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借雷劫

退光劍仙的洞府已經封閉萬年之久，靈氣充沛的情況下，萬物皆可生靈——尤其是魔龍的殘軀，重新誕生靈智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誕生的靈智和魔龍本身已經沒有什麽關系，所以它最想要的自然是化為人形、逃離退光劍仙的拘束。

程野秋記得“宋酒塵”說過，退光劍仙的洞府內法陣設置對人族的拘束頗小，那麽新生的龍肝之靈，想的自然就是奪舍一個人族修士的軀體避開法陣。碰巧這個時候有一批修士闖進府中，又碰巧還有一個剛剛築基、宛如嬰兒一般脆弱的人……

但是它哪裏想得到，它用幻術僞裝的這個人，剛好就是程野秋最提防的對象呢？

程野秋走到那副被電得焦黑的龍肝面前，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盒，放在龍肝上方。

只見龍肝表面上泛起一層光芒，随後整個被玉盒吸了進去。

還真是魔龍的龍肝。

——也不知道電焦了還能不能用……

程野秋內心閃過這個念頭，暗地裏對司陽告了聲罪。

不過事已至此，程野秋只得收起玉盒，尋找出去的路。

龍肝之靈被炸死之後，這座藏寶庫裏的魔氣似乎都少了很多。但程野秋依然沒有貿然靠近被冰封起來的那些奇怪的東西，只沿着原路返回。

他向來不貪心。

七玄紫光兔咬着他的衣袖，挂在他的袖子上晃來晃去，四只小爪子拼命蹬撓。

程野秋有些詫異：“怎麽了？”

兔子松開嘴，向着一個方向跑了兩步，轉頭看着程野秋。

“去那邊？”

程野秋若有所思，随後點點頭，跟着七玄紫光兔向那邊去了。

……

“轟隆隆！”

一團濃雲突兀地出現在退光三星府的某一處上空，所有被幻陣分割的修士擡起頭，都能看到這團醞釀着恐怖雷點的烏雲。

——劫雲？

所有人心中剎那間都閃過了這個念頭。

是誰找到了突破的契機，在此結丹？

清塵宗和雲潮宗的養神期弟子都有些羨慕地看了眼劫雲，內心不免又替這位渡劫的道友擔憂。

若是在自家宗門內渡劫，自然有師長護法、大陣阻劫，在這退光三星府內渡劫……不說有沒有趁火打劫的修士，但說一些靈獸的智慧就不比人類低呢。

……

燕雙心靠在一株蒼松上，稍微喘了口氣。

她面色煞白，水藍色的衣裙有點點血跡暈染的梅花，美麗又觸目驚心。

周圍是一地靈獸、靈禽屍骸，難以想象竟然都是被燕雙心一個人斬殺的。

燕雙心仰頭看了眼天上的劫雲。

她已經接下了六道，只差最後一道劫雷，就可以魚躍龍門、凝氣結丹。

可是方才拼着受傷，斬殺所有試圖來趁火打劫的靈獸——甚至還有一個同門師妹的時候，她已經力竭。

饒是如此，燕雙心眼眸中依然沒有任何退縮之意，深吸了口氣，調動體內最後的靈力，準備迎接劫雷。

就在這時，她面前的懸崖上初夏一道光圈，随後一個人從裏面掉了出來。

燕雙心剎那間緊繃神經，待看清來人是誰之後又松了口氣。

程野秋在空中架好遁光，看到燕雙心，有些驚喜地飛過來，還沒落地就聽到燕雙心厲聲道：“快走！”

程野秋一怔。

“我在渡劫，再過來你也會被卷進去！”

程野秋回頭看到天上的劫雲，頓時明白了——他前世也經歷過結丹劫，只不過那時候宋酒塵幫他擋下了全部，自然沒體會過渡劫的艱辛。

但看燕雙心明顯身受重傷的模樣，程野秋又有些擔心：“姑姑，我這裏有些師父給的丹藥，你需要麽？”

他從儲物袋中拿出司陽給的療傷丹藥。

燕雙心沒有客氣：“正巧我的都吃完了。”

服下程野秋的丹藥，燕雙心閉目感受了一會，眼前微微一亮：“本來只有一分把握，如今倒是有兩三分了。”

程野秋聽了反而更擔心：“兩三分？姑姑……”

