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酒

“煌宮”這兩個字落在了程野秋耳中。

程野秋還記得宋酒塵說過, 他的仇人就是煌宮,并且一直在研究天星骨。

盡管不确定宋酒塵有沒有騙他,但多留心總是沒錯。

程野秋混在被各種魔修美人中, 小心擡頭看了眼坐在上方的兩個人。

左側是個一身純金長衫的男人, 一雙眼眸凸起, 說話時長長的舌頭伸出來, 顯得頗為詭異;另一側則坐着一個一身鑲金線赤紅袍的青年男子, 戴着僅能遮蔽雙眼的青綠色面具,頭發淩亂凸起, 看起來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一個大約就是金丹天魔摩勒毒蛤, 另一個看起來像是植物成精的魔修。

摩勒毒蛤開口, 聲音和外表不符格外軟綿:“這一次煌帝陛下有什麽吩咐?”

對面的男人輕笑了一聲:“陛下還能有什麽吩咐?叫你們照舊打開九幽裂縫,待月蝕日便可讓九幽降臨, 一舉颠覆現在的修真界。”

摩勒毒蛤“咯咯”笑了起來, 伸出的舌頭流下涎水:“當着明人不說暗話, 花使帶這麽多煌衛兵來我的地盤,總不會是看上了我吧?”

這話一出, 花使都沉默了。

摩勒毒蛤似乎覺得自己開了個特別高明的玩笑,“咯咯”地笑個不停, 最後才道:“花使既然看不上我,那就看看我這裏的美人們。”

到這句話, 烏鴉趕緊用翅膀催促程野秋等人上前。

程野秋表面上低眉順眼, 實際上靈力盡數收斂在丹田,随時準備逃命。

這些被叫來的魔修美人中有男有女, 妖豔的清純的應有盡有,程野秋倒不是很覺得他會被看上……

就在這時,一股魔氣将他籠罩, “唰”地一下把他拉走。随後程野秋就感覺自己坐在了一雙冰冷而柔軟的腿上。

“就這個吧。”

摩勒毒蛤鼓起的眼睛看了程野秋一眼:“花使的品味真令人詫異。”

花使不客氣地道:“我比較厭惡有毒的東西。”

摩勒毒蛤左右手各摟着一個美人,頓時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程野秋能感受到花使的手攬在他的腰間,雖然力度不大,但周圍萦繞的魔氣凝實霸道,花使身上若有若無的花木甜香又讓他全身都有些麻痹,幾乎動彈不得。

這個花使定然也是金丹境的。

似乎美人在懷拉近了距離,花使端起酒抿了一口:“我來毒蘭沼,有兩個目的。一個是調查兩千年前壞了陛下大事那人如今的蹤跡;另一個則是為了我自己的修為。”

摩勒毒蛤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兩千年前有人壞了煌宮的大事?誰?”

花使淡淡地道:“陛下只知道那人毀了往各大門派放出去的探子,還在月蝕初期運轉星移月落陣法,強行關閉月蝕期,害得陛下都沒能回歸。這一次不能再讓他成功。”

摩勒毒蛤頓時縮了縮頭:“能關閉月蝕期,想來是元嬰以上的修士。”

“不錯,當年他便有人仙級修為,只是這兩千年都毫無訊息,不知道是隕落了還是在醞釀別的。因此陛下才要我來打探一下。”

摩勒毒蛤嘆氣道:“可惜我一個剛剛誕生的小天魔,還被修真界的金丹真人打成重傷,怕是幫不上花使的忙。”

花使顯然出摩勒毒蛤的意思,不屑地冷笑了一聲:“既然如此,你就在這裏好好養着,別耽誤我去摘溟火毒蘭。”

摩勒毒蛤的眼睛再度鼓起來:“溟火毒蘭?!”

“我說這花快要開了。若開花之際不将它摘下,便會爆成連天魔也能毒死的劇毒霧氣。”花使手指在懷中人的下巴上勾了勾,“你受了傷,我剛好要用它提升修為,豈不兩全其美?”

