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美人 那不是我們淺姐嗎？

搭乘私人飛機回海城時, 偵探社全員早沒了來時的勁兒，各個窩在自己舒适的座椅上打盹兒。

飛機的轟鳴響在耳畔，洛櫻迷迷瞪瞪睡了一路, 醒來時已是中午，海城和煦的暖陽照在身上，想起昨天那個漫長的夜晚，有種恍然若夢的感覺。

霍老板照例大方地放了三天假, 洛櫻朝同事們懶洋洋地揮手道別，坐上了偵探社的“公用車”。

霍池一行人則坐上鐘叔的車回蘅川路。

李潮掃一眼車內, 副駕駛座的顧淺靠着座椅補眠, 一側的傅游睡得東倒西歪, 另一側的霍池也在閉目養神。

李潮湊近霍池，壓低聲音道：“你跟她說了多少？”

霍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閉了回去, 悶聲道：“沒多少！”

李潮頓了頓，到底沒忍住：“局外人知道得越少越好。”

霍池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我知道。”

休假三天，洛小櫻過得舒心無比。

養足精神後，洛櫻給自己安排了一系列休閑娛樂活動。

正巧趕上胡菲菲休假，小姐妹相約逛吃一整天。

胡菲菲捧着奶茶吸溜，看看自己手裏的幾只手提袋, 又看看洛櫻空空的雙手，一臉詫異：“怎麽你今天都沒買東西？不符合你的風格呀。”

洛櫻撓撓頭。

自從抱上霍總這個金大腿後，她現在兜裏有錢，的确是可以使勁兒造一造，不過——

洛櫻嘿嘿一笑：“實不相瞞，姐妹，我現在有錢都不知道往哪兒花。”

衣服鞋子有霍總提供的“工作服”, 還都是LM這類的大牌，香水化妝品什麽的顧淺時不時就順手給她一堆，以致于現在她逛街，一般的東西還真不用買了！

胡菲菲氣結：“你這也太凡了！來人啊，把這讨厭的女人給我叉出去！”

洛櫻趕緊給好友順毛：“別啊姐妹，我的錢可以給你花！Chant新出的眼影盤你喜歡哪個？暖棕的還是蜜橘的？”

胡菲菲吹吹額發：“這還差不多。至于選哪個嘛——”

洛櫻跟她對視一眼，瞬間秒懂，倆人齊聲道：“當然是全都要！”

兩人嘻嘻哈哈一陣，買了新出的眼影盤，又在沿街小店閑晃，消磨了整個下午，最後找了離出租房不太遠的小餐廳吃了晚飯。

飯後倆人都有些吃撐了，決定步行回家，散步消食。

途經一個路口，胡菲菲無意間往臨街一瞟，頓時眼睛一亮，指指街口方向：“嘩！大美人！”

胡菲菲好歹也是跟藝術沾點兒邊的，審美不錯，普通人能得她誇一句“大美人”實屬難得。洛櫻聞言立刻很感興趣地看了過去：“大美人在哪裏？”

華燈初上，人潮擁擠。一個身形窈窕風姿綽約的美人站在路燈下，她不知是在等人還是在思索，面孔朝着某個方向，靜靜凝視，暖融融的燈光将她的身形勾勒出一層金邊，顯得神秘又迷人。

路人不是朝她投向或驚豔或好奇的眼光，那美人卻渾然未覺，在往來如梭的人群中顯出幾分遺世獨立的姿态。

洛櫻頓時驚豔：“果然是大美人！”

待到看清那美人的側臉之後，洛櫻樂了：“那不是我們淺姐嗎？”

胡菲菲覺得難以置信：“你認識？”

洛櫻拉着胡菲菲徑自走到顧淺身邊，拍拍她的肩：“淺姐，在這兒幹嘛呢？”

顧淺訝然回頭，看到洛櫻笑眯眯的臉，不由綻開一個笑臉：“原來是小櫻。”

旁邊的胡菲菲當即捂住心口：“啊我死了！這是什麽仙女級別的笑顏殺！”

洛櫻趕緊捂住胡菲菲的嘴，不好意思地朝顧淺笑：“不好意思，我朋友沒見過什麽市面……”

胡菲菲對她回以憤怒的小眼神：“&*￥@……”

顧淺臉上笑意更深：“小櫻和你的朋友都好可愛！”

相互介紹之後，洛櫻朝着顧淺之前凝視的方向好奇地張望：“淺姐，你之前朝這邊看什麽呢？”

一望之下，不由一怔：“附院？”

之前顧淺視線注視的方向正是海城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簡稱附院，是海城最好的醫院之一。

洛櫻瞬間想起，顧淺之前也曾在這裏上過班。

洛櫻關切地看向顧淺：“淺姐你是有什麽不舒服嗎？還是來附院有事？”

雖然顧淺看起來完全不像生病的樣子，真來附院有事的話，也不會杵在街對面傻等。

顧淺臉上笑意收斂，沉默片刻，自嘲似的笑笑：“就是路過，發了會兒呆。沒什麽事兒。”

