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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栗提着紙質的外帶袋子跟着一波離開的顧客走出了麥當勞。
出地鐵走了幾分鐘就到家了。
這一片老舊居民樓離親爹司興波的單位很近,當年是他單位給蓋的員工樓,她爸媽湊錢在市區裏買下了這一間樓房,徹底從農村的老家搬了出來,立根在城市裏。
踏着樓梯上了五樓,她掏出鑰匙打開防盜門,走進門,擡眼就看見模模糊糊一個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坐在飯桌邊寫作業。
司栗顯然有些意外,愣了一下。
司然看見她回來,眼睛明顯亮了亮,稱呼叫的有些生疏:“姐姐。”
“你怎麽在這兒。”司栗扶着鞋櫃換了鞋,把她的那份放在桌子上,問:“你爸呢。”
“爸爸說跟叔叔們出去吃個飯,你會給我買吃的回來。”司然說着,瞟向她手裏的麥當勞。
司栗沒看司興波給自己發的微信,她看着眼饞巴巴的司然。
對于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她不排斥但也沒那麽歡迎。
總歸不能讓小孩子餓着,司栗把自己手裏的麥當勞遞給她。
司興波出去喝酒了,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司栗拉着一張臉,不溫不淡,直接問:“你爸說什麽時候送你走?”
司然有些被她兇到似的,說話聲變小:“讓我住家裏,明天上學再走。”
司栗手裏攥着那份麥當勞,因為手指收緊的動作,紙袋子被扯出嘎啦嘎啦的輕響。
随後把麥當勞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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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然面帶喜色,拆開包裝袋,炸薯條的香味飄散出來。
“家裏。”她品味着這兩個字。
司然拿着漢堡的手一頓,怕她趕自己走,把司興波的話搬出來:“爸爸說,爸爸家就是我的家。”
司栗沒打算跟個孩子計較,但是心裏憋得慌。
她環顧着這間七十多平米的兩居室,輕描淡寫地笑了一聲,意味不明。
然後潇灑地轉身回自己房間。
連個眼神都沒留給司然。
...
進了自己房間反鎖了門,她走到辦公桌前,掃了一眼桌子上整整齊齊歸置的資料和手寫大綱。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洩了口氣。
視線裏,窗戶外黑色生鏽的鐵護欄橫橫豎豎地把窗外的夜幕割裂成一塊塊整齊的矩形。
忽然沒那麽餓了。
司栗眼睛幹澀難受,她撈起桌子上的玻璃酸鈉滴眼液點了幾滴,合上眼睛靜靜地待着。
她轉着椅子,腳踹着書架。
踹着轉着,踹着轉着。
啪沓——
有東西從空砸下,掉到地上。
司栗聽見聲音猛地睜眼,看見原來放在書架上的一個紙箱子掉了下來,因為放了太久,掉到地上的時候鋪揚起好一陣灰塵。
她蹲下,咳嗽兩聲,“咳咳。”揮揮空氣中的煙塵,去撿那些東西。
當時搬去海堯的時候沒帶走,就放在書架上面,租戶也一直沒有動過。
她回來以後也懶得收拾,一直堆在那兒。
好像是高中時候的那些東西。
有些是那時候的筆記本,有一本高三畢業時候班裏每人一本的回憶冊。
司栗翻到最裏面,看見一個封皮漂亮的單線本,看封皮的保護程度能猜到是那時候自己很珍惜的。
但是裏面寫了什麽她不記得了。
司栗翻開第一頁,看見扉頁邊角落下的一行字。
落筆人用力險勁,側鋒如竹,一首瘦金體寫得漂亮又潇灑。
如此犀利的筆風下,卻寫着兩個不合風格的字。
【栗子】
“哎,時睦州,我以後是要成大作家的人,肯定要給粉絲簽名的,你寫字這麽好看,幫我設計一下?”