“兩三分足夠沖上一沖。”燕雙心看了他一眼，口吻不像之前那麽鋒銳，“說過幾次不要叫姑姑？倒也好，我若死在劫雷裏，我身旁的這些東西給你，總好過便宜了別人。”

她将自己的儲物袋和武器全都解下來丢給程野秋，“收好，別讓別人懷疑……嗯，倒也不用，一般人也不會相信你能撿我的漏。”

程野秋哭笑不得，正要說話，就見燕雙心眼神一凜：“退下！”

程野秋下意識飛遁離開，就看到一道幾乎有一座山脈高、純紫色的雷電自天際落下，将燕雙心整個人籠罩在裏面。

近距離感受仿佛要焚盡一切的劫雷的恐怖，程野秋自內心升騰起一股難言的震撼。

難以想象，燕雙心是怎樣在劫雷中存活下去的？

就在程野秋為劫雷震懾的時候，懷中的七玄紫光兔突然跳了出來，就要往劫雷中跑。

程野秋清醒過來，趕緊抓住它：“別去添亂！”

七玄紫光兔的耳朵和手腳瘋狂晃動，掙脫程野秋的手，卻沒有再向前跑，只眼巴巴又焦急地看着程野秋，又動又跳暗示着什麽。

程野秋不懂它的意思：“你讓我幹什麽？”

這時，他腦海中響起一個有些氣沖沖的聲音：“蠢材！這兔子讓你去吸收劫雷！又能凝練你的體質、又能幫那個女人減輕壓力、還能分一點給它吃！”

程野秋一怔：“誰？”

然而他叫了幾聲，對方卻不再應答。

程野秋看着七玄紫光兔，确認兔子确實是這個意思，沉吟片刻，咬牙點點頭：“那就試試。”

他飛近劫雷一點點，深吸了口氣，慢慢伸出手。

若說境界的停滞是每個修士必須跨過的關隘，那天劫就是所有修士頭頂高懸的利劍。兩世為人，程野秋聽說過無數修士死在天劫之下，其中不乏驚才絕豔之輩、上下愛護之人。

有多少金丹真人，便有十倍、百倍死在結丹天劫下的養神圓滿修士。

如今他不過是個小小的築基，竟然敢來掠天劫的威能。

若是上一世，程野秋一定會覺得這種人是瘋子。

可是有些事終究躲不掉，有些機會錯過就再沒有了。

他不想像上一世一樣成為他人的踏板，那就要付出比過去更多的努力、涉足更多的危險。

——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争命。

程野秋閉了閉眼，狠了狠心，牽引一縷劫雷引入體內。

結丹劫雷便是全省的燕雙心都不敢說一定能過，程野秋只覺得那一絲雷之力在體內摧枯拉朽地破壞，幾乎将他的經脈攪得粉碎！

劇烈的疼痛讓程野秋一瞬間差點想暈過去。

但更有一絲倔強從他心底深處冒出，撐着他保持清醒，承受着粉身碎骨的痛苦。

就在程野秋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體內的那縷劫雷，忽然力量漸弱了下來，随後漸漸散成精純的靈氣，被天星骨吸收。

天星骨終于發揮了作用。

更讓程野秋驚訝的是，劫雷還原成靈力後，更多了一股宛如雨後春氣的治愈之力，将被劫雷破壞的經脈盡數修複——不只是修複，被劫雷破壞又重生的經脈比過去更加堅固、更加順暢！

程野秋驚喜地擡起頭，不再遲疑，再度引了一縷劫雷，再度承受經脈毀滅重生的痛苦，用來淬煉自己的軀體和心。

劫雷的靈力多得天星骨來不及吞噬，那就分出去喂給七玄紫光兔；

毀壞經脈的痛苦讓他幾次要昏迷，那就在心底回想前世的經歷：軀體的痛苦，比得上被愛戴的人背叛、被囚禁掠奪的痛苦嗎？

既然重活了一世，他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程野秋幾次覺得堅持不住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看向天劫中——燕雙心的身影依然傲然立在那裏，似乎永遠不會倒下。

……

瀑布一般的劫雷轟鳴在大地，其中一股不知為何竟然更改了方向，朝着附近的一個人奔湧過去。

度秒如年的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終于天上劫雲收斂，透明的光華從天而降，包裹住成功渡劫的燕雙心。

一個人影出現在昏迷在地的程野秋身邊，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