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程意自從和謝承禮通過電話後, 便一直忙着工作的事。
沒想到短短幾天後便聽說,謝承禮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就回公司了。
擔心他再“為情所傷”,靠工作麻痹自己, 這天下午,程意特意去了一趟錦思分部。
沒想到, 在頂層總裁辦公室見到謝承禮時,他非但沒有半點不對勁,反而頗有些精神煥發的感覺。
即便他的神情仍一如既往的疏而有禮,冷淡又從容的衣冠禽獸模樣, 可眼底卻比之前溫斂了許多,戴着金絲眼鏡, 平靜地翻看着文件,十足俊美又優雅。
程意“啧啧”兩聲, 象征性地敲了兩下大開的房門走了進去:“還以為咱們謝總又在暗自神傷呢。”
謝承禮頭也沒擡, 聲音淡然:“讓你失望了。”
“上次你說, 你和尤枝交往了,什麽意思?”程意又問。
謝承禮聞言,冷淡的眉眼驟然柔和了許多,很快又冷靜下來:“字面意思。”
程意聳聳肩, 也不糾結這個問題:“傷筋動骨一百天,醫生不是說, 你的肋骨怎麽也要再休養一段時間。”
謝承禮原本拿着文件的手一頓, 終于擡起頭來, 目光透過鏡片看向程意,許久勾了勾唇:“尤枝說, 我是一個不錯的交往對象。”
程意不解:“所以?”
謝承禮睨了他一眼,再沒有開口, 只是垂眸看了眼時間,手落在鍵盤上飛快操作起來。
那天,他對尤枝說自己作為不錯的交往對象的條件時,尤枝沒有反駁。
長相,身高,身材,資産。
他必須要将自己的這些條件維持在目前的标準線以上,否則,他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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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意等了半天沒等到謝承禮回答,大概也能猜到和尤枝有關,不禁感嘆一聲,放着幾年前,打死他也沒想到謝承禮還是個戀愛腦。
下秒程意突然想到什麽,不懷好意地看了眼認真辦公的男人,轉身走到落地窗前,朝外看去,而後驚奇地叫:“尤枝妹子?”
話音落下,程意便看見謝承禮那雙幹淨修長的手停在鍵盤上,原本平靜無波的目光像是陡然被星火點亮,有了奪目的華彩。
他轉頭朝窗邊看了過來,甚至連自己的辦公室樓層太高,根本看不清樓下的人這一基本常識都忘記了,起身便朝窗邊走了過來。
程意看着謝承禮的反應,呆了呆。
直到走到窗邊,謝承禮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程意耍了,瞥了他一眼:“無聊。”
“無聊你還不是上當了。”程意反應過來,忍不住笑出聲來,看着謝承禮又回到辦公桌後,沒忍住心中的好奇,“你說,如果那天尤枝妹子選了裴然,你會怎麽樣?”
謝承禮聞言,神情恍惚了下,下颌微緊。
他想起前幾天自己和尤枝“正式交往”的那晚。
尤枝曾經說,他對她而言,不像當初那樣有吸引力,不論生理還是心理。
所以那晚他說:在她接受他之前,他們不用有任何的親密舉動。
而在尤枝猶豫的那幾分鐘的時間內,他心中忐忑,不安,焦慮到了極點,幾次想要低頭示弱,無限拉低自己的底線。
甚至想對她說:即便她想要與旁人親密,他也可以理解,她有享樂的自由,她接受不了他。
幸好,她答應了他。
程意仍在等着謝承禮的答案。
謝承禮死死抿着唇,許久說道:“我不會放手。”
程意僵住。
謝承禮逐漸平靜下來,看了眼時間,将電腦關了,又吩咐助理将筆電拿出去,起身緩步朝門口走去,順手拿起衣架上的西裝外套。
被忽視的程意回過神來,看了眼腕表,又不可思議地看向已經走到門口的人:“還沒到下班時間吧?”
“嗯,”謝承禮淡應,“去接尤枝。”
程意:“……”
死戀愛腦。
尤枝這幾天一直在忙着新辦公室的事情。
随着新節目的熱播,臺裏特意給尤枝撥了一個新辦公室,供她平時獨立策劃用。
只是尤枝習慣了和團隊的人一起頭腦風暴,索性将不少資料和儲存工程文件的硬盤全都搬到辦公室,自己平時更多的時間還是和團隊的人待在一起。
這天,尤枝正在準備後幾期的主題選擇,天暗得越來越晚,不經意就加班到了六點多。
尤枝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才發現五點整時,謝承禮發來過一條消息:【停車場等你。】
尤枝下意識地看了眼四周,只剩下零星幾個還在加班的人,她很快收拾好,乘電梯到負二層。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尤枝沒想到會碰見廣告部的同事,她忍不住心中一驚,索性對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車,對她揮手告別。
直到确定周圍沒有認識的人,尤枝才朝不遠處熟悉的庫裏南走去。
車門打開時,謝承禮正在打電話,應該是國外的客戶,他時不時用熟練的英文回應幾句,很标準的英倫腔調,低沉且磁性。
尤枝坐上車時,謝承禮已經迅速和那邊結束了通話,順手将她的包接了過來,半點沒有等了一個多小時的不耐,只略顯生疏地找着話題:“今天工作很忙嗎?”
