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淺醉
69
寝閣的後頭熱水已備好,顧圖三五下把自己洗幹淨了,便來伺候江夏王。殿下的長發金貴,要輕輕慢慢地揉,殿下仰着頭,閉着眼,皂角的泡沫團團簇簇圍在那逸興飛揚的鬓角邊,像令他發癢,連薄薄的唇角都抿住了。
于是顧圖忍不住低下了頭,往那薄唇上印了個吻。
明明已将近一年不曾見面,做這些事卻熟極而流毫無滞澀。江夏王繃不住,笑開了,水花便淋淋漓漓地淌下去。顧圖忙舀來熱水給他沖洗,卻又遭他罵道:“輕點兒,要進眼睛了!”待淋幹淨了,他又哼哼:“好冷,快給孤擦幹了。”
顧圖也不頂嘴,殿下讓做什麽就做什麽。江夏王便舒服地縮在他的胸懷裏,任他拿一張大而柔軟的巾帕給自己全身擦拭,四年了,顧圖總感覺手底下的這副身軀好像越來越瘦,他将手覆在殿下的肩膀,那肩胛骨幾乎戳痛自己的掌心。
在這清朗而空虛的胸腔裏,也許藏了顧圖觸碰不到的心跳。冷酷的精神力,與這瘦弱身軀絕不相符,最終便從那雙狹長的審視的眼眸裏流露出來。
“你這次,回來得很及時。”江夏王說着,嘴角微勾,眼裏泛出冷冷的笑,“簡直太及時了,能讓永安宮氣出病來。”
顧圖聽聞了,這兩日太皇太後似乎染了風寒,雖然在大典上尚強撐着,但早早就回宮了。
他将素白的裏衣給江夏王披上,半跪下身子去系那衣帶。影影綽綽之間,他能看見殿下胯間蟄伏的巨物,旋即被光華流轉的綢料所遮蓋。又高貴,又輕亵,讓他着迷。
他低聲道:“是殿下召我,召得及時。”
“馮老将軍病重之際已有預料,是他讓孤召你的。”顧晚書一邊理着衣袖,一邊道,“如今山中無老虎,你便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胡騎營是馮正勳一手傳給你,誰也不敢說個不字。”
顧圖又去取來月白的寬大外袍,“南北二軍,也不是只有一個胡騎營。”
顧晚書拿腳去踩他的腳,像跟他生氣一般,一邊又像孩子一樣伸開雙臂由他穿衣,聲音懶洋洋的,“怎麽,你還想要幾個胡騎營?洛陽城裏的望族那麽多,北邙山上棺材都要沒地兒埋,他們一家管一個營,都能把宣德殿沖垮了。胡騎是南北二軍的精銳,是孤費老大勁兒從他們牙縫裏摳出來的,顧圖,你可別不知好歹。”
瞅瞅這話,說得多陰損啊。但顧圖卻無端笑了笑,不與他争辯,擡手将殿下的長發從衣領子裏流麗地翻出來,動作輕柔地撫過那白皙的後頸,殿下便好像被安撫的貓兒一般,輕輕地哼了一聲。
“永安宮的反應是真慢,聽聞馮老将軍薨了,才着急忙慌去召張萬年回來。”顧晚書又道,“南邊的賊亂,一時只能擱置了。”
顧圖道:“殿下想派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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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晚書輕飄飄瞥他一眼,“派誰去也不派你去。”
顧圖低笑,“那是,我是要陪着您的嘛。何況若張萬年當真回來,我也要有個應對——”
“回來?他憑什麽回來。”顧晚書冷笑,“他回不來的。”
這話裏含着些深意似的,顧圖頓了頓,沒有追問下去。
70
寝閣裏頭,吹笙等幾個仆婢已将寒食散并冰盆、冰簟等物都備好了。江夏王和着葡萄酒服了散,便倚着玉枕歪倒在簟上,手中捧一卷簡冊讀着,另一邊卻從輕薄衣衫底下伸出一只腳來,撥弄顧圖的衣衽。
顧圖抓住了他那只腳,他笑着往裏縮,顧圖便跟過去,從他唇上舔走葡萄酒的餘液。江夏王身上的熱氣散出來,嗯嗚出聲,顧圖伸出舌頭舔弄他的上颚,江夏王卻猛然一推顧圖的肩膀,身子便壓了上來。
顧圖一愣,不知自己何處犯了他的忌諱,自下而上地看去,殿下那一根勃發的巨物幾乎頂到他的下巴。
然而殿下又俯下身來細細地親吻顧圖,顧圖想,這同自己方才做的不是一模一樣麽?但或許殿下只是想要掌控他,而不願意被他所掌控罷了。顧圖的眸光微微暗淡,卻仍舊盡力去回吻,殿下放開他的時候,他猶有些喘息,眼睛裏漾出水光,仿佛适才夜深霜冷,他等在石階上時,就已沾濕了眼眶。
71
殿下看他半晌,終于坐回去,拿起了案頭的簡冊。
顧圖頭腦發昏,湊近去瞧,只覺那密密麻麻蝌蚪樣的字跡像一個都不認識,皺了眉頭。
江夏王笑起來,道:“這是尚書臺給馮老将軍拟的哀策文。”
“喔。”顧圖似懂非懂。但他對馮正勳是很敬重的,那是個耿直而淡漠、慷慨而智慧的老人,四年間提攜了他很多,到臨死之前,還特意把胡騎營留給他。
“孤還記得,小時候與皇兄淘氣,被昭文皇帝追着打,還是馮将軍護着我們兄弟,勸父皇不要打人呢。”顧晚書笑道。
顧圖溫和地問:“淘氣?您做了什麽?”
