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自無涯峰那頓索然無味的飯局之後，趙清行的日子只剩下賣鹵味、背書和修煉，裴言霆不知道發什麽瘋，這段日子對他格外嚴格，以至于他幾乎天天都是在挨揍中進步。

轉眼就到了臘月，太蒼宗試煉正式拉開帷幕，趙清行在試煉前一晚格外興奮，同時也格外緊張，如同一位考前還擔心漏了知識點的考生，半夜還翻着裴言霆送他的那一摞秘籍。

第二日的蒼山臺，寒風凜冽，但衆弟子情緒高昂，甚至還有不少人激動得滿臉通紅。

修真界門派角逐賽是歷年來最盛大的賽事，奪魁者必将名揚天下，離憂峰的慕成玦長老便就是在五年的賽事上奪魁，如今離憂峰因為有他，而成為了最熱門的拜師之選。

而且就算沒有獲得名次，只要能夠入圍，那也是對自己能力的認可，是一件極有面子的事。

往年由長老親自選定名額，許多長老眼熟的弟子能有更多機會，但這回通過試煉來定奪，那便是全宗門公平競争，人人皆有可能入圍。所以早在掌門宣布試煉的日子後，各峰的弟子練功比以往勤奮了數倍。

掌門以及身兼任務堂和典禮堂雙重職位的袁桓長老各自發表了一番演講，無非就是和校運會上的校長致辭一樣，圍繞着“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叨叨了半天，愣是把本來精神抖擻的趙清行給說困了。

昨夜本來就背書背得晚，這會兒他坐在看臺上昏昏欲睡，腦袋如小雞啄米似的不停點着，周圍的喧嚣聲仿佛跟他毫無關系。

“你昨晚溜鵝去了？”

裴言霆冷不丁的一句話把趙清行吓了一大跳，整個人都差點彈起來，他拍着胸脯道：“你吓死我了……”

“昨晚做什麽去了困成這樣？”

趙清行打了個哈欠，“溫習啊，總不能拿太後邊的名次，多丢人。”

“緊張？”裴言霆像發現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發現趙清行是一個不太在意別人對他的評價的人，修煉時雖專注，但他感覺得出來，這個人骨子裏對修仙一事極為淡漠，也從不強求要取得何種成就。

這回來參賽，趙清行估計還是為了不讓他失望，順便檢驗一下教學成功才報名的。

“我還以為你不在意名次。”

“有些事情一開始是真的不在意，覺得自己什麽都看淡了。”趙清行起身活動了一下肩頸，說道：“但一旦參與了，又不想輸了，不想輸給自己讨厭的人，想讓所有人刮目相看。”

他過慣了“配角”的生活，年紀還小的時候也會羨慕嫉妒，想拼了命去得到什麽東西或超越什麽人，但到死都沒有實現過，甚至在死後穿了書，依然穿成了一個襯托主角的炮灰配角。

他生前最讨厭宿命論，但這二十幾年的人生好像是在特意打他臉似的，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會“永遠被人壓一頭”，以至于有時候趙清行都懷疑自己是活在一個噩夢中，被打擊到對整個世界都産生了不真實感。

後來畢業工作了，被社會毆打摩擦後的心變得像一棵枯木，人雖然沒有瘋，但漸漸的竟有種看破紅塵的感覺。他開始不再在意輸贏，也不再拼命去追趕別的人或事，因為早已習慣了任何事都只有落後于他人的結局。

他開始得過且過，渾渾噩噩地過一天是一天。直到有個人聲稱喜歡了他十年，他再一次大膽地嘗試了對一個人付出感情，卻依舊意料之中的以失敗告終，理由還是他熟知的“你不夠好”。

那天他去捉奸，雖然在那之前已經決定分手，但骨子裏仍帶有一種不甘，他想看看那個“更好的人”是什麽樣，他笨拙而小心地維持這一段感情，憑什麽一句“你不夠好”就能輕易将他踐踏？

再淡漠的人，認真投入一件事時，仍希望自己能得到回報。

但他果真只是個被世界抛棄的“配角”，命運直接讓他死在了去捉奸的路上，連個答案也不屑給他。

這段時間在書裏，他又變回了那個只關心自己死活的人，無涯峰的人找茬，他要怼回去，不想讓自己受委屈，甚至于裴言霆，他更多的都是将他當成刷分工具，大多數的體貼、示好和示弱都帶着目的性。

這場試煉他本來毫不在意，自己沒那個心修仙，也不在乎誰比誰先悟了道，何況原主在這段劇情裏作了個大死，他本來想避開這一段劇情保命，最後卻還是坐到了這裏。

本以為他這麽做只是為了刷高裴言霆的快樂值，但仔細琢磨後，發現自己只是因為投入了精力在修仙一事上，于是他想看看成果。這種場合對于趙清行這種炮灰配角來說就是一個“賭場”，可每一個賭徒都幻想過自己會贏。

“你不會輸的。”裴言霆突然道。

趙清行正活動着腰，聞言動作一頓，不得不說這句話對他很受用。

“輸了沒關系，盡力就行”這種話聽上去是在安慰，但對輸慣了的趙清行來說，等同于是在否定他的實力，提前給他判好了結局。

而“你不會輸的”卻不一樣，這是他生前從沒感受的信任。

趙清行覺得一股暖意自心裏騰升起，在臘月的寒風裏愣是把他的耳尖都沖紅了，他躲開了裴言霆的視線，問道：“你在哄我？”

“這叫闡述事實。”裴言霆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緊張什麽？別說入圍名額有二十個，哪怕只有五個，你也絕對是其中之一。”