尤枝應了一聲:“整理資料和節目需要的東西,”她說着,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謝承禮。”
男人眼鏡後的目光因為她主動喚他而亮了下:“嗯?”
尤枝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眼神:“你如果忙的話,可以不用過來的。”
這幾天,他幾乎每天都會來接她,不管她忙得多晚,他總會在這個固定的車位靜靜等着,有時在看文件,有時和客戶開線上會議。
謝承禮的神情微僵:“是不是有人看見了我……”
“不是,”尤枝無奈地看着他,“只是覺得,你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要忙,不一定要陪着我,不是嗎?”
謝承禮沉默了幾秒鐘:“你覺得煩?”
尤枝一滞,洩氣地說:“算了。”
謝承禮看着她,安靜了一會兒:“我以後會忙完自己的事情再來的。”
尤枝微訝地看了他一眼,小聲說:“嗯。”
謝承禮彎唇笑了起來。
尤枝此時才注意到,謝承禮這段時間好像一直戴着眼鏡,不論忙不忙公務,整個人添了幾分從容有禮的溫斂氣質。
“看什麽?”謝承禮唇角含笑地問她。
他喜歡她這樣看着自己。
尤枝猛地回過神來,移開視線:“你這幾天怎麽一直戴着眼鏡?”
謝承禮的笑微頓:“你不是說,戴着眼鏡比不戴好看?”
“我什麽時候說了?”尤枝蹙眉。
謝承禮凝視着她的眼睛,半晌不情願地吐出一個人的名字:“嚴朝。”
尤枝一愣,随後想起之前自己和文舟舟通話時說的話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我那是在說嚴朝,你戴不戴……”
說到這裏,她驀地停下。
謝承禮一向聰明,聽見尤枝沒說完的後半句,幾乎立刻便反應過來:“我戴不戴都好看?”
尤枝抿唇:“我沒這麽說。”
謝承禮笑了起來:“那算我自戀一次。”
尤枝默了默,不再接他的話。
謝承禮扶了扶眼睛,依舊沒有摘下,心情卻比剛剛好了許多。
車逐漸轉入窄道,外面的天色也昏暗下來,橘色的路燈亮起。
謝承禮朝外面看了一眼,突然問:“今晚打算吃什麽?”
尤枝搖頭:“還沒想好。”
“我們去吃牛排吧。”
尤枝看了眼窗外,不遠處就是自己在住的小區:“你該剛才在市區時說的,這邊周圍沒有西餐廳……”
說到這裏,她突然反應過來,朝另一側看去。
如今天氣已經轉暖,朦胧的夜色裏,街邊牛排店将桌椅擺在了外面,頭頂靜靜亮着幾盞霓虹燈,不少年輕男女和周圍的居民在燈光下坐着,說說笑笑,煙火氣十足。
謝承禮已經吩咐司機停了車。
尤枝遲疑着下車,看着謝承禮身上的西裝,手工定制款,可能他襯衫上的一枚紐扣,都比那滿桌的牛排要貴重。
謝承禮坦然地走在她身邊:“還有位子……”
“謝承禮,”尤枝叫住了他,猶豫片刻,“其實你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的。”
他和那樣的街邊攤子,根本像是處在兩個時空。
他這樣的人,似乎就應該在高雅的餐廳,伴着優雅的鋼琴曲,滿身清貴地吃着最高檔的食物。
身後的笑鬧聲與煙火氣一并湧起,謝承禮隔着暈黃的燈光看着她:“你喜歡,不是嗎?”
她喜歡的,他都會喜歡。
這是她的世界。
她永遠不知道,能夠融入她的世界,對現在的他而言,是一件多麽興奮的事。
尤枝一滞,最終再沒多說什麽,二人一同朝那邊走去。
不少人紛紛安靜下來,看向這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男人,就連正在煎牛排的老板都短暫地停下手頭的工作,看着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兩位?”
