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司栗鼻頭一酸,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悲憤情緒又鋪天蓋地湧了上來。

時睦州走上前幾步,微微俯身,借着遠處的燈光看清了她眼眶裏挂着的淚,神色稍怔:“哭了?”

司栗聽聞下意識抹了把臉,低下頭。

“很着急的事?”他又問。

她努力把方才那副狼狽的模樣往回收斂,故作平靜地簡單說明:“我們小區舊房改造的工人在我家浴室裝了攝像頭,被我發現了。”

時睦州望着她的眼神逐漸暗了暗,語氣重了幾分,“人找到了嗎?”

“已經出警了,他當時在我家的時候家裏沒人。”一想起自己家裏的那些糟心事,司栗根本不知該怎麽和他說,于是下意識模糊處理:“我爸在外面喝酒,就算讓他來了也起不到什麽作用,還不夠丢人的。”

說完,司栗這才起了疑惑,問他:“你怎麽在這兒?”

時睦州直起身,往遠處派出所大廳望了一眼,“家人在這上班,送點東西。”

“哦。”她應。

凜冽的風又刮過一陣,凍紅了她的鼻尖,又順着衣服縫隙鑽進頸窩裏。

司栗禁不住哆嗦一下。

時睦州将她打寒噤的模樣盡收眼底,提議:“進去坐吧。”

司栗出來就是為了給司興波打電話的,情緒一上頭也忘了冷,她點點頭,剛擡起了點屁股,下一秒腿一軟又狠狠地坐了回去,動作十足笨拙。

時睦州緩緩看過來,用一副不太理解的目光。

“……我。”司栗擡臉,臉上還挂着淚呢,露出幾分尴尬的笑,小聲說:“你能拉我一把嗎,我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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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司栗,眼尾悄然翹了些許,然後向她伸出自己的手。

司栗把手遞過去,手落入他掌中的時候被他捏緊,時睦州一個用力就把她從石臺上拽了起來。

小腿還麻木着,他的力氣又沒有控制,司栗整個人差點栽在他懷裏,伸手一撈扯住了他的圍巾才勉強站穩。

脖頸上挂着的長圍巾被她抓住一端往下猛扯,時睦州沒有防備地跟着這股勁俯下身。

司栗再擡頭的時候,發現他的臉已經被拽到與自己近在咫尺的距離了。

時睦州個子很高,就算是穿鞋有一米七的司栗也只是到他肩膀的位置。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空氣裏的寒氣帶着刺一般紮着人的鼻腔,可呼出來的卻又是一片溫暖。

因為靠近的距離,兩人溫熱的吐息些許交纏着,司栗少一擡眼,就落入他斂着的深邃目光中。

再遇以後,每次見面時睦州給她的感覺都不一樣。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很複雜,好似坦蕩淡然,卻又好像藏着些什麽。

司栗并不認為在遇見以後他沒有對自己冷嘲熱諷并且還能保持正常交流是自己該滿足的。

她是個不知道适可而止的人,從來都是。

時睦州見她扯着他圍巾的手沒有松勁的意思,用眼神警示她:還不松開?

司栗笑了下,揪着圍巾的手反而輕輕搖晃了兩下,問他:“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借你的圍巾暖和暖和?”

“司栗。”他擡起手,與她的手握在同一端,逐漸攥緊,語氣不溫不淡的:“知道得寸進尺怎麽寫嗎?”

下一秒,他用力一扯,脖頸上挂着的這條圍巾就被他從一端拽了下來。

到了司栗的手裏。

司栗笑得幅度更深了,“謝謝啦。”然後二話不說就把圍巾圈在自己脖頸上,有他體溫的圍巾很快溫暖了她發冷的皮膚。

兩人再次走進派出所。

警察很快就把嫌疑人抓回了派出所,是個年輕的男人,個子不高身上還穿着髒兮兮的施工服,模樣老實,看不出是會做出這樣事情的人。

他被警察帶着進審訊室之前路過站在旁邊的司栗,男人低着頭瞪過來的拿一記冷眼,陰冷又記恨。

司栗禁不住被吓地後背一涼,時睦州見到立刻偏身替她擋了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嫌疑人投過來的視線。

時睦州唇線微抿,冷冽的目光直直地對上那人的眼睛,他駭人的氣場仿佛是無聲之間的警告,逼得嫌疑人慫低了頭。

之後的所有流程時睦州都在她身邊,雖然并不插手她的事情,也不說話,但是卻給了她諸多背靠的安全感。

存放在浴室的是屬于存儲性的攝像頭,嫌疑人原本打算隔天再去司栗家修東西的時候再取回,沒想到被司栗一眼發現,對于是不是慣犯,警察對這個人開展了進一步的審問。

人是司興波放進去的,司栗屬于不在場不知情人,所以她跟民警留下了司興波的電話,讓他們,明天再聯系他調查。

所有事情都辦完,司栗也筋疲力盡。

再和時睦州走出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鐘。

“你回家麽,送你。”時睦州從兜裏掏出車鑰匙,問身邊的人。

司栗又餓又累,也沒力氣和他再客氣,一想到司興波以及那個空蕩蕩的家。

想起那個藏着攝像頭的浴室,她心生抵觸,搖搖頭:“不回家了,麻煩你送我去蔡書語那兒吧。”

時睦州再次投去打量的目光,凝視她片刻,而後颔首道:“嗯。”

上了車,時睦州沒有率先打開暖風,而是把中央媒體區的點歌功能打開,跟她說:“聽歌就自己選。”

司栗微微笑了下,“好啊。”