“這樣啊……”洛櫻有些失望地咬咬下唇。

顧淺明顯一幅心裏有事的模樣，只是好像不願意跟人講。

會是為什麽呢？她明明那樣肆意張揚，身邊永遠不缺擁趸，即使有事，也完全可以找李潮霍池他們傾訴或幫忙。

可她剛剛在路燈下的模樣，卻是那樣寂寥悵惘。

洛櫻想了想：“淺姐，你吃過晚飯沒？”

顧淺搖搖頭：“沒什麽胃口。”

洛櫻看了眼手機，已經快八點了，顧淺竟然還沒吃飯。看她今天沒有只化了淡妝，待會兒應該也沒有派對要參加。

洛櫻朝她一笑，眉眼彎彎：“淺姐，我跟菲菲的合租房就在附近，你要不要過來坐坐？”

顧淺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不了吧……打擾你們不太好……”

胡菲菲趕緊舉手：“顧小姐別客氣，完全不打擾，一點兒也不打擾！”

洛櫻舉了舉手裏的打包盒：“這倆菜是我們剛從餐廳打包的，晚餐點多了，都還沒動過呢，你要不嫌棄，就去我們那兒湊合吃點兒！”

胡菲菲立刻補充：“嫌棄也沒事兒，美人姐姐想吃什麽？小的立刻給你點外賣？”

顧淺被她倆逗樂了，偏頭看看洛櫻手裏的餐盒，故意問：“是什麽？”

洛櫻笑道：“杭椒牛柳，地鍋雞。”

顧淺故意做出一副十分嫌棄的模樣，語氣驕矜無比：“就這啊，唔……”

胡菲菲有點兒小緊張，戳戳洛櫻的胳膊：“要不咱們回去給美人姐姐再打包兩個菜吧？”

“出息！”洛櫻不理她，卻笑着去扯顧淺的胳膊，拉着人就往前走：“您當這是鐘叔執掌的小廚房啊，還挑上了，你咋不拿個菜單點菜呢！走吧，有啥吃啥！”

顧淺大笑出聲。

胡菲菲這才反應過來顧淺是跟他們開玩笑呢，不由也樂了，三人一齊朝小區方向走去。

洛櫻和胡菲菲合租的公寓自然跟蘅川路的豪宅完全沒法兒比，兩房一廳加起來不到七十平米。

但好在倆丫頭生活習慣都不錯，小公寓看起來整潔溫馨。

顧淺似是累了，往小客廳柔軟的布藝沙發上一窩就懶得動了。

洛櫻把飯菜簡單熱了熱，喊她吃飯。

顧淺把頭埋在松軟抱枕裏不想起來：“不想動哎！”

胡菲菲拉着洛櫻咬耳朵：“這位姐平時也這樣？”

洛櫻想了想平日裏顧淺那張揚豔麗的禦姐模樣，失笑：“還真不是！”

好容易顧大小姐吃飽了飯，胡菲菲拿出從老家帶來的上等茶葉待客。

“嚯，這茶還行。”顧淺窩在沙發裏，小口小口啜着，明顯又不想動了。

洛櫻看着胡菲菲一臉狗腿的殷勤模樣，打趣道：“我以前單知道你這人有點兒顏控，沒想到你居然顏控至此？”

胡菲菲瞥了她一眼：“不然咱們大院那麽多小孩，我為毛只跟你玩？”

洛櫻：“那你為毛從來不誇我？”

胡菲菲理直氣壯：“你的臉我看了太多年，早就膩了！”

洛櫻：“……”

行吧，就當您誇我了！

看着顧淺茶足飯飽後心情不錯，洛櫻趁着胡菲菲去洗澡的當兒，湊過去小聲問：“淺姐，你是不是碰上什麽事兒了？”

顧淺擡手揉揉額角：“也不算，就是想起來以前的一些事。”

洛櫻想了想：“你之前在附院工作時的事兒？”

顧淺失笑：“這麽明顯嗎？”

洛櫻吐吐舌頭：“不要小看一個偵探的洞察力！”

顧淺揚了揚眉：“那麽，大偵探，你還觀察出了些什麽？”

“你要不介意，我就直說了啊。”洛櫻觑着顧淺的神色：“淺姐，雖然你平時看起來挺愛玩的，但你的醫學背景挺紮實，年紀輕輕就能成為附院的醫生。你家境這麽好，之前卻也願意在醫院正經上班，哪怕非常辛苦，說明你也是真心認可和熱愛醫生這個職業的。”

顧淺：“是嗎？”

洛櫻點頭：“是啊，你平時雖然喜歡派對，也喜歡時尚和藝術品之類的，可只有那次你談起醫生經歷時，眼裏才真正閃着不一樣的光。”

顧淺深深看着洛櫻，淺棕色的眸子裏閃爍着複雜的情緒。

“所以，我猜你從附院離職是不是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

沉默片刻，顧淺輕輕揚唇，雖然是笑着的，看上去卻分外落寞：“是啊，我的确是真心認可和熱愛醫生這個職業的，可惜，沒能繼續，只好回來繼承億萬家産了。”

