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呈堂證供

陳茶看看程樘再看看這用家徒四壁形容都勉強的破屋子,咬着唇思索了幾秒,還是堅定地搖搖頭。

程樘舌尖抵了抵上槽牙,點點頭,“不走是吧?那老實交代,你姓誰名誰哪來的?跟着我到底想幹啥?”

陳茶剛想張嘴,程樘一句話堵了她,“想清楚再說!你不說自己文盲嗎?文盲知道‘呈堂證供’?小丫頭嘴裏沒句實話,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賣了。”

當時聽她報名字就覺得不對,後來才尋思過來,這小丫頭片子又胡說八道拿自己的名字逗趣呢!

程(呈)樘(堂)鄭(證)貢(供)。

想明白之後也無所謂,他這種人有什麽值得人算計的?

陳茶撇撇嘴,老實交代:“我叫陳茶,今年20歲。家住……”

程樘擡了下手制止她繼續說,他問,不過是想告訴她,他不是任她糊弄的傻子。

至于陳茶的話,他連标點符號都不信。

真假不重要,還是那句話,陳茶非要跟着他,無論原因是什麽,吃虧的都不是他。

程樘扣住陳茶的手腕把人扔到厚厚的柴草上,“我這人呢!不喜歡讓人把我當傻子,你口口聲聲是我媳婦兒,那就幹點媳婦兒該幹的事兒吧!”

錢榆村村民們慣用的柴草就是小麥稈,茅草之類,當柴草來說夠柔軟,但是躺人還是有些硌的慌。即使隔着棉衣陳茶還是被硌的皺起了眉頭。顧不上後背的疼痛,她豎起食指抵在程樘吻下來的唇上,嬌笑着拒絕道:“話是這麽說,但是你一沒給我彩禮,二沒跟我舉行結婚儀式。就算我什麽都不要,你最起碼也得給我張床吧?”

程樘垂着頭,黑漆漆的眼中倒映着陳茶的臉。

陳茶覺得自己撒謊天衣無縫,看在他眼底卻漏洞百出。

這姑娘白白淨淨的,手上連個繭都沒有,說什麽也不是她所謂的窮山溝出身,最起碼家裏不是種地的。

她努力裝作不害怕,一股子風塵味,可實際上眼神慌的像受了驚的小鹿,茫然又無措。

小臉白的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嫩白嫩的,看着就想掐一把。

程樘也真掐了,拇指食指捏着她的腮不輕不重的擰了下。

陳茶當場差點哭了,眼睛濕漉漉地控訴他卻又不敢真地斥責他。

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樣讓程樘骨子的壞又蠢蠢欲動。

陳茶長了一雙桃花眼,眼底含着淚愈發嬌媚勾人。

程樘本只是想吓吓她,這會子全身血液沖向一處,他騰地站了起來,嘴上卻不饒她,“行,那哥去給你弄張床,今晚就辦了你!”

程樘拎着生鏽的斧頭往外走的時候,順手指了指牆角的木箱,“不想凍死的話,自己打開木箱看看裏面有沒有還能鋪能蓋的?!”

木箱長約一米長五十公分高,陳茶借着昏黃的日光,擦了擦木箱上的灰塵打開了沒上鎖的紅木箱。

掀開箱子一股子陳年讓人作嘔的黴味,她捏着鼻子翻了翻,箱子應該是被人翻過很多遍,東西雜亂無章的堆在裏面,有一床破破爛爛的棉墊,和一床繡着大紅鴛鴦的棉被。

陳茶納悶,這麽漂亮的棉被為什麽會留在這裏?

除此之外,箱子裏還有兩件男士的破棉襖棉褲。

不管棉被還是棉襖,也都泛着一股子熏人的黴味。

陳茶吸了吸鼻子,委屈的紅了眼。

她抱着膝蓋,臉埋在腿上小聲的嗚咽。

如今社會明明號稱男女平等要做新時代新女性,可一個女孩想憑自己安身立命怎麽這麽難?

她想家了。

可她不敢回去也回不去。

現在跟着個不像好人的陌生男人到了這麽個窮鄉僻壤的地方,沒吃沒喝沒得住,連清白可能都不保。

陳茶逃家這麽久,幾經波折還是第一次絕望到哭。

程樘扛着一人粗的樹幹,走到門口,聽見小姑娘壓抑得哭聲,腳步頓了頓。

良久,他把樹幹輕輕的放在地上,折了一根細長樹枝削尖了一頭,抓在手裏掂了下,拎在手裏又悄沒聲的離開了。

錢榆村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河,程樘用剛在石頭上磨過的斧頭砸開一個洞,握着削尖的樹枝虎視眈眈的盯着洞口,心裏卻想,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到底為什麽背井離鄉?寧願跟一個陌生男人回家也不願回自己的家呢?

******

程樘拎着兩串魚回家的時候,小姑娘把房間能打掃的地方都打掃了一遍,還用亂糟糟的柴草鋪成了一張簡易床。

月光下,發黴的床墊和大紅綢緞繡鴛鴦的喜被被她整整齊齊的鋪在草床上。

程樘目光落在喜被上微怔了下,猶豫了一下,最終不動聲色地從懷裏掏出一盒火柴和一支白蠟燭,酷着臉遞給陳茶。自己走到門外動作利落的給幾條魚開膛破肚處理魚鱗。

陳茶怕黑,欣喜地接過蠟燭點燃。

程樘收拾完魚,挂在門前的樹上,自己回屋在竈臺和炕之間扒用磚砌的間隔用的矮牆上的格子裏掏出了幾個滿是灰塵盆和碗筷,又從角落裏扒拉出一個軍綠色的鐵頭盔。

他在屋子中間的空地的上生起了火堆,把串好的魚遞給陳茶,“會烤嗎?”