“...寫什麽。”
“叫什麽好呢...要不就先寫個栗子吧,我最親近的人都管我叫栗子。”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時睦州一筆一筆寫,看着他耳朵略微紅。
心思得逞,彎起的唇角留下證據。
教室髒兮兮的藍色窗簾随風鼓起,校服上的洗衣液味道似乎還飄在鼻息之間。
少年那副不耐卻又照做的縱容模樣,忽然就闖在司栗的眼前。
那個被自己抛在腦後許多年的人,不由自主的,又重新出現在思緒中。
司栗捧起這個筆記本,盯着這兩個字忽然懷念起來。
與那時一樣,她忍不住露了笑意,原本疲憊的眼神裏沁出些清潤。
跟他媽見鬼似的,就這麽一段淺淡的回憶。
竟然就掃清了她全身的倦怠和壓抑。
...
夜晚靜谧。
司栗很久都沒有夢到過以前的事了。
因為過去太久,她甚至有些懷疑夢境的真實性。
夢境的邊框彌漫着霧氣般的濾鏡。
高一報道那一天,班裏鬧鬧哄哄的,熱心腸的男生和女生在班主任的安排下不斷往班級裏搬運新書。
其他穿着各式各樣衣服的同學與自己以前認識的人湊在一塊聊着,眼裏盡是對高中生活的期待。
司栗和初中時候認識的女生坐在一起,她跨着椅子坐着,面前的女生們竊竊私語聊着各種話題。
她笑着的時候,随意往班級後面瞥了一眼,這一眼,定住許久。
與周遭吵鬧得毫不矜持的學生們比,他顯得與當下氛圍格格不入。
夏末,天氣還很炎熱,從窗戶外面飄進來的風都帶着燥熱。
可是她覺得,視線遠處那個獨自坐在窗邊的男生,有種莫名清爽的感覺。
連在他身後被吹鼓起來的窗簾都顯得那麽利落。
他穿着一身幹淨的白T和運動褲,下颌順到喉結的線條起起伏伏,眼睫濃密,側面陽光打過來,在眼睑處投下一小片陰影。
斂着眼眸,眼瞳是深棕色的,唇線抿直,透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瞬間,一大鼓風掀進來,飛起的淺藍色的窗簾擋住了他整個身子。
視線裏只看得見他搭在木色書桌上的白皙手腕,手指骨感修長。
風過去,窗簾垂下。
他身影再次進入眼簾的時候,男生倏地擡眼,直直對上她的視線。
眼神裏帶着察覺和驅趕。
明晃晃打量人家被捉住的害臊和害怕各占一半,司栗後背猛地發汗。
“好球!”
“我們現在看到的是阿根廷隊...”
司栗窩在淩亂的床裏,忽然被帶着電波雜音的電視聲吵得脫離夢境。
她皺了皺眉,煩躁地哼了兩聲。
她眯着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時間。
下午一點多。
昨天碼字寫到清晨五點才沾床,到現在也不過睡了八個小時,又被打擾了睡夢,整個人頭昏腦漲的。
從門外往屋子裏飄着一股啤酒擱久了的臭味。
司栗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呆,等那股頭脹勁兒過去了,她艱難起床。
舊房的格局很差,她卧室隔牆就是客廳,電視聲音但凡大一點她就能聽得一清二楚。
司栗出門去廁所洗漱,走出房門路過客廳,瞥了一眼倒在客廳沙發上酣睡的司興波。
司興波經過這些年的堕落,已經沒有她小時候那會兒的英俊帥氣,身材雖不臃腫卻是一副亞健康的模樣,頭發逐漸稀少,發腮的臉顯得有些腫,合着眼正打鼾。
茶幾上擺着他從單位打回來的飯菜,有一份沒動,有一份他已經吃了。
桌子上擺着一瓶見底的啤酒。
一個在國企快安逸一輩子的中年職工,現在的狀态可以用混吃等死來形容。
她父母離婚的時候,法院判了這房子歸屬于他們兩人一人一半。
自從他堅持嚷嚷着要住回來以後,以防各種萬一會發生的情況,司栗只能搬回南城與他同住,幾乎每天都是這種狀态。
她瞟了一眼桌子上那份沒有動的飯菜,料想是親爹從單位給她帶的。
心裏的那股煩躁又被這一份飯弄得複雜難言,司栗沉了口氣,轉身去衛生間洗漱。
洗漱完,她回到房間把電腦和大綱本收拾起來,背上電腦包出了房間。
再次路過客廳的時候,司栗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親爹,以及那吵吵鬧鬧的體育頻道。
他這半輩子都習慣這樣,開着電視睡,她懶得跟他較勁。
家裏這種環境根本沒辦法有好狀态,只能出去另尋好地。
司栗出了門,照往常一樣去悅讀書店碼字。
....