毒蘭沼的名字便來源于這株溟火毒蘭。程野秋在司陽留給他的書籍中看過,溟火毒蘭花開時能叫方圓萬裏變成寸草不生的毒域,但花開前夕摘下服用,便是極好的補藥,尤其對于魔修來說。

程野秋不用擡頭就能猜到摩勒毒蛤臉上的肉痛表情。

只不過他已經沒工夫操心摩勒毒蛤,正在思索到底怎麽才能找到理由脫身。他僞裝自己的魔氣都來源于口中含着的魔丹,但魔丹早晚有耗盡的時候——而且,再不脫身,難道真的要去伺候這個花使?

一根冰涼的手指将程野秋的下巴擡起。

程野秋還沒反應過來,眼前臉龐放大,唇上印上了另一雙冰冷的唇。

程野秋瞳孔驟然放大,和花使赤紅的雙眸對視。

随後一股辛辣的酒液從花使口中渡了過來。

程野秋被嗆得直咳嗽,花使“哈”了一聲,随手放開了程野秋:“不中用。”

程野秋強忍着酒液的辛辣,正待運功化掉不小心吞咽下去的魔酒,随後忽然察覺到一絲不對,暫時沒動。

這口酒中蘊含着濃烈的魔氣,熏染得他全身上下裏外都被魔氣環繞,怕是比魔修還魔修。

摩勒毒蛤笑不出來,只能給程野秋使了個眼色:“這些正事以後再議,花使看上了我的人只管領去,好生快活快活!”

程野秋看不懂摩勒毒蛤的眼神,只能低頭。

花使将程野秋重新攬在懷裏,懶洋洋地道:“那就明日再說。”

……

程野秋幾次試圖離開花使,都沒找到機會,被花使抱進了他的魔舟中。

一進魔舟,花使便松開程野秋,一個人走到榻邊坐了下來。

程野秋理了理衣襟,小心端詳着花使。

之前司陽給他用來對付宋酒塵的靈符還有不少,再加上一直在儲物袋裏啃素火明砂的七玄紫光兔,程野秋對強行逃離花使的把握還是不小的。

只是從看到花使開始,程野秋便莫名産生了一股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并非來源于外貌或者言行,而是一種感覺。

好像他和花使曾經有過密切聯系一般。

胡蘿蔔把鼎蓋搖得“哐當哐當”響:“你想清楚,這可是魔修!這感覺指不定就是花香給你的錯覺!”

花使坐下之後,随手一點,魔氣缭繞,似乎開啓了什麽陣法,才道:“你不是魔修,為何要來毒蘭沼?”

程野秋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花使。他想起方才被花使強吻時唇上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宋酒塵。”

花使整個人的動作忽然頓住,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變了:“怎麽看出來的?”

程野秋的聲音不出任何情感:“感覺。”

花使轉過頭看着程野秋,苦笑了一聲:“我幾乎換了一具身體,氣息改頭換面,想不到你還能感覺出來。”

程野秋沒有解釋。

他兩世為人,只和宋酒塵唇對唇過。上一次便是前世宋酒塵重傷,他在宋酒塵昏迷的時候,渡了自己的心口血給宋酒塵,保證宋酒塵的境界不會跌落。

宋酒塵不知是否也想到了那一次,臉色黯淡了一瞬,随後擡起頭:“摩勒毒蛤的警戒心和實力都很強,你在這裏太危險。它恐怕已經有些懷疑你的氣息不對——你離開清塵宗做什麽?”