謝承禮點點頭,和尤枝一同走到空位子前坐下。
老板很快将招牌牛排端了上來,泛着油光的餐盤上,牛排還在滋滋作響,西蘭花随意地點綴在意面上,一旁配了刀叉和筷子。
尤枝看了眼謝承禮,他已經安然地拿着刀叉切起牛排來,姿态沒有半點不自在,即便身處在鬧市,也像是在優雅的餐廳,動作從容矜貴。
尤枝頓了頓,收回視線,正要拿起餐具,面前的牛排被人拿了起來,謝承禮平靜地将切好的牛排放在她面前。
尤枝微怔,擡眸看了他一眼,後者對她笑了下,繼續切着手邊的牛排。
這頓飯二人吃得很安靜,習習夜風裏,偶爾吹來陣陣帶着燒烤香的煙霧,朦胧的夜色與燈光下,謝承禮産生了一種他與尤枝格外親近的錯覺。
店面離小區不願,二人吃完後沒有上車,散着步着朝小區走。
迎面一對小情侶走了過來,笑鬧着,謝承禮的目光停留在那對小情侶十指緊扣的手上,停了片刻,垂眸看了眼身側尤枝的手。
由于之前的約定,在她真正接受他之前,他們并沒有那樣親密的牽手,甚至中間隔着一個人的距離。
謝承禮看着尤枝淡淡的眉眼,突然覺得她答應自己交往的請求,只是為了證明“他們并不合适”,為了讓他以後不再糾纏她。
謝承禮薄唇緊抿着,想要故作不經意地朝她靠近,身後一群夜走的大爺大媽們沿着人行道快步走了過來,邊熱鬧地聊着天,邊笑呵呵地從二人中間走了過去。
尤枝順勢朝一旁避了避,給那些人讓出了位子。
二人之間的距離更遠了。
謝承禮看着那群人離開的背影,腳步不覺停了下來。
尤枝朝前走了幾步,才發現身邊少了腳步聲,停下來轉頭看去,謝承禮正站在不遠處看着她。
“怎麽?”尤枝不解。
謝承禮頓了下:“他們可能以為,我們不是一起的。”
尤枝沉默片刻,看着路燈下謝承禮暗淡的視線,心中嘆了一聲,突然覺得謝承禮不免想得有點多。
謝承禮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身軀僵滞了下,不由有些慶幸自己看人的本事,讓他能輕易看出她隐隐的無奈,并飛快哄好了自己,幾步走到她身側不遠處:“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只是,我們不是在交往嗎?”
他的語氣,甚至夾雜着淡淡的委屈。
尤枝安靜了一會兒,朝他走了一小步:“走吧。”
這一次,二人之間疏遠的距離不見了。
偶爾有風吹起,她的衣角能打在他的手背上,帶着熟悉的風信子的清香。
謝承禮的唇角微彎,一直到尤枝樓下,心情都格外愉悅。
尤枝停下腳步:“我先上樓了。”
謝承禮的腳步沒停:“我送你上去。”
尤枝微僵:“謝承禮,我就在八樓。”
進電梯出電梯就到了。
謝承禮看着她,平靜又認真地說:“現在不少不法分子專門踩點獨居女性,前天長林區就出現一例被尾随的案例,上周五……”
這些都是前天看新聞時順便掃到的,後來又特意搜了搜相關新聞。
謝承禮想,如果尤枝需要,他能将去年的相似案例一五一十地敘述出來。
尤枝打斷了他:“好了,你想送就送吧,”說着看了眼他的肋骨和膝蓋處,“不過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就算遇到不法分子,你能怎麽做?”
謝承禮微彎的唇角僵了僵,直到走進電梯,他才低低地說:“我能保護你。”
尤枝看了他一眼,剛要開口,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尤枝低頭看去,是文舟舟給她推送的幾家車行銷售人員的名片,和一條語音消息。
這段時間,尤枝會時不時外出采訪,有時也會去外地或是遙遠的郊區,有一臺車總會方便些。
文舟舟是本地人,認識不少車行的朋友,聽說她要買車,熱情地給她推薦了幾個熟人。
尤枝表示感謝後,很快添加了那幾名銷售人員的微信。
始終注意着她動靜的謝承禮,看見她的微信時,眼神微暗了下。
他記得當初她微信好友的唯一置頂,是他。
而現在,置頂早已經被她取消。
電梯門開了,尤枝很快回複完文舟舟,率先走了出去。
“你要買車?”謝承禮的聲音有些低啞。
“嗯,”尤枝應了一聲,“出行的時候方便些。”
謝承禮:“不如把司機留給你……”
“謝承禮,”尤枝打斷了他,“我還是想自己買一輛。”
只屬于她自己的。
謝承禮沉默下來,直到快要到出租屋門口,他又想到什麽,自告奮勇道:“我可以陪你先練練。”
尤枝順口說:“我之前練過幾次了。”
“什麽時候?”他不記得這段時間她有提過練車的事。
“春節的時候吧。”一問一答,尤枝說得随意,并沒覺得有些不對,拿出鑰匙就要開門。
謝承禮的身軀卻倏地僵滞。
他想起來了。
那時,程意給尤枝去過一通電話,被陰差陽錯地誤接了。
電話裏,是裴然指導她開車的溫柔聲音。
房門“啪嗒”一聲開了,尤枝正要推開門,謝承禮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尤枝。”
尤枝不解地轉身。
謝承禮神色微緊:“我是不是,總是幫不了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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