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求道

程野秋打算去看望一下符青，結果剛到後山，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已經攔在了他的面前。

女子容顏如天山之雪，眼眸明亮，一襲水藍色的披風映襯得她氣質清雅恬淡。

程野秋看到她的一瞬，全身一震，張了張嘴，想叫什麽，卻叫不出聲來。

燕雙心打量着程野秋的模樣，過了好久，才道：“長大了，險些沒認出來。”

程野秋動了動唇，低聲道：“姑姑。”

燕雙心眼眸微垂，随後唇角勾了勾：“真是個令人不快的稱呼。”

程野秋已經從初見燕雙心的千種情緒中拔出，神情鎮定下來：“我也這麽覺得。”

燕雙心眼眸中多了點點笑意，神情也溫和下來，就在這裏取出一道雲毯，叫程野秋過來坐下，才問：“你怎麽在清塵宗？”

“從程家逃走之後，被清塵宗的人撿走了。”

燕雙心思索了一下，已經想到了緣故，搖搖頭：“難怪我後來沿着遠程州搜找了好些地方都沒找到你。”

程野秋這才知道燕雙心竟然找過他：“你見過我娘了麽？”

如果見過，謝若荷怎麽沒有跟他提到？

燕雙心搖搖頭：“我不想回程家，便沒去見她。”

程野秋看燕雙心的口吻，猜到燕雙心還不知道謝若荷殺死程壁的事情，思忖了一下，還是道：“程家已經沒了。”

燕雙心詫異地看了過來。

程野秋将從謝若荷那裏聽來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完之後，燕雙心頓時冷笑了一聲：“死得好！這倒是難得的喜事！”

看着燕雙心臉上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暢快，程野秋恍惚中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時候的燕雙心還叫程一心，身上披着第二日要出門的嫁衣，撐着拐杖，敲開了謝若荷的門，進門第一句話便是問：“可有能把全家都毒死的毒藥？”

謝若荷吓了一跳，連連擺手：“我只研究些滋潤血氣的藥方，哪裏有這個！”

“那你給我足以毒死自己的也可以。”

“二小姐，這……”

明豔的少女臉上挂着如現在一模一樣的冷笑：“我縱然死了，也不願如他們的願。”

作為程氏的女兒，不能修習家傳功法，再好的天資也只被當作和其他家族交易的工具。燕雙心抗婚被打斷腿，寧願玉石俱焚。

到最後，謝若荷給了那時候的燕雙心一包藥，燕雙心道謝去了。再之後，便傳來程氏二小姐在送親途中暴斃而亡的消息。

程野秋和這個姑姑之前并無多少接觸，但難免物傷其類，後來還是謝若荷悄悄安慰他，說她給姑姑的是假死藥，現在的姑姑定然已經天高任鳥飛去了。

前世程野秋是被宋酒塵囚禁之後，從宋酒塵的話語中偶然知道了雲潮宗的弟子燕雙心是雲潮宗宗主從遠程州撿到的，而他那個據說假死的姑姑，母親姓燕。

程野秋當初被淩歌笑放出來逃走，就想逃到雲潮宗去，懷着這一線希冀，尋找能夠庇佑他的人。可惜沒有逃多遠就被宋酒塵抓了回來，到底不知道燕雙心是不是他的姑姑。

燕雙心看着陷入回憶中的程野秋，忽然冷不丁道：“你要不要跟我？”

程野秋回過神：“啊？”

“我雖厭惡程氏，但你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不能不報。”燕雙心道，“你随我回雲潮宗，改了姓，我找同門師兄弟姐妹收你。”

程野秋默然。

前世他逃出宋酒塵的小洞天時，心中便幻想着找到燕雙心就有了能夠庇護自身的大樹……如今燕雙心的承諾早早就來了，他反而不想要了。

誰又能庇護誰一輩子呢？

程野秋想清楚之後搖搖頭：“我在清塵宗過的還好，多謝姑姑。”

燕雙心很幹脆地沒有再問，只道：“也成，日後你有什麽事情，只管往雲潮宗遞信。”

程野秋點點頭，想起燕雙心和宋酒塵有瓜葛，忍不住問：“姑姑，你和宋酒塵關系好麽？”

燕雙心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随師父來拜訪泉劍真人，算得上一面之緣。你問這個做什麽？”

程野秋斟酌片刻，還是低聲道：“姑姑小心些，他心思深沉，絕非善類。”

在程野秋的記憶中，燕雙心性烈如火，卻不是心機謀算之輩，否則也不會硬和程壁對着幹，以至于被打斷腿硬塞上婚車。

燕雙心表情更加古怪，直言道：“你這宋師兄，在我面前說他和你關系好得很呢。”

程野秋頓時皺起了眉。

宋酒塵連在別人面前都要凹他們關系好的人設？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左右我和宋酒塵也就過些禮數，犯不着他對我用什麽心機。”燕雙心想了想，多叮囑了一句，“倒是你自己小心。”

她在儲物袋裏翻了翻，拿出幾個玉瓶和靈器，“拿去吧。”

“我不需要……”

“長輩給的，乖乖拿着。”燕雙心擡手摸了摸程野秋的腦袋，“我已經養神圓滿，過些日子我們要去探個秘境，尋求突破的契機，連師父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我若死了，這些你留個念想也好。”

