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車內因為這兩條消息陷入沉靜中。
直到後面傳來幾聲鳴笛聲, 裴然才察覺到已經綠燈了,安靜地發動車子繼續前行。
尤枝唇角的笑逐漸斂起,抿緊了唇, 看了眼消息後将手機息屏,轉頭望向窗外的夜色。
大年初二的市中心很是熱鬧, 處處都是走親訪友或是出來游玩的人,橘黃的路燈一盞一盞地後退。
直到一聲溫斂的聲音響起:“要去看看謝先生嗎?”
尤枝微怔,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轉頭看向裴然。
裴然即便在認真看路, 也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彎了彎唇:“我看謝先生傷得挺嚴重的, 要去看看他嗎?”
尤枝沉默了幾秒鐘,搖搖頭:“不用了, 他總該知道去醫院或是自己上藥。”
裴然不覺透過內後視鏡飛快地看了她一眼, 見她神情如常, 這才拐入駛向她家的路。
車停在小區門口時,已經快晚上十點了。
尤枝解開安全帶,看着同樣下車的裴然,笑了下:“今天很謝謝你陪着我練車, 不然我可能一直沒勇氣自己開車。”
裴然輕輕地搖頭,彎唇笑:“你今天也很累了, 早點回去休息。”
“好。”尤枝點點頭, “你回去時慢一點。”
裴然颔首, 目送着她的身影走進小區內,突然開口:“尤枝。”
尤枝不解地轉過頭。
裴然的唇動了動, 許久笑了起來,擺擺手:“沒事, 替我祝伯父伯母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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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枝半眯着眼睛笑了笑,應了下來。
裴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微微垂下眼簾,剛剛有一瞬間,他想問她是不是在擔心謝承禮,卻又怕得到答案。
尤枝回到家中時,尤母還在和朋友打着拜年電話,看見尤枝回來,對她示意了下再沒理會。
尤枝回到自己房間,将包包扔到一旁,直接倒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發呆,直到房門被人敲了下,尤母看着她:“去哪兒了這麽晚回來?”
尤枝頓了頓:“和朋友出去聚了聚。”
尤母明顯失望了:“朋友啊……”說完關了門走了出去。
尤枝的視線低垂,心中說不出的煩悶,索性将大腦放空。
正當她的情緒逐漸平和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尤枝猛地擡眼,拿過手機,看清上面的“謝”字時頓住,沉默了很久,最終沒有接聽,任由手機一下一下地震動着。
直到鈴聲自動停止,尤枝才解鎖手機,屏幕上仍顯示着關閉前的微信頁面。
那張手外側的傷口照觸目驚心。
尤枝不知道為什麽,想起當初第一次遇見謝承禮時,在昏暗的房間,他痛得倒地的畫面。
尤枝皺了皺眉,最終打開其中一個軟件,飛快地操作了一通,再次将手機扔到一旁,再不理會。
另一邊。
蘇頌家。
謝承禮聽着手機裏傳來的“對方無人接聽”的語音播報,平靜地挂斷了電話,孤寂地坐在沙發上,目光直直地看着手上的血跡。
朦胧中,他好像聽見有人坐在一旁對他說:“謝承禮,你生病了,不能再忙了。”
謝承禮仿佛看見尤枝抿着唇,鼓足了勇氣将他的電腦合上,拉着他回卧室休息。
然而當他定睛看過去,只剩下一片空蕩。
謝承禮的眼中有片刻的迷茫,恍惚裏覺得好像被囚困在牢籠中的野獸,撞得滿身是血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
“好,我找到了,現在就拿下去……”程意的聲音從樓上響起,手中抱着蘇頌家的醫藥箱,放在茶幾上,看見謝承禮此刻的表情,挂了蘇頌的電話後冷哼一聲,“醫院不去,上藥總行吧?還不得老子管你。”
想到剛剛賽車場的畫面,他仍滿肚子火。
謝承禮的睫毛動了下,看向醫藥箱:“程意,你敢信嗎?”
“我現在越來越理解謝寅了。”
程意一愣,他什麽時候見過他露出這麽……近乎無助的神情?
而且還說,理解他從小到大提到便冷臉的謝伯父?
謝父和謝母的事情,程意多多少少聽過一些,只知道謝母最初有愛人,可後來卻突然和謝父結了婚,而那個愛人,從此不知所蹤。
可這是謝承禮啊,從小到大的天之驕子,什麽問題到他的手中好像總能輕易地迎刃而解,什麽情緒都能輕易化解。
程意還記得小時候,謝母不喜歡謝承禮,于是謝父也對他格外冷淡,很多時候,他只有得到了第一,才能得到謝母偶爾的微笑與“承禮真聰明”的誇贊。
于是,他總是第一,無論什麽,從沒意外。
哪怕後來,大學還沒畢業就開始接手公司,也是這樣。
程意小時候嫉妒過他,也和他不對付過,可後來便覺得沒勁極了,因為他從來沒真正将任何人當成對手過。
可就是這樣的人,在賽車場回來,腦子抽了似的不去醫院,也不去度假村那邊找家庭醫生,一意孤行地要來這裏。
程意用“不載他來這裏”威脅,他才在沉默了很久後說:“這是她知道的,我在秦市的唯一一個地址。”
然而他口中的“她”,始終沒來。
程意沉默着将醫藥箱打開,找到藥一一放到他跟前:“自己來還是……”
話沒說完,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謝承禮的眸光微亮,拿過手機,卻在看見陌生的號碼時,眼神暗了下去,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接聽。
“是謝先生嗎?”年輕的男聲響起,“我是跑腿,有您的物品送來,方便出來取一下嗎?”