顧晚書想了想,“那時候年紀小,特別好奇男女之事,皇兄不知從何處拿來了一卷春畫……”
顧圖笑出了聲,卻還記得追問:“然後呢?”
“然後,孤與皇兄一起讀着讀着,皇兄突然說他要小解……去就去吧,誰料就在那片刻間,父皇竟突然駕到,說要查考我們功課。那一卷春畫就被抓了個正着。”
顧圖想象着小時候的殿下讀春畫的模樣,想必是又臊又可愛,忍不住發笑。顧晚書擰着眉毛瞧他表情,重重地哼出一聲,伸長手臂取了一塊冰來嚼住,又将衣領敞開一些,聲音也囫囵了,“還有啊,你知道馮正勳死的時候,手上拿着一把劍嗎?”
“什麽?”顧圖一怔。
江夏王笑得隐秘,像在分享什麽壞事似的,“這可是顧家的大秘密,你不可與旁人說的。”
“……我不說。”哄孩子一般。
“昭文皇帝時,西域精絕國曾入貢了三把精鐵制成的寶劍,能削鐵如泥,驚風斬雨。”江夏王像在給他講故事,一唱三嘆的,“其中有兩把,昭文皇帝送給了他的兩個兒子,也就是先帝和孤;還有一把,送給了馮将軍。說是将軍忠義,若二子不孝,便可持此寶劍,取而代之。”
江夏王淡淡地道:“馮将軍持劍而死,也算是全了這一輩子的忠義。”
顧圖安靜了下來。他忽然想起四年前,在洛陽城外的高岡上,馮正勳望向長空的眼神,那個時候,他已說自己行将就木,恐怕要守不住昭文皇帝的江山和兒女。
顧圖的心忽然一動,“當今皇上……莫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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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修長的手指忽而點住了他的嘴。
江夏王笑眯眯地,“你說什麽呢?”
顧圖卻沒有那麽好騙。“皇上剛即位時,颍川王起兵反亂,就曾說過——”
“是。那時節,還是孤出面,把馮老将軍請出山的。”江夏王道,“後來,太皇太後就不許朝中人再議論此事了。”
顧圖感到駭然。若小皇帝當真不是先帝的血脈,而是……太皇太後,或者江夏王,從随便什麽地方抱來的野孩子……那這六年的上下傾軋,勾心鬥角,又都算什麽呢?
江夏王卻好像全然不顧他此刻的念頭,将外袍脫在地上,又抖索着手去拿酒壺。顧圖連忙接過來斟下,江夏王将酒盞搖了搖,嫣紅的顏色如情人的血,令他愉快地眯起了眼。
他問顧圖:“北方六郡,你都打點好了?”
顧圖回答:“都安排妥當了。六郡的太守人選,我已上表尚書臺,三年內不必再有變動了。”
江夏王舉起了酒盞,“孤敬你,你從此就是國之柱石。”
這是在拿太皇太後的話取笑他呢。但顧圖還是舉杯,寥寥地應了,飲酒之際,江夏王伸出手去拉他的衣領。他的手因而不穩,險些打翻了酒杯,江夏王卻還在他的呼吸間說:“你不熱麽?”少年的聲音像勾人的氣流,“孤都脫衣裳了。”
顧圖吞咽了一下,眸光底下有黯淡的火。這個人,他明明知道自己受不了這樣,就偏要這樣。就好像一定要打斷他所有正常的思索,一定要确認他忍耐的界線,直到聽見他不能抑止的呻吟。
衣衫滑落在手臂上,幽微燈火映照着半邊裸露的胸膛。真是個淫靡的姿态,顧圖不自在了,江夏王又仰頭飲下一口酒,往他的嘴裏渡過去。
葡萄美酒的香味不同于中原的佳釀,是格外醇厚香甜,甚至有些膩歪的,仿佛能往牙關都抹上蜜糖。江夏王吻得愈來愈深,顧圖接不住,酒液便靡亂地流下來,緋紅地染上他的胸間溝壑,江夏王于是又往下舔去。
顧圖咬住了牙不肯出聲,然而胸乳上滑而粘稠的觸感令他抓狂,雙腿都不自主地互相摩擦。江夏王卻比他更熱,眼裏燃着火,底下也硬得像鐵,眼神卻深冷而發暗——
為什麽呢,殿下,不開心麽?
可是我,我終于回來了呀。
顧圖腦子沉沉的,他來這裏之前明明有許多的酸楚和委屈,他想與殿下說那邊關上的月色,那一日日的無聊勤務,也想與殿下說太液池邊的觥籌交錯,想說今日大典上殿下的冷嘲熱諷讓他到底有些傷心。
但到真見了殿下,又感覺這一切全都說不出口,自己的所有心事,仿佛最終都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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