍,小狼看梁思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小孩子。

梁思思笑嘻嘻的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模仿小狼的語氣,跟馮氏說謝謝娘親。

馮氏臉上露出一點點嫌棄的笑容:“行了,都那麽大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秋天要來了,跟着秋天一起來的,就是秋種,村子裏陸陸續續的開始有人家浸種了,梁思思在羊叔那裏學習了滿肚子的經驗,也跟人家一起,準備開始浸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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