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下山行二

雖然白玉欽說了辰時一刻在山門前碰面,但歸家心切的洛肜早在四更天,也就是寅時天還未亮時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寝舍。

幽藍的夜色下,她提燈走在空無一人的峰道上,不專心照明,反而去碰路邊的紫薇花樹。

紫薇花有着輕撫枝幹全樹動的特性,又稱癢癢樹。所以洛肜走過的地方,凡是被她碰到的紫薇花樹都在上下抖動,發出簌簌的落雪聲,仿佛在恭送她離開。

她走後沒多久,安靜下來的紫薇花又被人觸碰發抖。

身穿衍天宗的門服的青年男子從兩寝交界處出來,戳着紫薇花樹和身後提燈的師弟說:“這就是長老口中德才兼備能與你比肩的小洛肜嗎?調皮哦,她跟衆人口中的清雅絕塵不太沾邊,修為也有點虛的樣子。”

白玉欽瞥了他一眼,然後目光落在他戳紫薇樹的手上,意思不言而喻。

梅乾妥協地收回手:“好好好,我慎言,我不該背後妄議他人。不過師弟你這次好像對師兄格外地不滿哦?”平時都是點到即止,不會用這種譴責的眼神看着他的。

白玉欽不跟他掰扯,提燈沿着地上的花瓣前行。

他昨天想差了,她這麽急着下山,即便他說辰時出發,她也休息不了多久,還不如早點出發。

梅乾見他不接話也不惱,笑着擡起雙手枕在腦後,迎着早課的鐘聲悠哉悠哉地來到山門前,瞧見背對着他們面朝山外石階的洛肜,看了眼身旁的師弟,故意提聲說:“前面可是年僅十六歲就結下天雷金丹的長樂門弟子,洛肜洛小師妹?”

“師兄!”白玉欽擰眉不滿他略帶揶揄的語氣,低聲喝止。

哈,果然有問題。

梅乾笑着舉手投降道:“師弟息怒,師兄錯了,師兄這就閉嘴。”

前邊的洛肜聞聲轉身,借着天邊的魚肚白光看清了梅乾的容貌。

久遠的記憶依稀浮現,原來是他啊。

洛肜擡手朝梅乾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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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衍天宗的“另類”,衍天宗的弟子大多都跟小古板那樣雅致穩重,唯有這個三弟子恣意潇灑,前世他為了幫他師弟曾間接地幫過她不少。

洛肜這般禮遇,反倒讓梅乾不自在了,他以為能一路戳紫薇花樹的弟子肯定是個調皮搗蛋的,再不濟也是外向活潑的,沒想到這師妹和傳言不差,都是他師弟這一挂,年紀輕輕就辦事老成不茍言笑。

他已經猜到接下來的路程有多無趣了。

“梅師兄好。”洛肜正正經經地行完禮,目光立刻轉到提燈的白玉欽身上揚起笑臉說:“你怎麽也來得這麽早,不是說師門有事要耽擱一會辰時再出發嗎?”

“師弟,我們師門有什麽事?”梅乾跟着去看自家師弟。

師門有事他為何會不知道?雖然他沒有師弟這麽乖,但能力擺在那裏,長老不可能越過他把事情交給師弟處理。還有這個小洛肜為何兩副面孔?他師弟不是不和旁人親近的嗎?兩人還挺熟?

被兩雙眼睛注視的白玉欽:“…………”啞口無言。

洛肜隐約猜到了什麽,眼中笑意濃重,幫不知如何接話的白玉欽圓場說:“抱歉,我記錯了,是我的師門有事,梅師兄我們快點下山吧?”

梅乾也不信自家循規蹈矩的師弟會撒謊,沒懷疑洛肜的話召出佩劍說:“好,洛師妹可有飛行法器?”

