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柏焰歸睜開了眼睛, 這個世界在霎時間變得豐富多彩了起來。
薄楠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他的身側,懶散地倚在他的肩頭,薄唇輕起之間一股淡白的煙霧自他唇間湧出, 直直拂了他一臉。
明明還是白色的煙霧, 可它們就像是在發光一般。
每一次吞吐,都能看見薄楠手中那柄泛着紫色暈光的煙鬥自房屋中汲取了一些氣脈, 彙入煙鬥之中, 又經由薄楠溢散回歸于房屋,奇妙難言。
薄楠身上也溢散着一些清淩淩的光,不止他有,窗戶、家具乃至桌山擺着的水果都有, 只不過那些氣都太微小了, 無法與薄楠相提并論。
薄楠淡淡地看着柏焰歸, 眉目間不由流露出一些倦懶之色——柏焰歸看到了,然後呢?
他會怎麽說呢?
如果他依然是拒絕他的, 又或者是無法接受這一切, 他該怎麽辦?
困着他?
……他還是有些不舍得, 他不算是什麽好人, 方才告知柏焰歸之前就想着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還想好聚好散那是不可能的,可如今真的臨頭, 卻也想着好聚好散……也可以。
柏焰歸在起初的驚愕之後便迅速回過神來,張口便是:“所以薄楠你一直都在……抽灰塵?!”
“……咳咳……”薄楠差點沒一口煙把自己給嗆死。
薄楠無奈地看向了柏焰歸,柏焰歸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上前給他拍了拍背順氣, 還小聲嘟哝着:“啊這……這也不能怪我?是挺像的。”
薄楠好不容易平複下來, 轉而又問:“你就想說這些?”
“不然呢?”柏焰歸抓住了薄楠的手腕, 在他手腕兩側各有一節圓潤的骨節微微的凸起, 柏焰歸緩緩地在那上面摩挲着,邊想邊說:“殺人全家那個?……也沒什麽吧?我是那種好脾氣到別人想要殺我全家,我還得跟他說‘謝謝’的嗎?”
“說‘謝謝’的才是不正常……”柏焰歸專心致志的看着他修長的指節,無論如何看都看不出這只手上面其實沾滿了血腥——柏焰歸其實對薄楠殺人全家這事兒暗暗地咋舌,但真沒有覺得不太對。
“我小叔如果真的是管這一塊,真要是你的錯你現在八成已經在吃牢飯了,還能在這兒?”柏焰歸低頭親了親他的指尖:“那什麽……這話聽起來可能有點矯情,但是現在要是出了什麽事兒你也可以跟我說了,我們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的力量大,不是嗎?”
薄楠眉目微動:“你不害怕?”
“說實話,有點。”柏焰歸仔細品了一下:“不過幹得漂亮!下次争取把人骨灰都揚了比較好!”
他說完後一想,錢家那事兒好像骨灰跟揚了也沒啥區別了,國家重案上絕對能記他們家一筆,因為其離奇的暴斃方式估計也會久久流傳于網絡之上,說不定幾年後還能出現在教材上——真這樣也就跟遺臭千古沒啥區別了。
薄楠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手腕一翻就反手握住了柏焰歸的手,将他扯入了懷中,松松地環着他:“嗯,下次我争取……”
柏焰歸又想起來什麽,問道:“對了,你不是說錢家看中你們家的寶貝嗎?什麽寶貝?”
“你見過的……你也有。”薄楠側臉在他耳垂上啄了啄,惹得柏焰歸有些躲閃:“哎哎哎……別親這裏,好癢,你說我也有?”
薄楠輕輕巧巧的應了一聲,柏焰歸仔細回憶了一下,随即有些哭笑不得的說:“……不是吧?不是那個吧?!”
不會就是薄楠送他的那個會所名片吧?!
同材質的東西他好像看見過薄楠送過不少,反正正兒八經是朋友的薄楠都送過,李洲之前還拿了幾片走說是看着挺有意思的也要雕個名片來玩,薄楠就跟送兩張紙一樣随手送了,還順手幫人雕好了。
這東西薄楠工作室裏還堆着一打,他還打趣過薄楠真奢侈居然用白玉做名片——那什麽,這居然是能讓人不惜殺人全家來搶的寶貝?
柏焰歸突然覺得錢家死得有點冤。
他本來是不相信這個世界有鬼的,但是剛剛薄楠給他看的那一下又讓他不确定了起來,現在他還是希望世界上沒鬼,不然錢家地下有知知道他們眼裏的寶貝被薄楠當個名片送着玩兒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情。
早知如此,錢家老老實實來求一求薄楠不就有了嗎?!何苦□□哉!
