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尤枝第二天去臺裏的大會堂參加表彰大會時, 免不了因為昨晚的事被林倩一頓追問。

“你所謂的男朋友竟然是謝先生?”

“我早該猜出來的,我婚禮時就該看出來了,那時候那麽多座位, 他偏偏和你坐在一桌,拍合照時他離你好近……”

“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居然瞞我這麽久!”

尤枝聽着林倩的喋喋不休, 想到昨晚發生的事,心中懊惱不已。

早知道她不該喝那麽多酒的。

最終她只回應了一個問題:“我們很久以前見過幾面,沒想到後來工作上又遇到了。”

“破鏡重圓啊!”林倩感嘆。

話落,她突然想起什麽, 掩唇一笑:“不過話說回來,沒想到談起戀愛的謝先生這麽膩人。”

一會兒一條消息, 簡直完全一副零安全感的模樣,連她這個旁觀者都嘆為觀止了。

尤枝愣了下, 第二次聽見用膩人來形容謝承禮。

幸好表彰大會很快開始, 林倩也安靜下來。

讓尤枝沒想到的是, 本以為下一年度才會正式評估《看不見的他們》這檔欄目,竟然被提前到了今年。

優秀節目的獎杯拿在手中時,尤枝仍覺得像做夢一樣。

團隊的人也得到了一筆不菲的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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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枝回到座位便迫不及待地給獎杯和獎金牌子拍照,發到團隊的群裏, 群內很快便炸開了,歡呼與尖叫的表情包幾乎刷屏。

尤枝也不覺笑開, 前幾個月的疲憊都值了。

“尤枝。”一旁的林倩認真叫她的名字。

尤枝轉過頭看她。

林倩感嘆:“我之前覺得, 你性格安靜, 可能更适合待在安穩的地方,現在卻覺得, 你申請調派到海城,真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尤枝愣了愣, 繼而彎唇笑了起來。

她現在也是這樣覺得的。

手機亮了起來,尤枝低頭看去,謝承禮發來的一條消息:【明天下午飛海城可以嗎?】

尤枝盯着上面的“謝”字,腦海中驀地鑽出昨晚她從琴房近乎落荒而逃的畫面,心情有些慌亂與沉悶。

那種情緒不受控的感覺,讓她想起之前和謝承禮在一起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用悲觀的想法去想這段感情,并迫切地想要逃避。

許久,她抿了抿唇,回複:【我想和公司的人一起回去。】

謝承禮是在和巴黎那邊開跨國會議的間隙,給尤枝發的微信。

她并沒有立即回複,線上會議繼續,謝承禮将手機放在手邊,直到屏幕亮了一下,看到熟悉的名字,他的目光柔軟了下來,連接下去的談判都有些失了耐心,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會議。

直到拿起手機,看見她回複的消息,謝承禮微勾的唇角才慢慢頓住,眼底期待的光亮也像是被驟雨熄滅。

她想和公司的人回去,原本無可厚非,只是……他以為發生了昨晚的事,他們之間的關系會有所進展。

可是一覺醒來,卻好像還是在原地踏步。

謝承禮的手在鍵盤上起起落落,想要問她,他可不可以與她一同回去,或者哪怕只是同一航班,可他知道,她做了決定的事,少有人改變,他這樣問只是讓她為難而已。

最終,謝承禮回了一個不讓她為難的回複:【好。】

可返回海城的當天,謝承禮到底還是買了晚一班的飛機,提前到了機場,看見了和同事們說說笑笑着一塊登機的尤枝,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不只是這一次,甚至回到海城,謝承禮也察覺到了,尤枝似乎在逃避他、逃避那一晚。

雖然她仍舊會和往常一樣,不拒絕他的相約,可是,她卻好像那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二人之間的距離又回到了之前。

他們會共進晚餐,但晚上二人并肩行走時,總是隔着若有似無的距離。

他們也會像普通情侶那樣一起看電影,卻在一對對或是依偎或是牽手的情侶中,他們像是唯一一對異類。

和尤枝在一起時還好,一旦二人分開,謝承禮私下一個人時,便開始不安起來,擁有過親密之後,這樣的疏離就像是紮在他心頭的針,密密麻麻的疼,卻又手足無措。

他越發奢求她的一切,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有了進展,他不想因為未知的原因虧一篑。

每當惶惶時,謝承禮就一遍遍地拿着手機,翻看他們的聊天記錄。

他看着她開始回複他【晚安】【早】之類的問候,開始和他分享她工作上的瑣事趣事,靠着這些記錄勉強平靜下來。

直到看到清晨,他迫不及待地給她發了【早】,等到她回了他一句【早】後,才終于能定下心來,然後告訴自己,她其實已經在努力接受他了。

這天是周五,尤枝和謝承禮二人從錦市回來的第八天。

程意閑下來才發現有段時間沒聯系謝承禮,索性開完會順路來他的辦公室看一眼。

本以為謝承禮正在辦公,沒想到他一個人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怔忡地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連他進來都沒發現。

程意走到謝承禮身邊,看看他,又順着他的視線看看外面,突然開口:“尤枝來了。”

謝承禮原本失焦的目光幾乎立刻定焦,甚至只聽見這個名字眼底就不受控地迸出丁點光亮,卻又極快地反應過來,瞥了程意一眼,冷淡地說:“每次都這招,不煩?”