洛櫻朝顧淺身邊坐近了些：“淺姐，介意聊聊你之前是怎麽離開附院的嗎？”

顧淺想了想：“那你不許告訴其他人。”

洛櫻驚了：“潮哥他們都不知道？”

顧淺：“他們只知道個大概，不清楚其中的細節。”

這令洛櫻十分意外，畢竟偵探社廢材組從小一起長大，是比親人更親密的關系，沒想到顧淺居然會瞞着他們。不由弱弱問：“為什麽呀？”

顧淺有些糾結地撓撓頭發：“這個情緒有點小複雜。大概是過程有點丢臉，我反倒不想告訴他們。你就當是我偶像包袱太重吧……”

“喔！”洛櫻似懂非懂地應了聲，當即立下軍令狀：“淺姐你放心，我絕對誰也不告訴！”

“信了你了！”顧淺笑着揉揉她的腦袋。

醫學生的道路十分不易，八年制的學業本來就難，畢業前還要在醫院進行三輪輪轉實習，拿到執醫證和畢業證之後，才能正式簽單位入職，成為一個小菜鳥住院醫生。

因此一年前，顧淺順利完成了轉實習，拿到執醫證和畢業證後，正式成為附院胸外科的住院醫師時，即便工作很累，需要值夜班，她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回憶起往事，顧淺眼裏湧動着有些複雜的情緒：“那是一個肺結節患者，右肺上有個1.2厘米的結節。微創小手術而已，這種手術在我們醫院一天都要做十幾臺。住院醫生可以在上級醫師的指導下進行一級手術，于是那場手術由我主刀。我記得過程順利，手術也很成功。誰知術後卻出現了嚴重的并發症，患者肺部感染并引起了感染性休克，一度非常危險，差點兒救不回來。 ”

說到這裏，她擡手捂住雙眼，沉浸在回憶的痛苦情緒中，好半天才繼續：“事後追責時發現，那個患者極有可能是術中感染。換言之，我的責任。”

洛櫻對于醫療行業不太了解，忍不住發問：“術中感染就是主刀的責任嗎？”

顧淺：“感染的可能性原因有很多，比如醫療器械或者醫護人員消毒不嚴，又或是治療過程的傳播。”

洛櫻擡頭，關切地看向顧淺：“那怎麽會追責到你的頭上？”

顧淺苦澀地扯扯嘴角：“我那是雖然年輕，經驗也不算多，對那種小手術還是很有把握的。事後我反複回想手術過程，确定自己的操作沒有問題。可後來院方調查時，不知道誰向領導透露，說我平時比較愛玩，喜歡出席派對什麽的。”

她無奈攤手：“當然也是真的，我當醫生而已，又不是出家了，休息時參加個派對不也挺正常的。可是偏有人說我在手術前一天晚上的派對上喝多了，才導致第二天精力不夠，手術過程出現纰漏。”

洛櫻心頭一緊：“是真的嗎？”

顧淺深深嘆息：“是真的。這也是最令我難受的地方。那場手術的前一天晚上是——”

她咬了咬嘴唇，艱難開口：“是李潮的生日，霍池在一個會所搞了個私人聚會。那陣子李潮剛剛因傷退伍，心情不是太好，我們都想要替他打打氣，就趁着他的生日大夥兒一起熱鬧一下。那天我雖然沒有玩得太晚，但也确實喝了些酒。”

洛櫻看着她的模樣也有些心疼。醫生的工作挺不容易的，也不可能要求他們完全放棄娛樂和社交。

可如果真因此影響了第二天的工作，那顧淺也确實有責任。

“那……”

顧淺擡眼，看着洛櫻擔憂的表情，苦笑了下：“你想問我是不是因為聚會影響了第二天的狀态？”

洛櫻默默點頭。

顧淺清澈的瞳仁裏寫滿困惑：“問題就在于——我也不确定。以我往常的經驗，前一晚上的兩杯紅酒肯定不至于會影響我第二天的狀況，否則我也不會接手那個手術。我自問第二天精神不錯，手術過程毫無問題。可……偏偏那個小手術卻出現了術後感染。事後我也不由得開始自我懷疑，或許真的是我的錯……”

洛櫻輕輕嘆了口氣。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很多事情已經無從查證。

洛櫻拍拍顧淺的肩膀：“所以你就從附院辭職了？”

顧淺：“不辭職還能怎麽着？患者家屬鬧到醫院裏來，科室裏關于我是富二代不好好上班，天天派對玩樂的流言到處都是，我的執醫證也面臨吊銷。也許換了別人，忍一忍，熬過調查期，只要沒有實錘證明真是我的失誤，我就能繼續留在醫院。可是——”

顧淺凝眉：“那種情況下，我的自尊不允許自己繼續待在那兒。”

秾麗的眉眼豔麗無雙，骨子裏的驕傲和過強的自尊心注定了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她把腦袋重重靠在沙發靠背上：“反正我又不指着那點兒工資過日子，辭就辭了吧。”

“只是偶爾回想起來，還有點兒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