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繁華的市中心, 摩天大樓上燈光流光溢彩。
人來人往的餐廳門口,謝承禮仍站在臺階上,衣冠筆挺, 奪人眼球。
不時有路人朝他看去,心中贊嘆着這張臉的巧奪天工。
謝承禮卻始終眼神冷漠地看向遠處的人群。
他看着許冰載着尤枝的背影越來越小。
看着他們經過減速帶, 單車颠簸了一下,尤枝下意識地抓住了許冰腰間的衣衫,随後反應過來,想要松開時, 許冰側頭對她笑着說了句什麽,尤枝原本已經松開的手重新扶了上去。
最終, 他們消失在一對一對歡呼雀躍的男女之中……
随行人員走了出來,悄聲問:“謝總, 大家都在等您, 您還回嗎?”
謝承禮的瞳仁動了動, 聲音比冰還冷:“不了。”
說完,幾步走下臺階。
人很多,車輛堵滿了整條街。
謝承禮讓張叔在長街外的停車場等着,只身走了出去。
卻在途經一處單車停放地點時停了下來, 看着一排排整齊停放的藍色與白色單車,神情有些出神。
“這裏不好打車, 你要騎單車嗎?”一旁, 紅着臉的女孩走了出來, 緊張地詢問。
從剛剛她就注意到了這個男人,惹眼的身高, 寬肩窄腰,俊美得不像樣, 穿着價值不菲的西裝,戴着的手表都抵得上海城一套房。
這樣的男人,更像是出入有司機接送,或是每天在滿滿一車庫的車裏随意挑一輛開的的那類人,不像是騎過路邊随意停靠的單車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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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現在堵車,不方便開車才會選擇單車吧。
“先生,我可以幫你掃一下碼,等出了這條街……”
“謝謝,不用。”謝承禮冷漠地打斷了她,看向單車,良久開口,“我和女朋友騎過。”
說出“女朋友”三個字的瞬間,謝承禮心中竟然冒出一種詭異的快感。
他拿出手機,看着那個鮮少打開的生活類app,停頓了下,最終沒有點開,只轉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女孩失落地看着男人的身影,眼神也暗淡下來。
原來有女朋友了啊。
越往前走,人越發的多。
謝承禮周身卻像是凍結了一層冰,無人接近。
他想起去年有一次,尤枝寫的稿子得到了省臺的征用,那個月,她得到了一筆不菲的獎金。
發獎金那天她很高興,笑着說要請他吃飯。
他被她的情緒感染,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反問:“你确定?”
尤枝大概是想到了他帶她去過的餐廳,忙搖搖頭,紅着臉補充:“還是自己做好了。”
他存心逗她:“真的?”
尤枝故作鎮定地點頭:“嗯,我看過了,你愛吃的那些食材,我的獎金還能支撐的住。”
“和牛和肋骨,你不是喜歡吃嗎?可以煎着吃和熬湯,我們記得再買些山葵和玉米,還有這個季節蘆筍也很不錯……”
她邊說着,邊拿出手機下單,卻在付款時頓住:“為什麽老用戶就要收配送費……”
謝承禮掃了一眼,其實不過十塊錢而已。
可她卻認真地說:“我可以把這十塊錢加在商品上,但用在配送上,就會很難受。”
他不懂她怎麽這麽多歪道理,對他而言,那一丁點錢,連目光都不值得分一下,更不用說浪費時間。
尤枝卻突然想起什麽,輕喚他:“謝承禮。”
“嗯?”
“上次我們騎單車,我給你下的那個app,你卸載了嗎?”