程意笑:“誰讓你每次都上當。”

謝承禮瞳仁微動,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程意困惑地看着他:“聽你助理說,這段時間你和尤枝妹子進展得很順利啊,吃飯逛街看電影,怎麽還這麽不高興?”

謝承禮神情微緊:“我沒有不高興。”

程意認真地打量着他:“我有眼睛,分得清什麽是高興什麽是不高興。”

謝承禮擰了擰眉,他其實也不算撒謊。

和尤枝在一塊的時候,他沒有時間去考慮高興與不高興的事情,他只想珍惜與她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她對他并不親近。

可一旦分開獨處,那些患得患失杞人憂天的念頭就開始難以克制地鑽出來。

“到底發生什麽事?”程意不解地問。

謝承禮沉默了很久,陡然頹然地垂下眼簾,語氣低迷且茫然:“程意。”

“你說,什麽情況下,會将前一晚的事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呢?”

程意愣了愣,他似乎很少聽見謝承禮這種類似無助的語氣,好一會兒才小心地問:“你和尤枝?”

謝承禮薄唇緊抿,沒有反駁。

程意:“你說的事是……”說到這裏,他突然睜大眼,繼而咳嗽一聲,“去錦市時的事?”

謝承禮沒注意到他的神情,沉默着。

程意只當他默認,沉思了一會兒:“……不好意思提那事兒?”

謝承禮視線微擡,想到尤枝的表情不像是害羞,他搖搖頭:“不是。”

程意皺了皺眉,下秒想到了什麽,看向謝承禮:“會不會……你的問題?”

謝承禮起初不解,随後終于反應過來,目光漠然地看向他。

程意後背一涼,“随便說說嘛,”說着作勢拿出手機:“酒店還有事,助理在催了,我忙去了。”說完便朝門口走。

謝承禮睨了眼他的背影,很快收回目光,可剛剛程意的話卻怎麽也揮之不去了。

天色漸暗,辦公室的燈光自動亮起,身影倒映在落地窗上。

謝承禮看着自己的倒影,良久眉頭緊蹙。

會不會他的吻太過生澀,讓她并不覺得美好?

腦子裏一旦升起這個念頭,便怎麽也壓不下去了,不斷地自我懷疑困在心中團成了心結。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謝承禮眼神微亮,是尤枝的專屬鈴聲。

像是得到了短暫的寬慰,謝承禮飛快接起電話,卻在聽見對方的聲音時,眼神暗淡下來。

她說,今晚要加班,要他不要接她了。

這已經是她這個星期第三次加班了。

謝承禮眉頭緊鎖,良久拿起一旁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直到坐上車,司機恭謹地看了眼後視鏡:“謝先生,去哪兒?”

謝承禮下意識地想要說尤枝的小區,下秒卻又想到了什麽:“先回一趟別墅。”

尤枝并不知道謝承禮這段時間的胡思亂想,反而很滿足于二人當下的關系。

再沒有了那一晚的心慌,情緒也不會不受自己控制,不會得寸進尺想要更多,更不用害怕自己會回到當初倉皇逃離錦市的狀态。

即便有時候會覺得少了些什麽,但似乎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這天,尤枝受邀寫一篇一部文藝片的影評,發布到臺裏的對外賬號上。

這部文藝片在國際上剛剛獲得了最佳劇情片的大獎,只是國內沒有上映。

在公司加班時她便查了相關資料,回到出租屋,忙完後便将影片投影到電視上觀看起來。

看到中間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尤枝正沉浸在劇情中,起初被吓了一跳,好一會兒暫停影片,從貓眼看了眼門外,看清外面西裝筆挺的男人時,眉眼詫異了下。

傍晚時她和謝承禮通過電話,她說了自己會加班的事,要他不用接她了,他當時的聲音雖然低落,但還是應了下來。

尤枝打開房門:“這麽晚你怎麽……”過來了。

最後三個字,在尤枝看清謝承禮時斷在了嘴邊。

她定定地看着門外的男人,明明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穿着西裝,可尤枝還是覺得有哪裏不一樣了。

