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薄楠靠在陽臺上點燃了一根煙, 自從找回了卷雲煙,他已經許久沒有抽卷煙了,辛辣的侵蝕着他的舌尖與咽喉,與并不算好聞氣味一并浸染的他的身心, 袅袅的雲霧自他唇邊溢出, 薄楠不禁垂眼看了一眼煙, 眉間染上了淡淡的不悅。

他不太喜歡太複雜的事情,但終究是柏焰歸的家,他也不好袖手旁觀——查倒是不用他查,消息來源不是他的強項,卻是柏洗雲的強項, 有這麽個頂好的工具人在,也不必薄楠如何操心。

柏洗雲能力是可以的 。

天空中飄來了灰暗的雲, 遮住了月亮, 遠處高樓大廈的霓虹燈趁機占據了所有視野, 世界瞬間就變得光幻陸離起來。

薄楠神色淡淡地看着這一切,諸般燈影自他眼中滑過, 無端便顯出了幾分清倦懶散之态。

絢爛的光落在了薄楠的發梢上,又順着他的臉淌下, 為他勾勒出了一圈朦胧的光。

突然有人低低地呢喃着說了一句什麽,緊接着便聽見啪得一聲, 薄楠聞聲側目望去, 只見柏焰歸呈現一個大字型趴在了床上,一手緊緊的抱住了枕頭, 另一手則是懸于床外, 明明就是一張兩米寬的大床, 卻硬生生叫他睡出了些逼仄之感。

床下的地毯上有什麽東西幽幽的發着光, 仔細一看是柏焰歸的手機。

很明顯一直非常受寵的它挨了主人睡夢中一巴掌,委頓餘地。

薄楠眼中泛起了一絲溫和的笑意,打量着柏焰歸。

柏焰歸睡得很沉,甚至打起了若有若無的呼嚕,平時為了符合冰山霸總形象的一絲不茍的頭發在被揉亂後就成了亂蓬蓬的一團,此刻七拐八彎的躺在任何它們想要出現的地方,随着他的呼吸顫動着。

有點像貓。

不是那種柔弱無辜的幼崽,而更像是那種捕獵歸來的剛成年的豹子,吃飽喝足後就在自己的領地上恣意伸展着肢體,懶洋洋地睡覺,打滾,惬意得很。

他想起剛認識柏焰歸的時候,先是年近四十的柏焰歸,冷漠沉穩,矜持而優雅,就如同他見過的那些标準的上位者一般不動聲色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将一切算計于掌心之中。

再是二十五歲的柏焰歸,其實已經能看出日後的風采了,可惜功夫不到家,仍舊能看出那種尚未完全脫去的少年氣,四十歲的柏焰歸看見他時的不動聲色全數都化為了毫不掩飾的驚豔。

嗯……還懷疑他是站街賣身的鴨子。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自己起了異心,怎麽會認為站在路邊的人就是鴨子呢——這家夥一開始就是見色起意,毋庸置疑。

……小色胚。

薄楠想到這裏唇角微微上揚,香煙自他指間落到了地上,他低頭踩掉了煙頭又在外面吹了會兒風,等到沾染的煙味兒全數散去後才回了房間。

他俯身撿起了手機順手幫柏焰歸放在無線充電上,又調整了一下空調的溫度,這才準備上床休息。

柏焰歸是睡得真的很香了,連薄楠上床都沒有驚醒他,他此時已經睡成了一個大字型,還是一個45度角的大。薄楠小心翼翼的躺在了柏焰歸和床的縫隙中,不由地在心裏好笑——行吧,他自己找的對象,他活該!

薄楠剛躺好便有一只手摸索了過來,方才還平躺着的柏焰歸滾了過來,順勢環抱住了他,也不嫌氣悶的将臉埋到了他的懷裏,熟悉無比地蹭了蹭。

被夜風吹得有些冰涼的皮膚乍然貼上了被被窩烘得溫熱的軀體,讓薄楠不禁舒服得眯了眯眼睛。柏焰歸嘟哝了一聲,又使勁抱緊了薄楠。

薄楠微微動了動,将下颚壓在了柏焰歸的頭頂上,閉上了眼睛——唔,是有點味兒,果然還是應該拖着他去洗澡的。

別擠過來了,再過來他是真的要掉下床了。

***

翌日起來,柏焰歸已經去搬磚了,床上只剩下薄楠一個人。他打了個呵欠,此時手機剛好響了一下,他摸過來一看是陪同王月爾去看病的保镖發來的,萬幸小姑娘耳膜沒有什麽問題,不過身體素質異常的差,最好能在醫院療養一段時間。

薄楠讓對方把手機轉交給王月爾,問道:“報告你應該看了,接下來你想怎麽辦?”