“哦對,其實不止錢家……”薄楠突然又道。
柏焰歸一頓,打斷道:“打住打住,今天額度已經用完了,明天請早!”
他有點預感薄楠再說下去他可能血壓會不太穩,雖然他還年輕,但是家族遺傳高血壓,萬一一個炸彈扔下來他一個沒經受住刺激直接漲上去也是很有可能的。
薄楠微微一笑,也就止住了,不再繼續往下說,柏焰歸戳了戳薄楠的掌心,提醒道:“我眼睛!我眼睛!”
“別急。”薄楠翻了個身,輕而易舉地就将柏焰歸壓在了沙發上。
他俯身而下,柏焰歸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溫熱而柔軟的嘴唇貼在了他的眼睑上,帶着清涼的氣息微拂于他的臉龐,柏焰歸不禁伸手抓住了薄楠的衣領把他往下扯,準确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親什麽眼睛……親這裏。”
***
翌日裏柏焰歸起了個大早,他一指定繼承人這種日子還想睡懶覺?做夢去吧!
壽宴的正主柏老爺子倒也起了,祖孫兩湊着半黑的天空一起吃早飯,其實這事兒本來輪不到柏焰歸,但柏焰歸他爸去國外出差了,比較要緊就沒回來,這擔子就落到了柏焰歸身上。
柏老爺子心情很是愉悅,他看着自家孫子這神清氣爽的模樣不禁老懷大慰:“焰歸啊,好好對人家小薄,聽到沒有?”
這次輪到柏焰歸差點嗆死:“爺爺……你說什麽!”
柏老爺子老神在在:“就你這三蹄子的功夫還裝什麽裝,等過段日子空下來了我就去蘇市和薄家長輩見見面,把你們兩的事情過過明路也好。”
柏焰歸心裏就差沒把頭埋在自己碗裏,但面上仍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好,謝謝爺爺。”
“你和我客氣什麽!”祖孫兩又談了會兒公司的事情,等到天大亮的時候,宅子裏就忙活開了,挂燈籠的挂燈籠,挂彩綢的挂彩綢,有人擡了一筐糖進來,裏面都是小袋包裝的,上面別了小綢花,替換到家裏各個角落的果盤零食盒中。
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
等一直忙到了上午九點,就陸陸續續有親戚和客人到了,柏老爺子居于堂中,柏焰歸則是去門口當半個迎賓,他們家雖說也算是富貴傳家,在辦這種事的習慣上卻一直都很接地氣。
“焰歸,今天你倒是辛苦了!”一個穿得成熟妩媚的四十來歲的女人進了門,伸手就搭在了柏焰歸的肩膀上,她保養得好,也不算是違和:“老爺子大喜,你爸怎麽沒回來?”
“三姑姑好。”柏焰歸客客氣氣的,頗有一些在公司裏當老總時的疏淡,有禮卻不顯得親近:“我父親他在國外開會,自然不能和三姑比,說起來三姑父怎麽沒來?”
這三姑算起來是柏焰歸的表姑,是柏老爺子兄弟的女兒,中間隔了一層,平日裏也老是給他找麻煩,柏焰歸也只是和她維持一個基本親戚情分。
至于為什麽要提三姑父,三姑父和三姑貌合神離出軌在外還有了一雙私生子女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三姑嗔怪似地瞪了柏焰歸一眼:“我管他去死?他不來還少丢我的人呢!你這孩子哪壺不開提哪壺,越大說話越不中聽,行了,我進去看大伯去了。”
三姑可謂是灰溜溜的進去了,柏焰歸眉眼間露出一絲笑意,又正了正神色等待下一位客人。
有一說一,自家人還算是好對付,說話難聽點也沒什麽,就煩那種明明是對頭還要上他家門的,說話一個不注意就要被抓住把柄,明明對方說話不好聽,自己這種做主家的反倒不能惡言相向。
畢竟他們家辦喜事,再怎麽也不好鬧自家的事,晦氣。
他正想着,就來了一位惡客。
來人不過三十出頭,按照輩分來算卻和他不是一個輩分上的,容貌還算是過得去,偏偏有一雙倒三角眼,怎麽看都覺得對不懷好意——對方也确實不懷好意。
費家和他們家從他太爺爺一代就結過仇,具體什麽仇不太清楚,但總之就是只要費、柏兩家還有人在就能當一輩子的仇家的那種。
“費總,你好。”柏焰歸含蓄地和對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費總今日一來,倒是讓我家蓬荜生輝。”
費臨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讓人一看就心生厭惡的笑容,那股子惡意幾乎能從他的眼睛裏溢出來,他上下打量着柏焰歸:“沒想到今天是柏大少爺親自迎賓,怎麽你家人都死完了,終于輪到你了?”