謝承禮凝眉,看向程意。
程意也滿眼困惑,搖搖頭:“不是我叫的。”邊說邊走到門口打開門上顯示屏,果然看見一個跑腿站在外面。
程意很快将東西拿了進來,而後發現是一紙袋藥品,碘伏、棉簽、紗布、消炎藥等等,一應俱全:“誰這麽好心?”
謝承禮沒有說話,俯身拿起夾在藥盒中的單據,待看清購買人的ID時,眼神頃刻凝滞,繼而漆黑的雙眸終于有了絲神采。
他認真地看了很久,像是要把那些字刻進眼睛裏,而後将單據工整地放在一旁,平靜地拿起碘伏與棉簽開始處理起傷口。
程意驚奇:“上面寫的什麽,這麽神奇?”
說完拿過單據,剛看清楚,單據就被人抽了過去。
謝承禮掃了他一眼,還要繼續上藥,卻又莫名頓住,沉吟了幾秒鐘,給單據拍了張照,熟練地發送到朋友圈。
程意看着他這一通操作,驚得眼眶圓睜。
剛剛他看得明明白白。
購買人處寫着:尤女士。
裴然當天下午飛到秦市,第二天一大早又直飛深城,沒等休息又直接去了路演現場,一路奔波,等到終于能休息時,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
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在這個已經過了沖動的年紀,竟然也會為了一個人連夜趕往另一個城市。
裴然靠在房車後座,窗外是深城的繁華夜景。
裴然休息了一會兒拿出手機,而後發現多了幾通工作室的未接來電和幾條未讀消息。
卻沒有期待的人的消息。
裴然找到熟悉的頭像,手指在屏幕上點點停停,最終嘆息一聲,退了出來,頓了下,又習慣地點進朋友圈。
房車剛好經過一個長隧道,信號不算太好,裴然看着刷新的頁面,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又想到了昨天。
昨晚在城郊陪尤枝開車、将她的手包放到後座時,裴然其實看見了她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卻在看見上面顯示着“程意”的姓名時,選擇了故意碰了下接聽鍵。
裴然自嘲一笑,剛好車子駛出長隧道,朋友圈刷新了出來。
尤枝沒有發朋友圈,反倒是謝承禮又發了一條。
依舊只是一張照片。
其他的信息都模糊掉了,只有藥品名稱以及購買人的名字顯示得清清楚楚。
裴然抓着手機的手一緊,如果說自己之前還在懷疑謝承禮是發給自己看的,那麽現在他已經可以确定了。
以尤枝的善良與心軟,裴然其實并不意外她會做這樣的事,畢竟就算是流浪貓,她也不會置之不理。
可如果真的是流浪貓,而不是謝承禮,就好了。
因為……他沒辦法克制自己的胡思亂想以及心底的酸澀。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工作室的人來的電話,裴然平複了下呼吸,接聽:“喂?”
“老大,《新日》的票房超出預測了,”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興奮,“預計大年初五能過二十,口碑也發酵開了,未來走勢很好,出品方想在你進組拍死星2前,先內部辦一個小型慶功宴。”
“好,”裴然應了一聲,嗓音因為疲憊有些低啞,“我過幾天就飛海城。”
“好嘞,對了,”對方調侃地笑了兩聲,“給尤記者的邀請函,就交給老大你親自送了。”
裴然微怔,聽着對方揶揄的語氣,竟想起曾經在某個電影活動後臺,尤枝的同事調侃她和許冰的畫面,而現在,變成了他與她。
裴然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歡喜,語氣也輕松了些:“嗯。”
對方應了一聲:“老大,還有一件事。”
“您之前不是和錦思的總裁有合作嗎?想着錦思那邊由您開口親自邀約顯得有誠意些,您覺得呢?”
裴然皺了皺眉,突然想到什麽,颔首應了下來:“好,等我回去再說。”
“好嘞!”
《看不見的他們》是在大年初六首播的。
尤枝擔心臨時出狀況,特地提前一天飛回的海城,和團隊的人一起等着節目上線。
播出前的每一秒,尤枝的心中都在緊張與忐忑中進行,直到倒計時結束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跳出胸腔了。
由于前期預熱廣告鋪得還算廣,準備充分,加上如今《新日》正在熱映以及裴然自帶的神秘光環,首期節目出乎預料的成功。
各大社交平臺上的前十熱搜榜均有一席之地,二十四小時內的播放量與相關信息的點擊量節節攀升,為幕後和電影的相關讨論都帶來了不小的話題度,甚至連帶着平臺的vip用戶也增加了不少。
尤枝從沒這樣高興過,一連幾天都如同踩在棉花上一下,每一步都是軟的。
臺裏同事的恭喜聲不斷,尤枝也句句回應。
她第一次覺得,原來她也可以。
和團隊兩三個月的準備,居然真的成功了。
直到主管一句話将尤枝拉到了現實:“尤枝,別忘了你之後幾期的節目還只有個雛形。”
尤枝瞬間清醒過來,一時的成功自然不是成功,她希望這檔欄目能夠真正地在臺裏有一席之地,能一直辦下去。
“我現在就回去和團隊的人商議下期的主題。”
孫主管點點頭,在她離開時笑了一聲,難得誇了一句:“這次确實完成得不錯。”
尤枝也笑了起來,回到工位上,想到裴然作為這期節目的主角,告訴一下對方也是應該的。
沒想到剛打開微信,尤枝便收到了對方的消息,與兩年前死星慶功酒會時他送來的邀請函相似卻不盡相同。
這一次,多了一句話:【這周末的慶功酒會,可以和我一起出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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