趙清行一掃剛才的憂郁，心裏十分欣慰，心道：活該裴言霆是男主，瞧瞧人家這嘴甜的！

臺上的孫郁終于發表完了冗長的演講，在掌聲中宣布試煉正式開始。

他話音剛落，蒼山臺的空中就顯現出一個巨大的排行榜，趙清行看着那玩意兒就跟科幻文裏的全息投影差不多。

排行榜還是初始狀态，上邊是每個弟子的名字和其歸入的師門，比如裴言霆，對應的便是霜寒峰。

在密密麻麻的榜單中，有個人的名字格外顯眼，因為他沒有對應的師門，那一欄為空，在密密麻麻的名單裏顯得格外突兀。

趙清行頂着周圍人投來的視線，聽到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語氣十分不屑，還有許多在暗中嘲笑他。

但他剛才聽了裴言霆的話，絲毫不慌，甚至有種從未有過的自信——他一定會把這些傻逼秒成渣。

試煉分為兩場，第一場是老套的闖關模式，參賽弟子全部進入險象環生的幻境，找到出路者則為勝利，按先後順序排名。

原主以前也參加過試煉，但那只是相當于校運會一樣的小打小鬧，基本是以打擂臺為主，弟子們能得到的鍛煉十分有限。今天這種多人幻境則不同，這玩意放在現代就相當于模拟現實游戲。

裴言霆說過，這東西是霜寒峰和無涯峰的兩位峰主一同做出的。趙清行不禁唏噓，真真是天妒英才，好好的兩位大佬說沒就沒，在原著裏自始至終都沒出現過。

幻境入口布在高空，這進門也是考驗的一環，有些禦劍水平不好的弟子甚至連這個熱身賽都無法通過。

好在裴言霆是一位嚴師，這麽些日子下來，趙清行雖然沒有成為禦劍高手，但進個門也綽綽有餘，他跟着霜寒峰的隊伍跳上了劍，眼看幻境入口就在跟前，旁邊的無涯峰隊伍突然發出一陣尖叫。

趙清行一驚，扭過頭就看見孫奇禦劍劃出了蛇皮走位，估計是命根子還沒好全，整個人矜持地夾緊了褲.裆。

孫奇後方的那位弟子也是驚呆了，他本想和孫奇打個招呼，便十分友好地拍了下友人的屁股，誰知孫奇被鵝啄出了陰影，腰以下的部位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被吓得鬼哭狼嚎。

這人就這麽邊嚎邊橫沖直撞，身邊無辜的師弟師妹被撞了個人仰劍翻，打着轉就從半空中摔了下去，場面好不壯觀！

許川絮氣得想打人，無奈吼了好幾聲孫奇都依舊沉浸在驚吓中。

圍觀吃瓜的趙清行差點要鼓起掌來，孫奇怕不是隐藏在無涯峰的卧底？

要知道這種試煉，各大峰的弟子都卯足了勁要争個第一，這孫奇倒好，開場就把自家隊伍薅下去了大半。

沒等他笑一會兒，孫奇的劍突然轉了個方向，直沖霜寒峰的隊伍而來，周圍的弟子反應極快，紛紛禦劍往上飛了個高度，趙清行正想照做，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清行，你小心些。”

原來是顏溯之湊了過來，那架勢，在外人看來就是想保護他。

操！趙清行猛然想起，原著裏就是在進幻境的前一刻，原主拽了一把顏溯之，将人從劍上甩了下去，幸好被裴言霆接住才沒有失去參賽資格。

而原主的這一舉動無疑引發衆怒，連向來疼他的孫郁都發了火，直接給他禁了賽。

果不其然，離孫奇撞上來還有一小段肉眼可見的距離，他身邊的顏溯之身子一晃，直接從劍上摔了下去。

他們挨得近，不知道的可不就會以為是趙清行把顏溯之推下去的？

就算你是狗血文的主角受，碰瓷也要講基本法吧？趙清行倒是真的想看他摔一跤，但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如果他最後因為這事被禁了賽，裴言霆的快樂值不知道會不會直接掉回-20……

刁民休想害朕！

趙清行禦劍往下飛去，一把攬住了顏溯之，餘光裏突然發現蒼山臺上還有孫郁用留影珠布下的實況轉播？

二十多年來看過的狗血電視劇情悉數湧進腦海，男女主相遇的片段仿佛在一瞬間刻進了DNA。

他攬在顏溯之腰上的手一使勁，這人就直接倒在了他懷裏，一臉不可置信。趙清行和他四目相對，腳下的劍在空中緩慢地轉着圈。

趙清行分神瞥了一眼實況轉播，自己的衣擺和發帶在風中蕩起了一個浪漫的弧度。

很帥，他很滿意！

劍懸在地面三尺高的地方，趙清行看着臂彎裏的顏溯之，啓唇說出了那句古老又油膩的臺詞：“這位姑……咳……公子，怎麽這般不小心？”

趙清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并且察覺到臂彎裏的顏溯之也輕顫了一下。

“趙清行。”

兩道聲音冷不丁在身旁響起，趙清行吓得一個激靈，轉頭就見裴言霆和許川絮不知什麽來到了旁邊。

趙清行：“你們過來多久了？”

裴言霆悠悠道：“跟着你們在十丈高空飄了一刻鐘。”

三十多米卻裝逼裝了十五分鐘的趙清行尴尬地咽了口唾沫，見裴言霆的視線突然移到了他臂彎的顏溯之身上，趙清行一驚，順手就把顏溯之丢給了一旁的許川絮。

“我們是清白的！”趙清行舉起雙手，“清行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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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趙：別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