程野秋上一世沒聽說過燕雙心夭折，但還是有些驚訝：“為何要去這麽危險的地方？”

這次換燕雙心奇怪地看着程野秋：“不然我修什麽道？”

程野秋呆愣愣地看着她。

“修煉本就是逆天而行，能尋一線機緣，死又何妨。”燕雙心說到這話，眉間一挑，冷傲之氣滿溢，“若不能随心順意的活，我不如乖乖地出嫁！”

程野秋看着燕雙心，忽然意識到，他和燕雙心、淩歌笑這些天才修士相比，差的并不只是所謂的天分，更少了一分決絕的、與世争命的魄力。

稍微有個龜殼，他就願意縮進去做鴕鳥，哪怕這個龜殼只是別人僞造的陷阱。

可是若要他學燕雙心和淩歌笑……

程野秋又隐隐約約覺得可能不對。

修道之路難道只有這種“争命”才能行？

……

告別燕雙心，程野秋又去看望了一下符青。

自從符青在程野秋那被岳川羞辱之後，他便一門心思紮進了修煉中，屯了一大堆辟谷丹，已經幾個月沒有出門，只有好友來拜訪才停下。

程野秋看符青周身的氣息很不穩，微微有些擔心：“你這樣是不是有點太拼了？”

“淩師兄修煉起來比我還瘋呢！”符青不在意地咬着程野秋帶來的燒雞，滿足地道，“辟谷丹吃的我快要吐了，你要有空多給我送一點啊！”

程野秋哭笑不得：“我要是下山就給你帶一點。”

清塵宗山下就是凡人的城鎮，不少凡人都依靠着清塵宗，種植靈谷、倒賣靈石賺錢。尚未完全入門受不了清規戒律的弟子們更閑着沒事就去鎮上買酒買肉。

符青這段時間瘋狂修煉，已經到了練氣中期，看程野秋到了練氣，羨慕得咂嘴：“野秋怎麽修煉得這麽快，吃人參果了？”

程野秋只得編了理由：“得了一點奇遇。”

符青吃完雞腿，摸了摸嘴，更加積極起來：“不能被你甩下去了，我繼續修煉了，你自便啊！”

說完就當着程野秋的面跳上床入定打坐去了。

程野秋看符青這鑽牛角尖的樣子，再次感覺到有些茫然。

——修煉真的只能這樣？

……

程野秋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家山頭，剛進門就聽到一陣小孩子的狂笑：“有了、有了！”

程野秋一怔，就看到司陽“哐啷”一下撞破丹房的門，舉着個瓶子跑了出來，“咦，乖徒弟，快來看看！”

“師尊這是煉出恢複原型的靈丹妙藥了？”

司陽臉上的喜悅頓時一垮：“沒有。”

程野秋嘴裏的恭賀停住：“那師尊這是……”

“這是陰陽雙蟒丹，我本希望能借助它的陰陽二氣沖破我體內的禁锢，奈何我現在的靈力不夠，導致煉出來的品質太低。”

司陽愁眉苦臉地坐在地上，随手把瓶子丢給程野秋，“送你了。”

程野秋手忙腳亂地接住：“那師尊怎麽辦？”

“那只有一個辦法了……”司陽的目光忽然落在程野秋身上，“好徒兒，等你到了養神期，幫為師煉。”

程野秋一呆：“我？師尊為何不找寒月真人他們？”

“寒月的靈氣已經是冰屬性了。”司陽撇撇嘴，“你尚未築基，大約還不知道，藥峰弟子築基之後，就要在《六草乙上經》中選一門作為主修，修煉之後靈氣也會跟着改變屬性。偏巧陰陽雙蟒丹需要煉丹師本身的靈氣不偏不倚，否則無法維持陰陽二氣的平衡。”

程野秋更不懂了：“那弟子築基之後，豈不是也會改變靈氣屬性？”

司陽拍拍屁股站起身，有些随意地道：“到時候我另教你別的功法，可以維持靈氣屬性不變，保證你不論煉制什麽類型的丹藥都可用得上——當然，這樣一來，你靈氣積攢的效率會慢一些。”

程野秋本身的天星骨就讓他壓根不能指望自己積攢靈力，全靠外力，更不擔心功法拖累，當即答應下來：“弟子一定不辜負師尊所托。”

司陽頓時“嘿嘿”笑了一聲：“你想辜負也不行，既然拜我為師，學什麽功法當然聽我的。”

程野秋哭笑不得。

“另外就是那條蟒蛇的蛇膽都被我用完了，要煉制新的，得尋新的材料。”司陽抓起趴在坐墊上睡覺的兔子一頓撸，“既然要煉，那就煉好的。雲潮宗剛好派了人來，和清塵宗的人一起探索退光三星府，我記得裏面是有幾樣極陰極陽的材料，你一起去，幫我取了來。”

程野秋想不到才從燕雙心嘴裏聽說秘境，司陽就派自己過去：“師尊，我尚未築基，這點能耐……”

燕雙心不是說那邊金丹真人都有可能隕落麽？

“距離探秘境還有些日子呢，你這段時間築基不就成了？”司陽忽然道，“不給你點壓力，你怎麽知道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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