程野秋淡淡地道:“如果不是花使降臨,我大概已經穿過毒蘭沼了。”

他已經猜到為什麽他來毒蘭沼路上完全沒有見過魔修,都是被宋酒塵和摩勒毒蛤聚集起來的。

宋酒塵靜默一瞬,又道:“我假裝煌宮使者找摩勒毒蛤,除了拿溟火毒蘭之外,也是提前清除煌宮的爪牙。現在魔修齊聚,貿然有一個離開過于突兀,程師弟若不介意,姑且在我身邊,待我解決摩勒毒蛤,就送程師弟離開毒蘭沼。”

程野秋垂眸思索起來。

宋酒塵突破金丹沒有幾年,對上摩勒毒蛤想必沒有完全的優勢,才要這樣僞裝自己。這樣來看,他們姑且目前沒有沖突的立場。

但要待在宋酒塵身邊,程野秋真是一萬個不情願。

“既然如此,你只把我放回去就是。”程野秋最後道,“我隐匿在魔修中自找機會離開。”

宋酒塵道:“程師弟甚少接觸魔修,魔修大都不在乎禮法倫理,尤其這種大量魔修聚集的場合,有些顏值的魔修都……”

宋酒塵說得很委婉,但意思表達得很明确。

程野秋想起那條蟒蛇,不得不承認宋酒塵是對的。

他想起前面宋酒塵喂給他的那口酒,不動聲色地用袖口擦拭了一下唇角,內心泛起一陣惡心。

宋酒塵目光時時刻刻落在程野秋這裏,立刻便猜到程野秋的想法,低聲道:“我自然與他們不同,前世今生,從未有過這種事。”

看程野秋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宋酒塵也不知道程野秋是否相信、又或者壓根不在意,內心泛起一陣酸楚。

他暫且抛開這些情緒,繼續道:

“程師弟在我這裏安全無虞。剛好這幾日我也可以将我打探到的煌宮消息和程師弟一說。”

宋酒塵言辭懇切,程野秋只有一個問題:“宋師兄這樣殷勤,又想從我身上獲得什麽?”

他可不信宋酒塵會無利不起早。

這一次宋酒塵沉默了好一會,才道:“在煌宮真正的使者出現之前,我會長期扮演花使,需要程師弟替我保守秘密;而且,煌宮不僅僅是我的敵人,同樣是程師弟乃至整個修真界的敵人,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立場是一致的,不是麽?”

程野秋盯着宋酒塵看了半晌,權衡再三,還是點頭同意了下來。

……

花使格外寵溺那個魔氣稀少的人族,惹得不少試圖巴結花使的采補系魔修眼紅嫉妒。

那條蟒蛇少年還在花使和摩勒毒蛤帶着親信一起前往溟火毒蘭的路上來找程野秋,眨着眼睛道:“朋友,我們也算是故交了,你一個人頂得住嗎?不如讓我和你一起伺候花使?”

見程野秋無視他,少年繼續道,“花使大約是植物成精,他們的精血最容易吸收,你修為不高,一個人也消受不起吧?我嘗遍百草,花使的本體我都能分辨出來,你若幫我引薦一下……”

程野秋心說宋酒塵這明顯是用什麽方式僞裝的花使,哪來的“本體”?

被蟒蛇煩得不勝其煩,程野秋最後道:“我悄悄告訴你花使獨處的時間,你自行去找他。”

蟒蛇少年頓時喜滋滋地道:“就知道你夠義氣!”

按理說摩勒毒蛤和宋酒塵兩個金丹境,在毒蘭沼內雖談不上如履平地,也不至于這麽慢。不過是摩勒毒蛤不舍得自己看中的溟火毒蘭被宋酒塵拿走,死乞白賴地跟上來,各種找理由拖慢步伐。

程野秋将宋酒塵夜間獨處的地點告訴了蟒蛇少年。

蟒蛇少年很幹脆地告訴了他所謂“花使的真身”:“花使的根基定然是一株靈花,和食血有關,修真者那邊的稱呼我想想……”

他敲了敲腦袋,一擊掌,“好像是飨血蘭?”

程野秋一怔。

宋酒塵從他那裏偷走的飨血蘭,被他拿去僞裝花精根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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