陳茶茫然地搖搖頭。

“烤熟了不糊就行!将就一頓明天去給你弄吃的用的。”程樘把手中穿着魚的木棍塞進陳茶手裏,自己拿着頭盔走了。

陳茶看了看手中的魚又看看程樘,終究還是老老實實的坐在火堆旁開始烤魚。

程樘再回來的時候,洗的幹幹淨淨的頭盔裏裝滿了幹淨的清水,他用繩子穿進了鐵頭盔兩邊自帶的孔裏吊在火堆上方燒着,然後爬上屋頂用繩子把白天砍的樹幹拉上去,簡單的修補了一下。

等他忙活完,陳茶的魚也烤熟了,見程堂洗完手,把魚舉到他面前,帶點讨好問他,“吃嗎?”

程樘垂眸,一眼就看出這讨好是演出來的,但也沒拆穿她,“你吃吧!我不餓。”

海鮮不頂飽,他就抓這點魚,不夠塞牙縫的。

陳茶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嚼着,沒調料的烤魚很嫩很鮮就是比較腥,但是對一個饑腸辘辘的人來說堪比人間美味。

她吃着魚眼光追随着在屋內忙活着修補竈臺的男人。

所以,他這是為了自己抓的魚嗎?陳茶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失落到極點的心情漸漸雀躍起來。

陳茶開心了,那邊程樘卻掐着腰低頭看着竈臺皺起眉頭,有點後悔把這戲精撿回來了。

如果就他自己,餓着肚子躺柴草堆上将就一夜完事了。陳茶一個嬌滴滴的姑娘顯然受不了這份苦。

女人就是麻煩!

偏麻煩還是自找的。

程樘擡起右手,食指勾了勾眼角,然後扯了一截麥稈放在嘴裏咬着,面上有些為難。

鍋臺和炕都得重新盤,但是冬天不好弄土和泥。倒是有木頭能打張床,但又怕那戲精凍着,人瘦成那樣不抗冷。

程樘回頭瞥了陳茶一眼,再次感嘆女人就是麻煩!

偏他這人還有個毛病,可以不管閑事,但是管了就不能敷衍了事。

陳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就見他不耐煩地看了自己一眼,連忙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生怕他不開心了真把自己賣了。

程樘嗤了一聲,嘴裏咬着一小截麥稈走過來,在火堆旁坐下來,“今晚只能這樣了!明天帶你去買新衣服被褥。”

陳茶眨眨眼,沒忍住問他,“你有錢嗎?”他家這樣可不像有錢的。

程樘斜睨她一眼,“讓你騙的財沒有,買點日用品還夠。”

陳茶讪讪地小聲辯解,“我不騙財。”她只求不被騙。

小姑娘唇角有點委屈的向下耷拉着,看着有點可憐。

鬼使神差地程樘擡手在她發頂上揉了下。

兩個人都愣住。

大約這份親昵的關系,陳茶把另外一串魚遞給程樘,“你吃吧!”

程樘揚眉看她。

陳茶解釋,“我吃不下了。”

她不是很喜歡吃魚,再餓也吃不多。

程樘這才接了過來,吐掉嘴裏的小麥稈咬了一口魚。

沒什麽調料,烤熟的魚雖然鮮嫩但一股子魚腥算不上什麽美味,難怪她只吃了一點。

嬌氣!

女人就是麻煩。

程堂再次在心裏腹诽。

陳茶抱着膝蓋好奇的打量他。

火光給他冷硬的臉上鍍了一層暖色,沒白天看起來那麽拒人千裏之外。

陳茶鼓起勇氣開口,“程樘,你真是個好人!”說這話時陳茶表情特別真誠,半點沒演。

程樘一手往火堆裏添了點柴火另一手拿着魚,聞言撩起眼皮看了她眼,眼神嘲諷。

他明明是被迫當好人。

陳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咕哝道:“我那是沒辦法。”怕程樘再出言譏諷,連忙換了話題,指了指他的腿,“你這腿是不是很疼?”

她發現步行回來走那十多公裏時,程樘臉色越來越白,越走越慢。明明是大冬天他只一身單衣單褲,背上卻被汗漬浸透,應該是疼的。

而且看樣子不像是舊疾。

程樘有些意外她能發現,瞥了她一眼,嗯了一聲。

陳茶眨眨眼,一臉誠懇:“還需要換藥嗎?我可以幫你。”

“你就是再讨巧,今晚我也不會放過你!”程樘起身逼近。

陳茶心裏叫苦,這男人一點都不好糊弄。

程樘是個侵略性很強的男人,他一湊近,陳茶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可這屋子統共就巴掌大的地方她本就坐在草床上,一退就靠到泥牆上。

土灰掉了她一頭一肩。

程樘彎腰伸手拍她肩上的灰。

他動作并不重,但是陳茶還是不由自主的瑟縮。

程樘低低的笑了一聲,收了手。

他單膝跪在床邊,另一條長腿曲在地上,左手撐在陳茶腦後的牆上右手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仰頭看着自己,玩味的勾了嘴角,“這麽怕我?嗯?”

嗯字聲音低,尾音上揚。

陳茶說不清自己是怕還是羞亦或是其他,頭皮發麻,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視死如歸的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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