王月爾絲毫沒有遲疑:“我可以的,薄二哥。”

“嗯。”薄楠應了一聲,轉而告知保镖将王月爾放在醫院先挂點水,等到柏焰歸下班的之前再把王月爾送到他那邊——這件事情由柏焰歸做更為适合。

薄楠想着今天也沒有什麽其他事了,就幹脆出門去逛了一圈。

翡翠這東西着實好用,滬市比起蘇市來說更不缺賣翡翠毛料的地方,薄楠問了問滬市的老江湖老井。

“小薄你這就問對人了!”老井一拍大腿說:“往城西方向走有個地方叫天水巷的,那邊雖然店少,但都是行家才會去的地方。”

“可惜我今天有點事,不然我就陪你去了。”老井又道。

“不用了井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随便轉轉。”薄楠和老井道了謝就自己尋摸着地方去了。

那地方是真的偏,如果不是老井告訴他這裏确實是賣毛料的,怕是薄楠從巷子口路過都會覺得這是一條普普通通的居民巷。薄楠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了,這巷子根本開不進車。

那是一條老巷子,兩側零零散散的開着幾家雜貨店,遠遠不成規模,往裏頭看還有個門,像是居民将自己的前院改成了店鋪一樣。

今天是工作日,整條街都顯得有些冷清,偶爾會有兩三個大爺大媽提着菜籃子匆匆的路過,薄楠這樣的年輕人反倒是異類。

薄楠也不急,來都來了,就順着往下走就好了,如果從頭走到尾也找不到那也不過是消磨點時光罷了。

他很享受這樣悠閑的走在巷子裏的感覺,沒有随時随地用任何方式傷害他的自稱替天行道的人,也沒有藏在暗處虎視眈眈随時打算給他一槍的複仇者。

有賣魚的老阿婆挑着擔子從他身邊路過,薄楠向一側讓了一步,擔子裏還剩口氣的魚陡然甩了甩尾巴,在他淺灰色的大衣上留下了兩點血漬,老阿婆聽見了響動便立刻扭頭來看,她見薄楠面無異色先松了口氣,騰出只手來将擔子上的塑料布蓋好,笑呵呵地問道:“沒濺到你吧?”

“沒有。”薄楠攏了一下風衣,老阿婆點了點頭便快步向前走去了。

薄楠這才從口袋裏摸了個手帕出來将大衣上的血漬擦了,可惜這會兒魚血已經滲了下去,在大衣的邊角上留下了兩點暗紅色的輪廓。

還好,不太腥。

薄楠也不太在意,又接着往裏面走去,果然沒多久就看見了一個小型的菜場,裏頭倒是熱鬧多了,薄楠本來不想進去,偏偏天上下起了小雨,他便只好躲進去了。

一進去之後薄楠便大開眼界了,只見裏面只有一半的攤位上老老實實放着菜,另一半攤位上則是各色各樣的毛料,不少中老年人都拿着強光手電在上頭照着,兩者之間泾渭分明。

薄楠沒有帶手電,他整一個挂逼,要什麽手電筒。

才走馬觀花了兩家攤頭,老井說的果然不錯,這裏的毛料品質都很不錯,按照整體品質來說比他在蘇市看的那幾家要強一點,就是極品他也看見兩塊。

薄楠剛走兩步,突然旁邊就飛來了什麽東西,薄楠下意識的擡手接住,就看見隔壁攤頭有個男的撸袖子撩衣服眼見着就要打起來了,那東西就是從那邊飛過來的:“我操,你賣假貨你還有理了?!”

他手中是一塊巴掌大的原石,已經被切了一片,裏頭一片茫茫,這是玉肉太嫩的表現——緬甸那頭的翡翠礦區深層其實已經挖的差不多了,這種料子被稱之為新場料,也就是淺層的礦料,裏面的石頭還未完全化為玉,介于玉和石頭之間,才會有這樣的表現。

這樣的料子再放個幾萬年應該就能變成真的翡翠了。

市場上常有無良商家拿新場料充做老料來欺騙顧客,雖說翡翠賭料如古玩行當一般漲垮自負,但也但真的傳出誰家用新場料充老料那也是砸招牌的事情——多簡單啊,都知道這家以次充好無良商販了,誰還擱他家買?錢多燒得慌嗎?

“你別瞎說啊!這明明就是木那糠糟皮的料子!你不懂就別瞎扯淡!”攤主吊着眼睛,不陰不陽的說:“玩不起就別來玩翡翠,這錢退給你也無所謂,以後你就別上我家買了,你這樣的懶得伺候。”

中年男人氣得臉都漲紅了:“是這個道理嗎?!王濤!我在你家買了二三十萬的翡翠了,也是相信你說什麽狗屁糠糟皮!你給我拍胸脯保證是老料我才下的單,你自己看看,這是老料嗎?!你有沒有一點良心啊?!”

薄楠正想上去把料子還給對方,突然後頭有人靠了過來,他們沒有靠他靠得太近,卻也不算太遠,保持在一個危險的社交距離內,其中一人掀開了風衣亮了亮裏面的東西:“薄先生是吧?我們家先生請您喝茶,您要是得空就跟我們走一趟吧!”

“你們家先生是誰?”薄楠看見那東西,是兔朝的絕對違禁品,他不動聲色的反問道:“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知道他來這裏的只有老井,車子是他借的柏焰歸的,他出來時也沒和其他人說過他要去天水巷。

“薄先生這就別管了。”那人的視線掠過了薄楠的肩頭,薄楠也跟着看了過去,只見他右側也站了這麽一個人。

他不過是湊個熱鬧,卻叫人三面包圍了。

薄楠順手将毛料塞進了口袋裏:“行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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