地鐵裏的碩大LED宣傳牌,登着由朝閱網站作品改編的電視劇的宣傳照。
司栗盯着宣傳照底部那一行小字,标注着原作品名和作者名,她看着那個原著作者的名字,眼神暗了暗。
當今一衆網文網站打得厲害。
朝閱是女頻文學的龍頭網站,現在網文改編版權正熱,朝閱又是女頻文學裏賣出高價版權最多的網站。
所有期盼着靠寫網文發家致富的女頻作者都削尖了腦袋想擠進朝閱,站內更是如此,競争壓力十足大。
司栗沒想賣影視版權那些又高又飄的事兒。
她只想要一本屬于自己的出版書,無論如何,都想要出一本。
只可惜,這麽多年來一直沒成得了。
但是她從沒放棄過對這份執念的追求。
疑惑闖進腦子,她突然恍惚了。
她這些年,到底是為什麽拼破頭都想要一本出版書呢。
明明網絡連載掙的訂閱錢就可以吃飽飯。
之前...是為什麽來着。
新一列地鐵來了,閘門打開,她走進去找了個邊角的位置坐下。
這時候地鐵上人很少,坐着的乘客歪歪斜斜,眯着睡覺。
兜裏手機的來電震動叫停了她腦子裏逐漸消極的情緒。
司栗掏出手機接起電話,是閨蜜蔡書語打來的。
“幹嘛呢。”她語氣很歡快,“你那邊怎麽這麽吵,不在家?”
“家裏那環境沒法碼字,只能出來,怎麽了?”司栗問。
“你這能爛在家裏絕不踏出門一步的人...”她在電話那邊說到一半,無奈地笑了一聲:“要實在跟你爸住不到一塊去,就搬出來得了。”
司栗讪笑一聲,撇開話題:“嗯...再說吧,說你的事兒。”
“哦,高一班長給我發微信,最近有個同學聚會,就在南城的這些人聚聚,你去不。”蔡書語向來奔放愛熱鬧,只要有空這種能撒開了喝酒的活動她基本上從不缺席。
閨蜜蔡書語好勝要強,名校畢業後在國內知名的互聯網公司任職,沒兩年就升到了不錯的位置。
相比之下,她這麽一個畢業沒就業,考研兩次全部失敗,跑回南城全職寫文的“廢物窩囊”,簡直對“同學聚會”這種肯定會互相攀比近況的活動過敏!
想當年在班裏,她可是相當高調活潑的人。
書語跟她說,哪怕她次次聚會不去,也有人一直不太友善地盤問她的近況。
司栗不是怕丢臉的人,她也不覺得自己這份工作丢臉,她只是不想給別人找由頭笑話自己的機會。
白白生氣傷自己的身體。
“我就不...”司栗拒絕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聽見蔡書語另一個話題加了進來。
“寶,我可聽說那個時睦州回南城了,這次聚會真可能來。”
“這麽多年了,你就不想...見見他?”
地鐵列車高速行駛,穿梭在隧道裏。
此刻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響。
她舉着手機,消化着她說的話,怔愣許久。
不知道蔡書語哪句話觸動到了她的神經。
忽然,特別忽然地,司栗想起了剛剛等地鐵時候那個疑惑的答案。
她靜靜地沉默許久,最後也只是笑出一聲。
作者有話說:
白白:今天的時醫生只在回憶裏出現嗚嗚嗚,下一章兩人正面對線!
【下一章很精彩咯,喜歡的家人們記得一定要動動白皙的小手手幫我們點一個收藏,愛你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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