長樂門弟子多是刀修,刀體笨重不适合當飛行載體,是以他們很少禦刀出行,而用別的法器代替。

洛肜低頭看向腕間的銀鏈,上面挂着各種各樣的法器武器縮小版。

她從中挑了條紅绫出來,還未回答就聽白玉欽說:“她受傷了,我帶她下山。”

歲華出鞘。

白玉欽站在劍上看着洛肜。

什麽情況?

梅乾驚到瞳孔地震。

他的龜毛師弟居然願意讓人碰歲華?不止碰,還讓人踩在歲華身上讓歲華載人?!那可是他師弟的本命劍,他這個當師兄的都碰不得的寶貝啊。

這兩人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他怎麽都沒有聽說過?

震驚過後,梅乾開始正視另外一個問題:“洛師妹受傷了?”洛肜的修真天賦他早有耳聞,包括魔尊追殺她一事,若是受傷下山可就危險了。

洛肜颔首說:“靈力有損,但問題不大。”

她說得堅定,氣色也不像是受了重傷的。

梅乾信了,想着如果受傷嚴重的話長老也不可能放她下山,便以師兄的身份照顧她說:“那我帶你下山吧。”他一個快化神的修為,靈力自然比這兩個築基後期和金丹中期的師弟師妹深厚。

洛肜看了眼面色無異的白玉欽,拒絕梅乾說:“不用了梅師兄,我有些事情想和白玉師兄讨論,我還是麻煩他吧,謝謝梅師兄。”

洛肜踏上歲華,不足半個腳掌寬的劍身讓她下意識地揪了揪白玉欽的袖口。

哎喲糟了。

梅乾生怕自家師弟把人從劍上甩下去,剛想開口解救洛肜就見他的小師弟捏了個風盾護在周身,下一秒劍随心動,化作一道流光飛往山下。

嗯???

梅乾茫然地揉了揉眼睛,拿起玉符給自家大師兄發消息說:“大師兄,小四用歲華載了個小姑娘走了,那個小姑娘還拽住了他的袖口。”

一息過後。

衍天宗大弟子回他:“白日喝酒,禁上加禁,回來抄一千遍宗規。”

梅乾:“…………”你愛信不信!

他催決跟上前面兩個小家夥,免得離得遠了出事。

彼時洛肜站在白玉欽的身後欣賞着腳下高低起伏的雪峰,餘光瞧見白玉欽的紅耳根,想起前世他喝醉時的模樣,使壞地故意湊近去說:“白玉師兄,你說宗門有事是為了讓我多休息而找的理由嗎?”

拂過耳邊的溫熱讓白玉欽心跳驟然加速,他往前挪了一步,轉身用劍鞘抵開洛肜的肩膀,讓她站好站直,打死不承認說:“不是,別亂動。”

洛肜佯裝失落地“哦”了聲,心裏早已有了答案。

她這樣,白玉欽又後悔自己剛才語氣太沖了。

洛肜垂眼偷笑,換了個話題讓他放松說:“那白玉師兄方便告訴我要去哪裏除祟嗎?途徑郡南的話,還挺遠的,很棘手吧?”

“不棘手。”白玉欽想起任務內容,嗓音不自覺地冷了下來:“近日南海邊界出現疑似魔種的東西,師尊命我前去調查,長樂宗離南海不遠,你回去後要多加小心。”

“嗯。”洛肜嘴上應着,腦子努力回想起從前,可能時間隔得太久了,她想不起來有關南海魔種的事情。

應該是不嚴重的吧?

不過——“白玉師兄,南海魔種不棘手的話,梅乾師兄為什麽會跟我們一起出發?”

白玉欽:“?”

梅乾禦劍過來正好聽見她問,便告訴她:“因為你白玉師兄極其痛恨魔物,師尊怕他出事就讓我跟着來了。”

洛肜:“????”

“白玉師兄為什麽極其痛恨魔物?”那我前世入魔他豈不是??

梅乾意外地看着洛肜:“你不知道?”與長樂之光齊名的玉山君就是他的師弟,而他師弟的身世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我,我不知道。”她應該知道什麽?沒人跟她說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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