柏焰歸眉目不動:“費總說笑了,還請入內。”
費臨又打量了他幾眼,柏焰歸有些莫名毛骨悚然,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費臨上前一步,伸手欲要拍柏焰歸的肩膀,柏焰歸不知怎麽地就後退了一步,擡起一手比了個手勢道:“費總請。”
費臨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舔了舔嘴唇:“柏大少爺還是這麽滴水不漏啊……”
伯焰歸仍保持着那副冷冰冰卻又不失禮的模樣:“費總說笑了……還是說費總事忙,就不進去了?”
費臨笑道:“那可不行,好不容易來一次,老爺子大壽,我當然要進去賀喜的!”
說罷他強行拉着柏焰歸拍了拍他的肩膀,柏焰歸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拽了個正着,正要扯開對方,就見對方松開了他,轉而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柏焰歸:操了!神經病!這姓費的就是個神經病!
好氣哦!但不能打人!忍住!
***
費臨打量着裏面精致大氣的陳設,繞過奢華清貴的紫檀木屏風,差點與裏面轉出一個青年撞了個正着。
對方穿着一身低調地灰藍色西裝,身量高挑,眉眼沉黑,未語便先有三分笑意,眉目之間卻蘊含着些一眼可見的倦懶,配着那副讓人難以忘懷的好相貌,不由叫人想起來那些閑情雅致的好時光。
“不好意思。”青年随口道了一句,人向一側錯了一步便越過他接着往門外走去了。
費臨不禁多看了兩眼,這才露出一點莫名的笑容,薄楠若有所覺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對方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便又繼續向外走去。
柏焰歸此時剛送走了一個來拜訪送禮卻不進來的客人——這樣的人也有很多,他們和柏家其實沒什麽關系,趁着這種日子來送個禮,留下個印象對他們來說也是好的。
他見薄楠出來不禁松了松眉眼:“薄楠,你怎麽出來了?”
薄楠含笑招了招手:“過來。”
柏焰歸聞言看了看外面,見沒有人就趕緊跑過去了,薄楠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随手拉近了一扇最近的門中——是一個廁所。
“……薄楠?”柏焰歸疑惑的看着薄楠:“有事嗎?”
薄楠将他壓坐在了馬桶上,蹲下身去握住了他的小腿:“擡腿。”
柏焰歸一頓,臉上冒出了一層淡淡的粉,他有點結結巴巴地說:“不……不太好吧,我還有事……今天不行……“
他話鋒一轉:“……晚上可以。”
薄楠輕笑道:“想到哪裏去了,擡腿。”
也不見薄楠如何動作,柏焰歸的皮鞋就已經落在了地上,薄楠将他的腿擱在了自己膝蓋上,轉而從口袋中翻出了兩片……衛生巾?
柏焰歸這點見識還是有的:“……你幹嘛?”
薄楠拆了衛生巾将它疊成了合适的大小就塞進了他的皮鞋裏,“再試試?”
今天他穿着一雙皮鞋,這玩意兒雖不說多麽不舒服,說多麽舒服也不見得,柏焰歸眼見着是要站一天了,薄楠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柏焰歸:“……哦。”
薄楠微微一笑,眉眼微擡看向他,見他耳根薄紅,若有所思的道:“你這是失望什麽?”
“……”柏焰歸正視前方,假裝無事發生:“沒什麽……”
他什麽都沒有期待!他沒有!
薄楠起身,柏焰歸心中微動,以為薄楠是要……結果薄楠走到了一旁開始洗起手來了。柏焰歸蹬了蹬鞋子,軟乎乎的,還有一股微妙的涼意,舒服得很。
“你不是給我整了什麽氣場吧?還能這麽用?!”柏焰歸喃喃道。
“……”薄楠擦幹了手,旋身伸手搭在了他的耳朵上,無比順手的自尖端的軟骨一直撫弄到了耳垂,他低頭在他唇上親了親,一觸即分,随之又忍不住捕獲住他的唇瓣,唇舌交纏反轉,水聲輕微,卻清晰的傳入了兩人的耳朵。
分開的時候,柏焰歸茫然的看着他,似乎不知道薄楠為什麽停止了。
薄楠意猶未盡的點了點他的唇瓣,嘴角有些輕微的泛紅,應該沒關系:“好了,去忙吧。”
“……”柏焰歸這才反應過來他還有活要幹,有些狼狽的應了一聲,風一樣的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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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