“沒有。”
那天,尤枝拿着他的手機,下了單,又不忘給他轉了賬。
那之後,那個app始終留在手機裏,一直沒有卸載。
卻也再沒有打開過。
不遠處傳來一陣歡呼聲,謝承禮從記憶中抽離,燈光秀已經進行到高潮,不少年輕的男女縱容恣意地親吻、擁抱着彼此。
謝承禮死死抿着唇,他忍不住去想,尤枝和許冰會不會在這些人之中,會不會……像那些正在親密的情侶一樣做着同樣的事。
下秒,謝承禮的腳步猛地僵住,透過層層人海,看着人群中的一對男女。
男人擡手,溫柔地将女人的頭發拂到耳後,他們站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對望着……
四周的歡鬧驟然消失,仿佛一切都變得死寂。
謝承禮想到剛剛在餐廳門口,尤枝下意識地避開了他輕觸她臉頰的手,如今卻任由別的男人碰她的臉頰……
回去的路上,謝承禮坐在後座,靠着椅背閉眸假寐,眉頭緊皺着。
大概在包廂裏喝的那杯酒起作用了吧,謝承禮感覺自己渾身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氣。
他從口袋中拿出那根平安繩,摩挲着那一串獨一無二的編號,腦海卻不斷浮現尤枝手腕上那根嶄新的紅繩。
她以後記得的,是許冰騎着單車載她去看五彩斑斓的燈光,是和許冰穿着情侶裝去游樂園玩鬧,是許冰牽着她的手出席應酬和聚會的場所,是許冰記得她的生理期,要她月末少吃些冰的……
他的痕跡,被一個所謂的“男朋友”一點點地抹殺。
謝承禮猛地睜開眼,看着星空頂,目光漸漸失了溫。
尤枝這晚和許冰看燈光秀,直到晚上十一點才回到出租屋。
心情還殘留着些雀躍,尤枝躺在床上,突然感覺到一陣知足。
只是這樣的心情,被一周後的一通電話打斷。
這天尤枝正在忙着構思專題片的拍攝內容及計劃,因為很多資料都需要用到臺裏的資料庫,索性留下加了會兒班。
等到快忙完時,才發現外面已經一片燈火通明,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林倩打來的,自從十月一她取消婚禮後,尤枝放心不下安慰過她幾次,她總是笑着說自己已經沒事了。
如今她主動打來電話卻是第一次。
尤枝順手接通:“喂?”
“尤枝,下班了嗎?”林倩的聲音聽起來比之前好了不少。
尤枝看了眼電腦屏幕,應了一聲:“快了,怎麽了林倩姐?”
林倩遲疑了幾秒鐘,輕輕開口:“尤枝,我前段時間去相親了,認識了一個很不錯的人。”
尤枝怔住,原本收拾資料的手也停了下來,良久,她才反問:“什麽?”
林倩笑了一聲:“我準備了大半年的婚禮用品,可能不用浪費了。”她的聲音很爽朗,像是回到了之前。
尤枝卻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沉重,忍不住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渺小的燈火:“林倩姐,你喜歡那個人嗎?”
林倩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們兩個對彼此的第一印象都挺不錯的,家庭條件也差不多,父母也很友善,對我也很好……”
尤枝的喉嚨一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知道,林倩的前任,家庭條件不算太好,後來靠着努力才在錦市站穩腳跟付了首付,林倩的父母對他有意見,但架不住女兒喜歡。
“只是怕我到時候通知你結婚吓你一跳,所以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林倩玩笑道,“好了,你先忙,我先挂了。”
“嗯。”尤枝輕應了一聲,挂斷電話卻怎麽也工作不進去了。
第二天下班時,尤枝将這件事告訴了許冰,許冰安靜了很久,輕聲感嘆:“也許這也是生活的一種選擇。”
尤枝隐約明白許冰說得對,可她還是覺得莫名難受。
許冰并沒有在林倩這件事上停留太長時間,只是不經意地提到了另一個話題:“枝枝,元旦假期,我們回一趟秦市吧?”
尤枝怔住,她知道許冰的意思,如果說之前她還是以同事或朋友的身份,和許冰一塊去見他的母親,那麽這次,她是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回去。
可是,尤枝停頓半晌:“許冰。”
“嗯。”
尤枝最終移開視線,含糊地說:“還不知道元旦放多久呢,再說吧。”
許冰頓了下,但也貼心地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照舊溫柔地送她回了家。
這天後,許冰要為過幾天的電影周提前看場地,去林城出差三天。
這三天的時間,尤枝明顯感覺到自己之前夢中的不安延伸到了現實中,和許冰的聯系有些減少。
許冰大概也很忙碌,與她的聯系也少了很多。
只是在第三天晚上,許冰突然在深夜給她來了一通電話,他似乎已經忙完了,和同事在房間喝了些酒,聲音很輕:“枝枝,那天,我只是想帶你回去見一見我媽,沒有別的意思。”
“如果你沒有準備好,那就改天好不好?”