他似乎很少穿這種雙排扣西裝,眼下卻還在暗色條紋的西裝下,搭配了同色系的西裝馬甲,滿是淡漠氣息的白色襯衫,黑色領帶筆挺。

寬肩窄腰的身形,修長的雙腿,就連被骨骼的輪廓撐起的褶皺都近乎完美。

而那張臉上,黑發一絲不茍地梳起,只有幾縷垂落下來,連垂落的弧度仿佛都是最完美的狀态。

略顯蒼白的臉上,五官深邃俊美得像是畫中的人,金絲眼鏡下的瞳仁像是黑夜裏的星辰,不敢多看。

像一位清貴又禁欲的英倫紳士。

尤枝抓着門把手的手一緊,那股心慌仿佛又在湧現。

“不方便嗎?”謝承禮啓唇,嗓音低啞。

尤枝回過神來,忙搖搖頭,讓開了門口的位子。

謝承禮看了眼她微顫的長睫,彎了彎唇,長腿一邁便走了進來。

尤枝看着他的身影,他從自己身邊經過時,她才驚覺他今天似乎噴了香水,是他的衣帽間裏那股熟悉的冽香,卻比平時那股似有若無的香氣要濃郁一些。

“你今晚出席什麽晚宴酒會了嗎?”尤枝只能想到他剛出席了什麽重要場合。

“嗯?”

“怎麽這副打扮……”

只是……想到以往也沒見他這樣隆重地打扮過,尤枝心中有些說不出的煩悶。

謝承禮垂眸看了眼自己,沒有回答,目光落在電視暫停的影片上:“你在忙?”

尤枝察覺到他在轉移話題,抿了抿唇,點點頭:“在看電影。”

謝承禮體貼地點頭:“你先看。”

說着,他将西裝外套脫了,随手放在一旁。

尤枝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随後又落在他的腿上,怔了片刻。

謝承禮甚至連袖箍和襯衫夾都佩戴了,黑色的袖箍固定着白色的襯衫,左腿上一圈凸起,那股禁欲優雅的氣息裏摻雜了幾分說不出的色氣。

尤枝忙移開視線,強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電視上,按下繼續播放鍵。

謝承禮這一次再沒有多說什麽,安安靜靜地坐在她身旁,與她一塊看着。

可看着看着,尤枝便覺得不對勁起來,影片中,所有與女主角的愛情,來源于一場似真似假的幻想。

畫面一轉,暗黃的暧昧色調,男主角站在淋浴下,一手撐着濕淋淋的牆壁,鏡頭一點點地掃過他的下颌,喉結,鎖骨,胸肌……

而後繼續往下。

尤枝早就聽說,這部戲的男主角“犧牲”頗大,卻沒想到大到這種地步。

出于兩性本能,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一時沒有移開。

只是在鏡頭掠過腹肌,還在緩慢下移時,一只大手突然蒙住了她的眼睛,冽香将她層層疊疊地包裹在其中。

尤枝只覺眼前一黑,驚了一跳:“你做什麽?”

謝承禮下颌緊繃,聲音就響在她的耳畔:“我今晚如果不來,你是不是就看下去了?”

尤枝一愣,只覺得耳垂被溫熱的氣息噴灑着,酥麻的感覺仿佛連着心髒也顫了下。

“這是我的工作。”尤枝氣弱地解釋。

謝承禮緊抿着唇,兩秒鐘後,近乎惱怒地拿過遙控将電視關了,而後松開蒙住尤枝眼睛的手。

尤枝的眼前逐漸大亮,卻在看清身前的人時一頓。

謝承禮離她很近,那張放大數倍仍找不到缺點的臉,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呈現在她的面前。

“尤枝,我不比他好嗎?”謝承禮突然開口,金絲眼鏡下的雙眼像是帶着鈎子一樣,直勾勾地望着她。

尤枝的呼吸一滞,像是缺氧一樣,微微啓唇重重呼吸了下。

謝承禮拉着她的手,落在他的胸口,而後落在腹肌上,明明只是簡單地碰觸,他卻覺得靈魂仿佛都在顫栗。

單人沙發太過擁擠,謝承禮近乎半壓在她的身側,左腿壓在她的雙膝,襯衫夾偶爾蹭到她的腿側。

尤枝感覺到指尖在劃過分明的腹肌,并沒有停下。

似乎只剩下本能,甚至從客廳是怎麽到卧室的,都無人再在意。

曾經那近兩年的共處,他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她。

謝承禮吻着她,近乎取悅。

某個瞬間,尤枝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謝承禮對她再沒有某些層面上的吸引力。

她說錯了。

謝承禮這樣的人,只要他想,他可以吸引到任何人。

似乎察覺到她的走神,謝承禮以齒尖咬了下她的耳垂。

尤枝身子一僵,最後的理智被淹沒,沉淪其中。

這是他們久違的歡好。

直到最後,尤枝看見重新回到她眼前的謝承禮,唇角沾染暧昧的潤澤,薄唇微啓,沙啞而暧昧:

“尤枝,你不是問我,今晚為什麽這麽打扮?”

“……為了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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