他收回視線,然後才打開暖風和座椅的加熱功能,駕駛車子離開派出所停車場。

司栗喜歡的歌手有很多,高中的時候時睦州聽的絕大多數流行音樂都是司栗帶着他聽的。

今天司栗在中央媒體裏翻找了一首周傑倫的《天涯過客》,是周傑倫這麽多歌裏她最喜歡的一首。

《天涯過客》在周傑倫所有中國風的歌裏并不算火的,但是這首的旋律确實最戳司栗的。

婉轉又蒼勁,溫柔又遺憾。

司栗靠回座椅裏,享受着這令人感到大氣又舒服的曲子,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下去。

車子行駛在車水馬龍的霓虹都市,時睦州開車很穩,但是速度卻不慢,距離蔡書語家還有一個紅綠燈。

紅燈的時候時睦州從一旁手盒裏拿出一個卡包,遞給她,“上次落在車裏的。”

“上次。”司栗記性不好,拿過卡包下意識問:“什麽上次……”

話問到一半,她上次喝醉撒潑又信誓旦旦要追人家的畫面飛進腦海裏。

司栗忽然就尬在了原地。

她看着手裏這個透明的小卡包,悻悻笑道:“哦,上次啊。”

“是你的吧?”

“對,是我的。”

綠燈亮起,時睦州繼續開車前去。

見她沒有提及那件事情,好像就跟不記得似的,弄得司栗還有些失落。

卡包裏放着自己平時用的交通卡和信用卡,她垂下眼簾盯着它看,悄然開口:“謝謝你啊。”

時睦州扶着方向盤的手頓了下,“什麽?”

“就,上次。”她抿抿唇,複雜的情緒在心頭萌生,“還有這次,都麻煩你了,謝謝。”

車子停在蔡書語家小區門口,時睦州給她解鎖車門,語氣中蘊着些漫不經心:“沒事。”

司栗收好卡包,轉身打開車門,一只腳剛踏到地面上的時候。

她下定了決心,忽然回頭,“時睦州!”

時睦州偏頭,因為疑惑壓低了些眉,沒說話。

司栗眉眼舒展,眼底映着幾分外面的星點燈光,嗓音清亮含笑,很正經地告訴他:“我上次問你的話,可不是醉話。”

……

“哈哈哈,你又跑了?”蔡書語盤着腿在床上,差點面膜都要笑裂了,“我突然有點心疼時睦州了,遇上你這麽個傻叉初戀。”

司栗窩在她的床上,摸了摸鼻子,“哎呀,有的話說出口就已經花光所有勇氣了好不?我哪敢再等他說話啊。”

蔡書語睨着她這副糾結少女心的模樣,嘁了一聲,笑她:“能把膽大妄為和膽小如鼠彙聚一身,你可真是獨一份。”

“別管我了~”司栗戴上耳機打開廣播劇,“我要磕點糖平複一下今晚受驚的心情。”

隔天的時候,司栗就回去了。

司興波再見到她的時候表情略有不同,說話語氣也輕了很多,但是只字不提他在這件事情上做錯的地方。

更別提道歉了,司栗深知他是什麽樣的人,哪怕明知道這事是自己不對,也不會對小輩低頭半分。

她沒抱什麽希望,因為這樣令她生氣的事情在過去二十多年裏發生的太多,她對于自己親生父親的這份心也就逐漸變得麻木。

罪證确鑿,嫌疑人最終被警方逮捕拘留。

整件事情雖然沒有給司栗帶來什麽實際性的傷害,卻也弄得她一周都沒敢在家裏洗澡。

這件事情就這麽揚湯止沸般地翻了篇。

上一本完結以後,司栗就一直在休息,不過休息并不代表就純粹地在家躺着。

為了尋找新的靈感,放松心情,她加了一個志願兼職的群,裏面各個年齡階段和職業的人都有。

群裏發布的活動無償和有償一半一半,不過就算有償的活動自然也比不上外面正經掙錢的兼職。

不過她覺得這樣正好,既能去不同的場所感受不同的氛圍,又有補貼可以拿。

這天她去別的區做了一個協助疫苗志願服務的活動,中午跟着團隊吃工作餐,聽他們聊不同的話題,暗自記下許多可以寫進小說的東西。

忙了一天下來拿了一百多塊錢的補助,司栗卻也樂在其中,回家的路上買了一杯奶茶。

剛推開家門,耳邊率先聽見電視的聲音,她知道是司興波在家。

司栗進了門,把奶茶放鞋櫃上,扶着牆換鞋。

司興波照舊躺在沙發上,桌子上放着幾個吃剩下的碗盤子,擺着兩三聽喝空的啤酒罐。

他正在看喜歡的體育頻道,問她:“吃飯了嗎?”

“吃了。”司栗應了一句,拿起奶茶就要回房間,多一句也懶得說。

就在她路過客廳的時候,司興波叫住她:“你媽的電話給我一個。”

司栗回頭,看着他,緩緩蹙眉:“您要她的電話幹嘛?”

“肯定是有事啊。”司興波沒直接回答,“你給我就行了。”

“我既然都在南城了,您有事直接和我說。”司栗思忖了下,輕笑,“您可別再說那一套大人的事讓我別摻亂,我都二十五了,什麽都懂。”

她輕瞥了一眼司興波,“我媽也已經跟我說了,南城這邊的事都讓您直接跟我商量,您有事直接和我說就行。”說完,然後扭頭端着自己的奶茶回了屋。

司栗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累得腿酸,打算歇一會兒再去洗澡。

她翻看着志願兼職群裏新發的東西,視線落到最新發的這個,補貼一天有三百塊的活動。

司栗看着上面的內容,眉梢一挑,嘟嘟囔囔地念:“愛遇見APP新品發布會的……相親活動志願者?”

作者有話說:

時睦州:司栗,你不要得寸進尺(乖乖把圍巾摘了)

白白:有人口嫌體正直,我不說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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