尤枝聽着他的話,心中酸澀了下,低低應了一聲。
二人這場不知道算不算冷戰的“冷戰”,就這樣又和好了。
十一月下旬,臺裏發生了一件大事。
十二月八日的國際電影周開幕式,由星夢幻樂園獨家贊助,而剛和錦思簽訂單子的省臺,也順勢得到了這場開幕式的獨家轉播權。
國際電影周最初叫陳川國際電影周,是因為影帝陳川在國內和國際上的成績斐然而命名。
後來,陳川在第三屆電影周上說了一句“受之有愧”,自動退出了電影周的前綴命名。
電影周是影視圈最有影響力的慶典之一,從影後影帝,到當紅小花小生都會出席,因此這次的獨家轉播,對臺裏的意義非同凡響。
臺裏提前半個月便派了幾輛大巴,将幾個部門的人和設備直接送到了林城。
到達林城的當天,衆人連行李都來不及放,就扛着設備直奔場地。
直到傍晚,大巴才慢慢悠悠地載着節目部的人回到酒店,只是技術部的要晚到一會兒,衆人索性在酒店大堂等着。
“臺裏這次真是下血本了,”王姐感嘆地看着面前過于豪華的大樓,“竟然給我們安排了五星級酒店,老實說,我在臺裏十幾年,都沒碰到過這待遇。”
尤枝在大巴上有些暈車,興致不太高,掃了眼酒店的裝潢,而後看見前臺擺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招財貓的擺件,貓爪一前一後地搖晃着。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頓了頓。
“嗯?這麽豪的酒店,怎麽還擺招財貓?”王姐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疑惑地問出了聲。
前臺禮貌地解釋:“因為總部的少東家覺得好玩,所以底下的酒店就都擺上了。”
王姐“啧啧”兩聲,少爺覺得好玩,酒店全都安排上……
尤枝收回落在招財貓上的視線,餘光剛好看見門口又停了一輛大巴,技術部的同事同樣滿臉疲憊地下來。
許冰徑自走到尤枝跟前:“怎麽樣?還難受嗎?”
尤枝輕輕搖搖頭,笑了笑:“剛剛喝了點水,吹了冷風,好多了。”
許冰放下心來,作為這裏的主管之一,開始給大家分派房卡。
早在海城時,大家就已經提交了身份信息,訂好了房間,尤枝的是二十五層的獨立套房,許冰則在十八層。
王姐湊過來,調侃:“好不容易一起出一次差,這怎麽還把人家小情侶分開了呢?”
衆人紛紛看向尤枝和許冰,尤枝被盯得臉頰有些熱,許冰上前打着圓場:“好了,大家今晚早點休息……”
“我在二十五層!”第一次出差的文舟舟剛剛一直興奮地和別人聊天,此刻才注意到自己的房卡,“許主管,不如咱倆換換?”
許冰看了眼尤枝暈車後發白的臉色,沒有回絕:“謝謝。”
二十五層,獨立套房內。
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書桌旁,正和維拉總部的負責人開着視頻會議,金絲眼鏡下的雙眸冷靜而漠然,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敲着桌面。
會議已近尾聲,男人擡手扶了扶眼鏡,以流利的英文結束了公務。
對面的負責人也明顯松懈下來,長舒一口氣:“謝先生,不得不說,我現在反而有些感謝最近只能線上會議了。”
謝承禮揚了下眉梢:“嗯?”
“與你的每次交談,我都感覺自己壓力倍增,”負責人聳聳肩,“生怕自己哪一步出錯,或是沒能跟上你的思緒。”
謝承禮疏淡地笑了下:“客氣了。”
話落,沒等對方開口,他便透過虛掩的房門,聽見走廊傳來行李箱的聲音。
謝承禮的神情微頓,繼而眉眼有片刻的緩和,金絲鏡下的雙眸隐隐流光溢彩。
“謝先生在想什麽,突然這麽高興?”視頻那邊的人奇異地看着他。
謝承禮的情緒逐漸斂起,禮貌地和對方颔首示意了下,便斷了通訊,繼而起身把玩着袖扣,朝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時腳步頓了下,而後方才緩緩打開房門。
卻在看見不遠處一男一女兩道人影時,腳步倏地頓住。
尤枝沒有想到整個二十五層只有六間房,但身體不舒服,也沒有多想,找到自己的房間,剛刷好房卡,便聽見走廊盡頭傳來的開門聲。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去,而後神色一滞,手指輕顫了下。
“怎麽了?”許冰不解地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唇角的笑同樣也僵了僵,繼而反應過來,“謝先生?”
謝承禮掃了眼許冰手中的黑色行李箱,又看向尤枝手中的米色行李箱,唇緊抿了下,繼而扯起唇角露出一抹笑,走上前:“陳川老先生親自送來的邀請函,加上和貴臺的合作關系,盛情難卻。”
他這番話說的進退有度,尤枝頓了頓,淡淡地點了點頭,垂下視線,卻在看清他手腕的袖扣時心髒一緊。
是那對向日葵狀的袖扣。
身邊的許冰驚訝:“原來謝先生和陳川先生還認識。”
尤枝心中越發不安,轉頭看向許冰:“我房間也找到了,回房吧。”
許冰看了她一眼,剛要點頭,謝承禮卻突然将手主動伸到了他的面前,淺笑着開口:“許先生,之前幾次見面是我唐突了。”
尤枝猛地擡頭看向他。
謝承禮回望了她一眼,有禮地颔首一笑,手仍然伸着,袖口處,那個張揚的、與他的西裝完全不搭的向日葵袖扣,格外明顯。
這一瞬間,謝承禮甚至有些興奮地想,他希望許冰主動問及這枚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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